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弘揚“公正平等”的企業文化, 林澤秋所在的互聯網公司要求每一位員工都給自己起一個英文名,同事之間就用英文名來做代稱,杜絕“x總”、“x經理”之類的尊稱。


    林澤秋被他的昔日同學追著喊“秋哥”, 引來同事們的頻頻回首。林澤秋難免有些反感, 冷聲問:“你有什麽話, 不能在這兒講完?”


    那位同學忙說:“你妹妹是我們中學的名人啊, 省立一中的校友檔案館裏有她的名字……”


    林澤秋把餐盤放到桌上,不鏽鋼的餐具磕出“砰”的一聲輕響。他坐下來吃了兩口飯, 才問:“你想認識我妹妹?”


    同學扭扭捏捏地承認道:“交個朋友。”


    林澤秋卻說:“她很忙, 你沒正事就別找她了。”


    林澤秋的態度如此冷硬,那位同學也沒灰心。他醞釀了一會兒,就講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原來他有一個表姐,名叫孟連思, 剛滿三十歲,任職於省城最好的大學——她是理論物理學科的講師,還沒評上副教授。


    林澤秋以為, 同學要講一講職業發展, 怎料那位同學竟然說, 表姐三十多歲了還不談戀愛,表姐的家裏人特別著急, 因此,他想把表姐介紹給林澤秋, 再把他自己介紹給林知夏, 姐姐配哥哥, 妹妹配弟弟,親上加親,喜上加喜, 豈不是一樁美事?


    林澤秋心道:滾。


    他板起一張臉:“好好寫你的代碼,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同學仍不死心:“我姐長得不賴,成熟禦姐風,高學曆高職稱……”


    林澤秋哂然一笑:“行了,顧好你自己吧。我妹妹有男朋友了,你別再跟我提這事,我和你中學不同班,你不懂我是什麽人。我在事業上升期,不想耽誤人家女生。”


    林澤秋的最後一句話,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那位高中同學訕訕地走開了,而林澤秋還在埋頭吃飯。牛肉蓋飯的滋味鮮嫩勁道,顆顆米飯浸潤著點點湯汁,林澤秋吃完這一盆飯,心情還算不錯。他盡心盡力地工作了一下午,傍晚下班以後,他還在附近的水果店裏買了一盒草莓,這才坐上公司的班車回家了。


    林澤秋萬萬沒想到,今天晚上,林知夏也沒回家。


    林知夏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她有理有據地說:“我想成立一個量子科技實驗室,江逾白準備了《商業計劃書》。我要和江逾白討論一下商業方麵的合作,媽媽,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媽媽開了免提。林澤秋聽見林知夏的聲音,直接問她:“你明天回不回來?”


    “明天早晨,”林知夏說,“江逾白送我回家。”


    林澤秋沒再接話。


    媽媽一再囑咐林知夏注意安全,林知夏聽出一點言外之意。


    林知夏在美國工作的這一年裏,江逾白經常去林知夏的家裏做客。他從不空手上門,總是帶著各種各樣的禮物。不過,林知夏覺得,她的媽媽仍然不太信任江逾白。


    掛斷電話之後,林知夏若有所思。


    江逾白和林知夏坐在一間餐廳裏,白色大理石雕成的餐桌與地板融為一體。這張桌子的造價少說也得五位數起步,林知夏輕輕地拍了拍冰涼的桌麵,有感而發道:“人類社會發展了這麽多年,為什麽還在使用貨幣交換貨物和勞務?”


    江逾白為她剝開一隻巨大的龍蝦:“比貨幣更值錢的是聲譽。”


    林知夏盯著他看了片刻:“你說的聲譽,指的是名聲、流量、成就……之類的東西嗎?”


    江逾白抽出一塊濕巾擦手,又和林知夏討論起“2008年次貸危機的起因”,從“市場的信心”談到“雷曼兄弟公司的爛賬”。最後,他話鋒一轉,直說道:“從聲譽的角度考慮,你比我有錢。”


    林知夏大致理順了江逾白的意思。


    金融機構讓一群沒有貸款資格的人成功地貸款買房——這是2008年次貸危機的起因之一。後來整個市場的信心崩塌,導致了房地產泡沫破裂,雷曼兄弟公司宣告破產。雷曼兄弟是一家投行與國際金融機構。江逾白的名下也有投資公司。他把雷曼兄弟引為前車之鑒,卻無法規避“市場信心”導致的商業風險。相比之下,林知夏的名聲全是她自己決定、自己掙來的,她的學術履曆就是最好的自我證明。


    林知夏嚐了一塊龍蝦肉,才說:“你總是在拐彎抹角地誇我。”


    江逾白給她倒了一小杯草莓酒:“我隻是在實話實說。”


    林知夏端起杯子,抿了一點,唇瓣沾了酒色,顯得紅豔欲滴。她非常喜歡草莓酒的味道,酸酸甜甜的,混雜著酒香和草莓香,實在是太好喝了。她忍不住拎起酒瓶,一鼓作氣地悶了一大口,江逾白立刻攔住她:“別這麽喝,你的酒量不行。”


    “還行,”林知夏卻說,“我喝什麽酒都不會頭暈。”


    江逾白發出了質疑的聲音:“是嗎?”


