人間的幸福都是一樣的,但痛苦又總和幸福相伴。玄祖大姑奶應該是世上最有福的人了,她終於在她的有生之年,和她的兒孫團圓了,但是,他的兒孫又不能陪在她的身邊,她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今天娘見到你們兄弟了,也見到重孫子了,娘,心滿意足了,娘那兒也不去了,就在氺墅養老,你們的姥爺答應,給俺紮老女墳呢,俺就是落葉歸根,娘百年之後,就葬在邙山嶺上的老墳地,你們兄弟誰有空了,就回來給娘上墳,沒有空就算了。”華之雨帶著他的孫子回日本了,華之雲帶著他的部隊駐守洛陽,而華之風也接到延安的指示:中共代表團到重慶進行和平談判,要華之風直接從洛陽坐飛機直飛重慶,協助周副主席做好談判前的準備工作。華家不管怎麽說,算是有了好結果,但是水墅的災難還在繼續。這氺墅的第二個災難就是曾祖叔他要死了。這生老病死是正常現象,曾祖叔年齡也不算小了,五十二歲也算是壽終正寢,雖然他一輩子不娶親,做個快樂的單身漢,但是,哭他的孝子也不少。像曾祖叔這種現象在我們鄉間並不少見,如今的人覺得,這男人必須得娶妻生子,他的人生才算完滿,這男人如果是單身過一輩子,那他們肯定是有問題,要麽家庭有問題,門第不清或者父母早逝,沒人幫著張羅,再不就是家中太窮,娶不起媳婦,或者是個人有問題,身體殘疾或者精神不健康,這些情況曾祖叔都不存在,山莊氺墅血統純正,門第絕對是清的,這種事情村裏的人最清楚,親戚朋友也可以作證,雖然他的親娘去世的早一點,但是,我們這是大家族,玄祖母、玄族娘都可以幫他娶媳婦,而錢財就更不成問題了,他是氺墅一百畝棉花地的承包人,一個人住一座大院子,氺墅的兩輛大馬車都由他支配。多少好人家的閨女都排著隊,讓他相看挑揀呢,媒人就差沒有把他的大車門給擠倒了,曾祖叔又長得玉樹臨風,精明俏皮,虎朋狗友一大群,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愛和他說笑話,氺墅中的女人多,除了二嫂以外,大姑喜歡她,大嫂疼愛他,九個姐姐不用說了,侄女外甥女更是給他親,他就自詡為大觀園裏的賈寶玉,有金陵十二釵讓他賞心悅目,所以他就說:“咱這氺墅是陰盛陽衰,女人太多了,俺就不娶媳婦了吧。”曾祖母說:“女人再多也都是名花有主,你隻能欣賞,不能攀折,還是娶個媳婦吧,媳婦才會給你親。”曾祖叔說:“我上哪兒找媳婦?”曾祖母說:“那美貌多情的姑娘都在你的身後排成行了,你趕緊來個華麗轉身,閉上眼睛摸一個吧,俺和大嫂幫你娶回來,大伯他年齡恁大了,不能讓他帶著遺憾走吧。”曾祖叔說:“世上美女有千千萬,俺喜歡的隻有一個,如今她名花有主了,把俺舍撇了,俺就打光棍吧。”曾祖母說:“你喜歡的那閨女有啥好,有貌沒貌,有才沒才,還背叛了你嫁給別人,你何必這麽癡情,一棵樹上吊死,你再找個比她漂亮,比她家境好、比她能幹的姑娘娶回來,讓她看看,你小超洋的能耐和本事。”小超洋說:“我喜歡的姑娘是沒啥好,是貌不驚人,才不出眾,但是,這情人眼裏出西施,俺就是認為她是世間第一美女,比那西施、王薔都美,就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如今她嫁了別人,俺就是世間第一癡情種子,俺比賈寶玉還癡情,俺就是要在她這棵桂花樹上吊死,比她漂亮、比她家境好的姑娘有的是,但都是別人的,俺不叫她看俺小超洋多有本事,多有能耐,俺就是叫她說俺是窩囊廢。”