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泯仁說:“謝峻,你怎麽也找不著?”謝峻說:“大章魚那麽厲害都找不著,何況我這二章魚。”鍾泯仁說:“還有三章魚。”謝峻說:“也許是咱們都太聰明,以至於水至清則無魚。”鍾泯仁說:“你就沒有看上的?”謝峻說:“有,她沒有那麽愛我的時候,我想挑戰她,她如今有點兒愛上我了,我又看不上她了。”鍾泯仁說:“還是一開始就沒看上。”謝峻說:“生理需要還是有,可是幹完了又索然無味,那個高興勁兒持續的時間還沒有我賣一箱魚來的長。”


    鍾泯仁說:“我也是,咱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在人間?”謝峻說:“我也常想這個問題,如果咱們還在水底做章魚,一定會很充實,每天琢磨著找吃的和防止被別的東西吃,在縝密的思慮中不知不覺過完美美的一生。”一語不發的穆雁鳴忽然說:“顯然是會被吃掉的。”謝峻說:“那也是在戰鬥中犧牲,一點兒精神折磨都沒有。”穆雁鳴說:“不一定。”鍾泯仁說:“都能找到交配對象,生孩子,完事兒各過各的,也沒有感情糾葛。愛不愛什麽的,從來也不考慮,做了就是愛,過了兩輕鬆。”謝峻說:“還是章魚的思路。”


    鍾泯仁說:“所以今天我準備的都是各個模特公司的禮儀小姐,都是兼職的女大學生、留學生、白領,美美噠。”謝峻說:“在哪裏?”鍾泯仁說:“在船上。”謝峻說:“你都準備好了?”鍾泯仁說:“吃的、喝的、女人,夠咱們活上三個月的。”


    三個人站在渤海灣,看著碼頭上一艘客貨兩用海輪,已經晚上十一點多,船上燈火明亮,兩個女孩兒靠著船舷站著看。鍾泯仁說:“怎麽樣?我這船?章魚零號,總長一百八十米,型寬三十米,型深十四點兒七米,設計吃水十點兒一米,航速二十二節,續航力一萬海裏。”鍾泯仁說:“咱們是去運礦砂嗎?”鍾泯仁說:“去章魚島蓋房子。”謝峻說:“蓋什麽房子?”鍾泯仁說:“美國羅得島的一塊岩石上有座石頭屋,叫戀石屋,建於一九零五年,是座擁有二十三間房的建築奇跡,它遠離了塵世的喧囂,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至今已有一百一十年的曆史。”謝峻說:“咱們也蓋一個?”鍾泯仁說:“怎麽樣?兄弟?咱們要在島上建一個咱們自己的家,裏麵放上幹糧,煩的時候可以到上麵住上一段。”


    謝峻說:“誰蓋?”鍾泯仁說:“咱們仨。”謝峻說:“我不會。”鍾泯仁說:“我也不會。”謝峻說:“那怎麽辦?”鍾泯仁說:“我有圖紙還有專家給我的資料,怎麽蓋房,從頭到尾都有了,還有整船的建材材料、機械和工具。”謝峻說:“就是有模型也幹不出來。”鍾泯仁衝穆雁鳴一點頭,說:“三弟怎麽看?”穆雁鳴說:“可以幹。”謝峻說:“你帶了多少工人?”鍾泯仁就:“親手蓋的才有意義。”謝峻點點頭,說:“有船員。”鍾泯仁說:“不用他們,他們給咱們卸下來就回來了。”謝峻說:“開玩笑!就咱們仨?”謝峻抬頭看了看船舷上的女孩兒,用手一指,說:“那些女人?”鍾泯仁說:“給咱們做飯、燒水,陪咱們吃喝。”


    謝峻扭頭就走,說:“你們倆去吧,我不去了。”鍾泯仁一抓他的肩頭,說:“咱們章魚三兄弟要親手建立自己的家園,精神家園。”謝峻說:“我不需要,我不去了。”一麵掙紮開就走,鍾泯仁過去一把揪住,說:“本來我是想一個人蓋的,可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眾樂樂,不如兄弟樂。聽過三隻小豬蓋房子的故事吧?你不去是不行的。你要是去,你的魚蝦、果醋我幫你銷,要不然,原來的買賣也不做了,情義也沒了。”謝峻咬了咬牙,說:“蓋,蓋就蓋。”鍾泯仁說:“都往家打電話安排安排,那地方沒信號。”


