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語有雲:“靜能生慧, 慧能生智”。


    “靜”與“金”又恰好是諧音,因此,父母給女兒取名“金百慧”,正是盼著她能有無窮的大智慧, 能做出一番大事業——金百慧堅信這一點。從小到大, 她習慣了父母對她施壓, 也習慣了接受辱罵和責罰。


    她的爸爸經常說:“棍棒底下出孝子。幸虧你是女孩,你要是個男孩,我把你吊起來打。”


    金百慧的爸爸是一家雜誌社的編輯, 媽媽則是公交車售票員,爸爸媽媽每天早出晚歸,薪水微薄, 但他們都知道讀書的重要性。


    父母省吃儉用,多年來不買新衣和新鞋, 就為了給金百慧攢錢。他們願意在女兒的小學階段高薪聘請奧數老師, 送她參加“劍橋少兒英語培訓班”,為她花費了無數心血,按理說,這應當是最好的父母了。


    但是,父母也會嚴厲地懲罰她。


    比方說, 金百慧沒考到全班第一, 隻考了全班第二,當天晚上她必然沒有飯吃——父母都有可能扇她耳光,父親會一邊念著她的名字, 一邊痛斥她的無能,類似這樣:“金百慧,爸媽給你報輔導班的錢都打水漂了?你說啊, 打沒打水漂?”


    金百慧有時會承認,有時會否認,無論如何,逃不過一場毒打。


    這裏頭並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在某些情況下,懲罰是相對溫和的,媽媽會讓她去廁所反思。他們家的廁所沒有窗戶,電燈的開關被安置在門邊,關門關燈之後,金百慧的世界將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唯有花灑噴頭降落的冰冷水滴回應她內心發出的種種聲音。她哭到哽咽,哭到抽噎,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又忽然不會再哭了。


    此後,她再也沒哭過。


    小學二年級,金百慧八歲時,曾經向同桌透露過父母的教育方式,她的同桌一臉驚恐:“你爸媽壞!壞人!”


    她比同學更憤怒:“你懂什麽?你不懂!”


    是的,他們都不懂。


    金百慧在一成不變的家庭環境中成長到十二歲,那一年,既是她的機遇來臨之年,也是她無法逃脫的深淵。


    她首先參加了省立一中的競賽班選拔賽,毫無疑問地斬獲了第一名——除她以外,沒有任何一個小學生配得上“省立一中競賽班第一名”的稱號。她早就提前學習了高中數學,正在研究《圖論》、《線性代數》、《複變函數與積分變換》、《高等數學》等大學數學教材。


    金百慧的輔導老師評價她:“天資不錯,勤奮刻苦。”


    她以為,這就是一個好學生能做到的上限。


    直到她去了北京。


    那是2004年的夏天,北京還在喜迎奧運,鳥巢和水立方正在修建之中。金百慧的爸爸帶著她乘坐公交車,在北京城區轉了兩個來回,父女二人將那些巍峨皇城、壯麗宮闕、宏偉建築都看了個遍。


    爸爸指著天空說:“你啊,努把力,考上北京的少兒英才班,20歲本科畢業,30歲拿菲爾茲。你喜歡數學,世界難題等著你去解,你有時間浪費嗎?”


    “沒有,”金百慧一再重複道,“我沒有時間浪費。”


    爸爸買了一瓶綠色的健力寶——這種飲料的零售價高達5元錢,爸爸沒有喝。他把健力寶拿給金百慧,說這種飲料的名字喜慶,代表著“強健、力量、寶藏”,預示著金百慧將在北京的少兒英才班大放異彩,以強健的力量挖掘出數學界的寶藏!