    林知夏拖著椅子靠近他:“真的,你相信我。”


    她安靜地凝視他,雙眼明亮生光,隱有期待之色。


    江逾白莫名感到一陣口幹舌燥。他拿走林知夏的酒杯,借用她的杯子喝了一口酒,側頭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充盈著草莓香味的酒氣不斷蔓延,她越發羞澀靦腆:“你……”


    江逾白親了親她泛紅的耳根:“我怎麽?”


    林知夏沒有回答。


    她從座位上站起身,飛快地跑了。


    她無意中跑進了江逾白的臥室,江逾白跟著她走進來,反手就鎖了門。她忽然覺得好刺激,因為江逾白經常對她千依百順,任她為所欲為,像今晚這樣的情形並不多見,而她生平最喜歡追尋新奇的體驗。她輕輕地笑了一聲,踢掉拖鞋,光腳走在地板上,身影消失在浴室門口。


    江逾白腳步一頓。


    林知夏扶著門框,隻露出小半張臉:“快進來呀。”


    她的聲調含嬌帶媚,尾音上揚,就像中古傳說裏的水妖,引誘行人靠近水源。


    江逾白仍然能保持充足的耐心。畢竟他早就習慣了忍耐。他關掉了自己的手機,確認房門緊鎖,開啟了門鈴的免打擾模式,最後又關了臥室的燈。他在一片黑暗中走進浴室,墮入水浪激蕩的光明世界。


    夜深人靜時,江逾白把林知夏抱回了床上。他們就像一對正在度蜜月的新婚夫妻,如膠似漆難分難舍。林知夏又困又累,精神卻很亢奮,怎麽也睡不著。她腦中回想昨夜與今夜,忍不住偷偷地做了一下對比,感官記憶再度複蘇,黑暗中似有一把熊熊野火從她的心頭燒到了耳朵。


    江逾白摸到她渾身發熱,忙問:“你身體不舒服?”


    林知夏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人發現了一樣,底氣不足地解釋道:“我才沒有不舒服。 ”


    江逾白追問了她好幾句,她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幹脆破摔破摔實話實說。剛一說完,她立刻藏進被子裏,又被江逾白抓了出來。他衣衫不整地抱著她,親吻她的臉頰,連聲叫她“夏夏”,情到濃時,他反倒克製著自己,溫聲低語哄她睡覺。


    江逾白的懷抱無比可靠。林知夏的狀態越發放鬆。她打了一個哈欠:“我真的要睡覺了。”


    “睡吧,”他說,“我陪你睡。”


    林知夏的意識有些混沌:“我還想聽你講故事……”


    江逾白饒有興致:“什麽故事?”


    林知夏的嗓音更輕,語調含糊不清:“《探索宇宙》的成年版本。”


    江逾白聞著她發絲間的清淺香氣,喃喃自語道:“林知夏和江逾白降落在陌生的星球,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為了人類的繁衍生息,”林知夏半夢半醒地接話,“林知夏決定,她要和江逾白……”


    要和江逾白做什麽?


    江逾白等著林知夏詳細描述陌生星球上的人類繁衍史,但他等了很久,林知夏也沒再說一個字。他徹底放棄了《探索宇宙》的成年版故事。他把她摟得更近了一些,又親了一下她的臉頰,逐漸沉入夢鄉。


    第二天一早,江逾白開車送林知夏回家。


    林知夏和他在安城小區的門口分別,他再繞路去公司上班。他的工作效率比平常更高,處理文件的速度快了不少,哪怕他察覺某一家子公司的全年業績爛得一塌糊塗,他心底也沒有絲毫波瀾。中午和家裏的長輩視頻聊天時,他順道提起了那家公司,爺爺就告訴他:“去年劃出的新公司,今年才交給你分管,虧損是常事,不打緊,你按你的方法來做事。”


    江逾白拿出一份文件,把話題轉到了“量子科技實驗室”上。他的團隊已經擬好一份合同,他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爺爺又叮囑他:“新產業投資,你悠著點兒。”


    江逾白聲明道:“我自負盈虧。”


    他很相信林知夏的能力。


    林知夏還沒有拿到大學的正式聘任文件。不過,副院長已經和林知夏取得了聯係,希望她能為交叉學院的大三年級本科生們開設一門名為《量子位與計算機》的課程——數學、物理、計算機、電子工程學院的學生們也可以選擇這門課。


    副院長還說,科研與教學兩項任務壓在肩上,年輕老師的壓力會比較大。如果林知夏不想開課教書,院裏的領導們也表示理解。


    林知夏立刻表態:“沒關係的,我很喜歡教課,我會認真備課,準備好教案、作業和試題,期待今年九月開學。”


    副院長欣慰不已:“好啊,好,林老師,學生們等你九月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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