曾祖母跺跺腳說:“好你個小超洋,你就是要讓二嫂窩心一輩子,我不要再看見你。”小超洋說:“你不要看見我,我還不要再看見你呢,你窩心我比你更窩心呢,我要走了,我跟著大姑上武漢參加革命,我再也不回氺墅了。”這就是那一年,玄祖大姑奶帶著華之雨華之雲兩兄弟,要去武漢,給華之風的軍械廠送錢,就在大馬車要啟程的時候,小超洋爬上了大馬車,要去武漢玩,其實,他是想好了,他是不要回來了,但是,命運弄人,他又回來了,回來就回來吧,他討厭二嫂,不願看見她,就攛掇二哥分家,他想好了,分了家,他將棉花地租出去,就跟著大姑上洛陽,幫助大姑打理華茂源,誰知道,這二嫂就是處處給他過不去,分的好好的家,被她攪黃了,攪黃就攪黃吧,小超洋不要棉花地了,他這麽能幹會餓死?但是二嫂得寸進尺,竟漚住他了,非得讓他承包棉花地,就連大姑也說話不算話,不讓他去洛陽,讓他留在家中,你說這小超洋不氣嗎?能不給二嫂搗亂嗎?能不給氺墅拉偏套嗎?但是,胳膊拗不過大腿,小超洋最終沒有拗得過二嫂,乖乖的留在家中,給水墅拉正套,為水墅做貢獻,他承包的棉花地,給水墅掙得錢最多,氺墅上下,老老小小,都坐到他的大馬車上兜風,閨女媳婦侄女外甥女合夥逛商場,相中好衣服了,都拉著他去做參謀,這參謀當過了,還得掏腰包,因為她們的三叔或者三舅有錢沒地兒花呀,再說了,他的這些年輕美貌的閨女、媳婦、侄女、外甥女,穿上他掏錢買的漂亮的衣裙,就是讓他你養眼呀。”曾祖叔就是個快樂的單身漢,既然這胳膊扭不過大腿,就不拗吧,好好給水墅掙錢吧,當然了,這事情都是雙方的,曾祖叔他是承包棉花地,他給水墅交過以後自己也剩不少,他吃在老夥,穿在老夥,住在氺墅,他花什麽錢呀,他的衣服、帽子、鞋子都由家中女人做好,他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的日子過得真是逍遙自在,他就是玩呀,他玩出花樣來了,他住的那個大院子,就是個俱樂部、牌場、麻將攤、台球案子、舞池、樂器房、他最愛玩彈弓,那棵大楸樹就是他的靶子,樹上的葉子全是他一片一片打掉的。男人的日子過到這一步,他還娶啥媳婦呀,可是,男人娶媳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生兒育女。曾祖父對他說:“超洋,你都三十多了,得娶個媳婦了,就說現在咱家人多,你吃的穿的有人管,你老了怎麽辦?你總得有個親兒親女吧,百年後,有人給你打幡抱盆的。”曾祖叔說:“那就讓二嫂給俺生個閨女吧。”曾祖父說:“超洋,你說這叫啥話,你和你二嫂私通嗎?”曾祖叔說:“誰給她私通?二哥,你可不準冤枉俺,俺和她不對勁兒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昨天我倆才吵過架呢,還不是二哥你給勸住的。”曾祖父說:“我就說嘛,你和誰私通,都不能給你二嫂私通,你倆就是翻臉的門神不能照麵,這水墅不能安生,就是你倆鬧得。”曾祖叔說:“那她也得給我生個閨女,她會漚我,我也會漚她,看誰漚過誰。”曾祖父說:“行了,我們就再生一個吧。”