    那時,金百慧信以為真。


    她確實通過了英才班的入學考試。


    英才班全額減免學雜費,意在培養真正的天才。


    金百慧的衣食住行都局限於學校的那一方天地,也短暫地脫離了父母的掌控和管教——但她依然對自己要求嚴格,甚至養成了“自我懲罰”的習慣。


    當她覺得自己某一天沒有圓滿地完成學習任務,她就會禁食、掐大腿、減少睡眠時間……通過這一係列措施,她在剛開學的前兩個月跟上了課程進度。


    再往後,她心有餘而力不足。


    金百慧強撐了大半年,掙紮在中文和英文的題海中,精神高度緊繃。她徹底放棄了睡眠,在宿舍亮起一盞小台燈,連夜翻看各科的複習材料——這種幾近癲狂的學習狀態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不久之後,金百慧就被帶到了學校的醫務室,學校給她安排了兩位專業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談笑從容,語氣和藹:“金百慧同學,你是很優秀的同學,我們邀請你做個小測試,不用思考,你把直覺裏的答案告訴我們。”


    “你們研究直覺?”金百慧質問道。


    心理醫生沒有回答。他們讓金百慧在電腦屏幕前坐下。


    金百慧耐著性子,回答了四十多道題——全是一些顏色選擇、場景選擇、或者與生活習慣相關的私人問題。金百慧總是選擇最鮮豔的大紅色,最明顯的色彩對比,以及最黯淡的現實場景。


    測驗結束之後,心理醫生根據她的答案,與她聊了一會兒天。


    此後,每周五的下午,金百慧都必須去醫務室報到。


    心理醫生的治療持續了整整一個月,金百慧的睡眠質量有了顯著提高,班主任卻忽然建議她休學——金百慧的考試成績在英才班裏位列中下等。她的狀態很不穩定。少兒英才班名為“英才”,實為“天才”,具有合情合理的培養製度。而金百慧已經無法在這種製度裏保持優異的表現。


    就這樣,十三歲那一年,金百慧不幸從北京退學。


    她記得,臨走時,恰巧是一個雨天。


    她背著行李袋,離開宿舍樓,沒有一位同學靠在欄杆上望她一眼。


    連綿的雨水沾濕頭發,浸潤麵龐,也澆涼了她的心髒。


    從北京退學之後,金百慧回到了省城。


    彼時正值四月,金百慧的父母拖著她去拜訪省立一中的競賽班老師,千方百計地哀求省立一中競賽班收下金百慧,把她算作2005級的初中新生。


    畢竟,她是省立一中去年考試的第一名,今年也能繼續坐穩“初中部第一名”的位置。省立一中並非北京少兒英才班,這裏並沒有匯聚一群來自天南海北的高智商兒童,然而競賽班教導主任的話卻讓金百慧的父親大跌眼鏡。


    教導主任語重心長地說:“今年我們也招了很聰明的孩子,很聰明啊,比起金百慧,不見得會差啊。金百慧你把學籍轉回省立一中,老師們雙手歡迎你。但是,咱們先把話講開了,你這個心態必須調整好,省立一中的競賽班也有很強勁的對手,她可能會超過你,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好不好?你很優秀了。”


    說完這番話,教導主任還對金百慧的父母說:“能考上北京的少兒英才班,那是小神童了,是不是?更何況孩子大了,十三四歲,習慣都養成了。咱們做父母的啊,不要老是逼著孩子,我特指金百慧這種自覺性特別強的好孩子啊——剛才我和你們講話,金百慧就在旁邊寫數學題,速度很快,思維靈活,真是個好苗子啊……”


    教導主任尚未說完,金百慧的爸爸打斷了他的話:“哎,主任,您剛才說的那個,今年招來的很聰明的孩子,叫什麽名字啊?我可有機會跟她父母交流交流……教育孩子的經驗?”


    教導主任委婉地拒絕了。他說:“等開學了,孩子們互相都認識了,學習方法可以借鑒啊,是吧?”


    金百慧的父母連聲附和。


    當天夜裏,父母反複告訴金百慧:“你成績好,人也優秀,剛從北京回來,學完了大學理工科的數學基礎教材。省立一中初中部的第一名,除了你,還有誰能做?你說?”


    其實,不用父母提醒,金百慧也明白“第一名”的含金量。她退學回到省城,急需獲得新學校的認可,證明她的資質與勤奮,證明她依舊適合在科研的道路上勇敢地追逐數學。


    初中開學第一天,金百慧就注意到了林知夏。


    林知夏與她設想中的形象完全不同——林知夏不戴眼鏡,視力極好,眼神靈動而明亮,膚色雪白而光滑,毫無熬夜與挑燈夜讀的痕跡。


    林知夏就讀於初一(十七)班。她的同桌兼好友是江逾白。他們的座位靠近窗邊。金百慧無數次地路過那個位置,窺探他們的課間娛樂——據她觀察,林知夏和江逾白經常玩畫圖遊戲、填字遊戲,有時候還會扮演曆史書上的不同角色,比如春秋時代的田忌與孫臏,戰國時代的韓非子與秦王嬴政……江逾白是十七班的曆史課代表,林知夏頭頭是道地為他講解《竹書紀年》與《史記》的悖論,似乎是要取代江逾白曆史課代表的位置。


    總之,金百慧不太理解林知夏的種種行為。


    林知夏很喜歡輔導江逾白,手把手地教他解決難題。


    十七班的同學來找林知夏問題目,她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並不知道時間有多寶貴。她的時間被分散成了無數個碎片,飄落到一堆毫無意義的小事上——金百慧心想。


    所謂對手,不過如此。


    然而,初一上學期的第一場大考,卻出乎金百慧的意料之外。


    林知夏排名全校第一,比金百慧的總分還要高十四分,金百慧屈居年級第二——她把試卷帶回家,翻來覆去地查找自己的錯誤,寫下一份長達三千字的自我檢討書。


    那天晚上,金百慧的爸爸喝多了酒,家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白酒氣味。爸爸坐到金百慧的課桌前,讓她把期中考試的語文卷子找出來,爸爸幫她訂正題目。


    彼時,金百慧正在做題。


    她說:“題目你看不明白,我自己弄懂了。我這會兒正忙,別跟我講話……”


    “話”字餘音未落,爸爸反手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她臉上。


    她臉頰劇痛。


    “長能耐了是吧?”爸爸酒氣熏天地問她,“嫌你老爹沒本事了是吧?我們雜誌社快倒閉了,靠你老娘每月一千二百塊的工資養不活你了,考試卷子都不給父母看了?狂的很啊,我看你是狂的很啊!金百慧!考個年級第二,就把尾巴翹起來!飄起來了!人家年級第一說話了嗎?人家年級第一比你高多少,我問你話!金百慧!”


    爸爸重重地拍響桌子。


    他那一副高度近視的眼鏡掉了,興許是沒看清桌上的東西,拳頭剛好錘到了金百慧的右手——從小到大,父母再憤怒都不會打她的右手。


    金百慧的心裏忽然冒出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我被打殘廢一隻手,父母會不會自責呢?”


    金百慧有時也會對數學以外的難題產生興趣。


    為了得到答案,金百慧故意激將道:“年級第一比我高十四分,十四分!我再努力都不可能追上她。我學過的知識點,她早就啃爛了。我累了,不考大學了,初中畢業就去廣東打工。”


    果不其然,爸爸的拳頭如同《水滸傳》描述的流星錘一般接連砸落在她的右手上,那古怪而沉悶的響動引來了金百慧的媽媽,媽媽大叫著去推爸爸:“你打孩子的右手?她拿什麽握筆考試?雜誌社倒閉你把火氣都發在孩子寫字的手上?你怎麽不醉死在外頭大街上?!”


    爸爸反手一巴掌甩上媽媽的臉:“我教育孩子輪得到你來管?”