曾祖父和曾祖母又生了一個孩子,就是氺墅的三公子根兒,根兒是我們的親二爺,就是給曾祖叔生的,可是,曾祖叔他不要,他說:“氺墅好不容易分枝散葉了,這和兒和根兒不能分開,都是二哥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沒法兒,就隻好再生一個,就是憐姑奶了,這下曾祖叔稱心如意了,他說:“我就是看見女兒就喜歡,看見男兒就心煩,”這憐姑奶生下來就被抱到了西院,連曾祖母的奶都不讓吃,奶奶這個剛過門的新媳婦也被三叔雇下,住到西院做了小姑子的保姆,這孩子呀就是這樣,你養她了,護她了,她就給你親,憐姑奶戀嫂嫂,親三爹,和曾祖母倒真是不怎麽親,而曾祖叔,他寶貝閨女也是世上少見的,他為了閨女去拚命。曾祖叔就是為了救閨女被日本的大狼狗咬傷的,這大狼狗可不是一般的狗,幸虧那天咬的是屁股,如果是喉嚨,曾祖叔他真的當場就得斃命,因為這大狼狗平時就是吃人肉的,花若薺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糟蹋了無數的花姑娘,每糟蹋完後,他都要從姑娘的屁股上割一塊肉,喂他的大狼狗,這狼狗就是狼的本性,任何人給它食物他都不會吃,隻吃處女的鮮肉,這也是花若薺辨認處女的方法,如果這花若薺,扔給大狼狗的人肉大狼狗不吃,若薺就認為這不是處女,有的當場殺死了,有的被遺棄了,而那些被狼狗吃了肉的姑娘,就被當成處女送到軍部當慰安婦,這閨女不是白送的,他得收一筆辛苦費,這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花若薺怎麽也沒想到,他的大狼狗會被中國鄉村的一個農民,用彈弓打瞎了眼睛,而他還沒看清這人的麵容,就死在了這人的糞叉下,不過,那時候花若薺沒有馬上死,他看見曾祖叔抱著閨女走出去,就大叫一聲,“野狼薺春,咬死他。”昏迷中的大狼狗被主人喚醒,下意識的張開血盆大口,咬掉了曾祖叔的一塊肉,鮮血漓漓流流的從西園一直到東院,按說狗咬傷,一般是死不了人的,趕緊到防疫站打狂犬疫苗,再吃點抗生素,消消炎,歇一段也就好了,像曾祖叔他的身體素質好,就更不算什麽了,這或許就是天要人死跑不了,曾祖叔就是覺得自己身體好,沒有事,所以,不到醫院打疫苗,那時候也沒有疫苗,醫生給他開的藥他也不好好吃,更要命的是,這是七月天,天太熱,傷口本來就容易感染,他又不當回事,還是到河裏去洗澡,去牲口棚裏睡覺,這傷口就感染了,而且這日本的大狼狗很可能就是瘋狗,攜帶的狂犬病毒侵襲了曾祖叔的血液,這曾祖叔就病了,不過他的生命還是頑強,堅持了一年多,活到了抗日戰爭勝利的這一天。華之雨抱著孫子親不夠,他被濃濃的鄉情親情抱容著,沒有人問他這些年都幹了什麽,隻是回憶童年的那些事情,當然要提到小超洋了。他問:“咋不見小超洋了”曾祖父黯然傷神:“超洋的病不好,也就是這兩天了。”華之雨說:“什麽病?”曾祖父說:“被日本的瘋狗咬傷,沒有好好嬌養,傷口化膿,西醫說,是敗血症。”華之雨說:“狗咬傷都這麽厲害,讓我去看看,不行就到洛陽,讓我的軍醫看看。”曾祖父搖搖頭:“不行了。”華之雨沒有再說話,這一切他都明白了,花若薺和花若春那兩個畜生,帶著吃人肉的軍犬,騎著彪悍的大洋馬,到處搜尋十五六歲的花姑娘,給軍部做慰安婦,這也是得到他的默許的,這自己釀下苦酒當然得自己喝了,那兩個畜生糟蹋的是他們的表妹,為虎作倀的大狼狗蹲在門口站崗,小超洋用彈弓打瞎了大狼狗的眼睛,進到院子裏,看見那慘不忍睹的一幕,怒火中燒的他喪失了理智,用糞叉戳死花若薺,戳傷花若春,而小超洋又被大狼狗咬傷,以至於喪命,華之雨再也憋不住了,他就是老淚縱橫,哽咽著對曾祖父說:“我去看看超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