    媽媽和爸爸就在這間臥室裏撕打起來。他們越打越凶,把畫框、花瓶、電視機都砸碎了。樓上樓下的鄰居都趕來敲門,混雜著哭鬧聲、敲門聲、吵架聲、玻璃碎裂聲的嘈雜夜晚,金百慧放下了腫痛的右手,靜心凝神用她的左手在卷子上寫字。


    外界的聲音根本無法幹擾她一絲一毫。


    她是數學界的禪師,是題海戰術裏的老僧,是朝著“世紀難題”東征的十字軍。堅定的信念從未動搖過,隻是人類的軀殼束縛了她,唯有數理王冠上的珍珠能幫助她脫胎換骨、浴火重生,因此,她不必在意父母的鬥毆紛爭、同學們的流言蜚語、老師們的苦口婆心。


    著名數學家陳景潤用掉了成噸的草稿紙,金百慧才走到哪一步呢?她還差得遠。


    她左手的筆速如飛。


    客廳裏,媽媽哭得撕心裂肺。


    沒過一會兒 ,媽媽衝進金百慧的房間,搶走她寫字的簽字筆:“金百慧,你還能學,還在寫卷子,這都什麽時候了,你不關心爸爸媽媽的死活了?媽媽養你有什麽用?有什麽用!”


    金百慧有些茫然。


    她的右手痛到麻木,心底也有好多地方早就麻木了。這導致她承受感情,或者說,承受所謂“愛”的能力變得比一般人更遲鈍。


    這並非壞事。


    高度敏感、高度細膩的心思是一把雙刃劍,終歸要割傷自己,所以西方有一句俗語——“共情是一種詛咒”。


    金百慧在短短十三年的人生曆程中徹底地脫離了這種詛咒,卸下了那一把雙刃劍。她有意識地鍛煉自己的思維無限趨近於理性,這也是她的父母所期盼的結果。


    然而,今天,媽媽又忽然問她:“金百慧,我養你有什麽用?有什麽用?”


    她抬起頭,坦然地說:“我做了世界級數學家,你是數學家的媽,我們都能被寫進教科書。”


    媽媽忽然抹起眼淚:“你玩沒玩好,學沒學好,在學校待多久都交不到朋友,這是爸媽教你的嗎?”


    溫熱的淚水落在試卷上,將單薄的白紙燙出一個又一個的濕印。金百慧扯下一小卷衛生紙,輕輕擦拭她的卷子:“媽,眼淚白流了,我用不著朋友。就算我有朋友,朋友不努力,我會每天罵她,就像你們對待小時候的我那樣。我真累了,管不著別人。”


    媽媽沒再說話。


    金百慧知道,她的媽媽也累了。


    初一上學期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寒冬臘月,“競賽班寒假集訓”期間,省立一中安排了一次摸底測試——這次測試不排名,老師會給每一個同學判分,再親手將試卷發到同學們的手上,盡最大可能保護大家的成績隱私。


    金百慧不讚成這種做法。


    她認為,考試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不公布弱者的成績,無疑削弱了強者的快樂。


    為此,她特意找到了集訓營的負責人翟老師。


    翟老師卻告訴她:“沒有人永遠不會犯錯。你要寬容別人,寬容自己啊,金百慧。”


    最後一句勸告,簡直擲地有聲。


    金百慧在考場上回想起了翟老師的話,解題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就是有那麽一段時間,注意力很難集中於卷子上的數學試題。


    於是,春節前的最後一次考試,金百慧輸得一塌糊塗。


    滿分一百,她隻考了七十二。


    拿著這樣一份試卷,父母都不允許她踏進家門。


    大年三十的晚上,金百慧被罰站走廊。


    金百慧背著沉重的書包,站在冷冰冰的過道上。她背靠著自家正門,書包向下滑動,雙腳稍微往前伸,心中暗想:金百慧、房門和地麵三條直線,構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已知金百慧身高一米六二,求三角形的解的範圍?


    她一邊心算,一邊望著窗外。


    遠方的公園正在燃放新年煙火,漆黑的夜幕被五光十色的璀璨煙花點亮。到了夜裏九點多鍾,忽地飄來幾朵烏雲,降下一場急雨,煙花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百慧旁觀這一幕,心情格外平靜,就像秋遊時遇見一朵小花,上學時見到天邊的白雲,她展現了這個年紀最不該有的適應性。


    有那麽一刹那,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問題——此時此刻,林知夏正在幹什麽?


    此時此刻,林知夏因為年夜飯吃得太飽,而癱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她的媽媽坐在床頭,一邊摸她的頭發,一邊問:“夏夏還難受嗎?媽媽給你拿點健胃消食片?”


    林知夏搖頭:“不,我要自己消化掉……我吃了太多蝦仁水餃和魚丸。”


    “原來你知道自己吃得多啊,”林澤秋站在一旁冷嘲熱諷,“你今晚就跟小豬沒兩樣。”


    林知夏並未回擊他,隻是扯了扯媽媽的袖子:“媽媽……”


    媽媽就批評了哥哥:“秋秋,好好跟你妹妹講話,別一天到晚都帶刺,跟小刺蝟似的。”


    林知夏爆發一陣歡笑聲。


    媽媽和哥哥離開她的房間之後,她拿起床頭的座機聽筒,給江逾白打了一個電話恭賀新年。江逾白在電話裏祝福她:“新年快樂,萬事順利,學業有成。”


    林知夏就評價道:“江江江江逾白,你好正經。”


    江逾白正準備問“我什麽時候不正經”,又覺得這句話超出了友情界限。他轉而說:“新年來了,你也可以正經一點,林林林林知夏。”


    “我印象中你最正經的是那一天……”林知夏惟妙惟肖地模仿他講話的語氣,“謝謝你送我的王冠,林知夏,我會妥善地保存它。”


    江逾白被林知夏這麽提醒,就記起了她用小王冠給他加冕的那一場儀式。他正對著手機的左耳微微發紅,林知夏又打了個哈欠:“我吃得好飽,現在困了。我想睡覺了,我們明天再聊。”


    江逾白和她道別:“晚安,你早點睡吧。”


    “嗯嗯,你也是!”林知夏一如既往地熱情回應他。


    掛斷電話之後,林知夏開開心心地躺平。她伸長雙腿,蓋好被子,在短短幾分鍾之內進入夢鄉,擺在床頭的座機忽然又爆發巨響。


    她伸手拽過話筒,迷迷糊糊地問:“喂,你好,請問是誰?”


    江逾白知道她要睡覺了,絕不可能再打電話過來。她猜測電話那頭的人應當是第一次打給她,因為那人一直不說話,特別神秘,呼吸聲又很輕。


    林知夏困意漸濃,含糊不清地說:“新年快樂,無論你是誰,祝你萬事順利,學業有成,安安穩穩度過每一天……”


    金百慧就像電信詐騙犯一樣飛快地掛斷了電話。她剛進家門不久,還沒吃上一口熱飯,就憑借記憶裏的幾串數字,撥通了初一(十七)班幾位同學的電話。


    金百慧並不想和十七班的人聊天。她隻是在考驗自己對於數字的記憶力。


    幾分鍾之前,她第一個打給了沈負暄,沈負暄開口第一句就是他自己模仿的運營商客服:“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查證後再撥。”


    隨後,金百慧又打給了湯婷婷。


    湯婷婷不耐煩道:“你誰啊?老娘問你,大晚上吵我睡覺?有沒有公德心啊,不怕我報警啊,你是男是女啊?”


    金百慧與她無話可說。


    金百慧的最後一通電話撥給了林知夏,也唯有林知夏講出了金百慧今年收到的第一條新年祝福。她決定把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2006年的春節,她被自己最討厭的人祝福了。她竟然也希望福音能反饋給她所討厭的那一群人。


    生活仍將繼續,金百慧還要與林知夏競爭,心裏某個地方卻在喊停。她躺到床上,窗外雨聲無休無止,她閉上眼睛,默念道:“我會學業有成,安安穩穩度過每一天。”


    林知夏的祝福很適合金百慧。


    金百慧尤其喜歡“學業有成”這四個字。


    畢竟除了“學業”,金百慧一無所有。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的番外都屬於“前緣篇”,下一章就是前緣篇的最後一個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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