    三個人上了船一看,有十二個女孩兒,九個船員。已經十一點,船艙裏還是燈火輝煌,姑娘們都新奇而又興奮,船員們也為船上有姑娘而歡悅了不少。鍾泯仁就領著謝峻和穆雁鳴看船上的裝備、貨物和幹糧,建築材料夠蓋一百間房,沙子、水泥、石子、鋼筋、加工好的一米見方的石頭、木材、油漆、釘子、繩子、電線、開關,應有盡有,連裝飾畫和茶杯、飯碗都有,幹糧夠一百個人吃一年,拉起個建築隊不成問題。可是這個建築隊隻有鍾泯仁、謝峻和穆雁鳴三個人。謝峻和穆雁鳴麵麵相覷,三個人出了船艙,望向月光照耀下跳動著銀光的海麵,鍾泯仁說:“這就出海吧。”謝峻說:“黑燈瞎火的。”鍾泯仁說:“有月亮,有燈,沒問題。”命令:開船。船離港了。


    黑藍色的海麵,一望無垠,月光在海麵上活潑潑的跳動著。謝峻說:“已經兩點了,我有點兒餓了。”鍾泯仁說:“我也是,要不來點夜宵吧,咱們船上有的是吃的。”謝峻說:“好啊。”鍾泯仁叫了船長值班,三個人到了廚房,衝了一壺咖啡,三袋冷凍脫水蔬菜,泡發了,小炒了一下,又拿了一個秋林大咧巴麵包,六個裏道斯紅腸,三個人邊吃邊聊。


    謝峻說:“三爺跟簡楚媛分了嗎?”鍾泯仁說:“早扯開了。”謝峻說:“是不是有了新的才扯的?”鍾泯仁說:“沒有,就是覺得沒意思了。”謝峻說:“心裏要是沒個人空落落的,就象是被吊在懸崖上,實在不好受,我原來心裏沒人的時候,老覺得身體裏的血液都不流動了,一按脈搏,有時候還停跳個一、兩下,三、四下。去醫院看病,醫生都說我沒病,再要去直接到心理科,簡直是汙辱我。我也就不去了,想一個人要是孤單的死在家裏,最先發現我的說不定是千裏之外的我媽,過個一、二年打電話打不通,急了,來北京找我,才發現我已經在屋裏爛成了骨頭,連吃我肉的蛆都幹死了。她一定會後悔,不搬來跟我住,守著家裏的那幾畝鹽田,做她的鹹魚幹兒,兒子死在外頭都沒見上最後一麵。”謝峻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下來。鍾泯仁說:“說的跟真事兒似的,還真哭上了,你本來就沒病,得活的比我都長,醫生說的沒錯,你是得看看心理科。”


    謝峻抹了幾滴淚,擠了擠眼睛,說:“真需要看心理科的另有其人。”鍾泯仁說:“我也知道有一個人,你說是誰,看咱們指的是不是同一個人。”謝峻說:“這事說起來,早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兩個人對看一眼,一齊說:“程東浩。”鍾泯仁和謝峻笑了起來,鍾泯仁說:“打死我也想不到他會痿了,你說。”謝峻說:“碰上李笑顏那個小妮子,一切皆有可能。咱們小穆,也喜歡她。”鍾泯仁誇張的把臉湊到穆雁鳴跟前,幾乎貼到他的鼻子,說:“你喜歡李笑顏?哪個李笑顏?是同名嗎?”穆雁鳴淡淡的說:“她不喜歡我,我又嫌她失了身,連交個普通朋友她都不上心,我當初的熱情已經減退,愛不起來了,已經。嚴格說起來,當初也不是愛,就是有個想結交的衝動,才去找的她。”


    謝峻說:“不是這樣的,小穆是真的很愛那個李笑顏。而且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在我家裏開的趴上。那個李笑顏的臉上象裹了一層白牆皮一樣化了個藝伎妝,本來麵目小穆根本就沒看著,就喜歡上了,還是那種一發不可收拾的喜歡,十分不可思議,簡直就是中了高階女巫安潔莉卡休斯頓之箭。”鍾泯仁說:“什麽叫藝伎妝?”謝峻說:“臉刷的白的象一張牆皮,豆眉,就是把整個眉毛拔的一根兒不剩,眉尖這個地方畫了腥紅的一疙瘩點兒,紅眼線,血紅的櫻桃小嘴兒,一點點紅,腥紅。因為日本藝伎愛化這個妝,所以叫藝伎妝。”


    鍾泯仁說:“那種女人?小穆你好奇怪,連程東浩都算上,你們倆愛上的到底是個什麽女人啊,程東浩也是沒有說她一句好啊。”謝峻說:“化了個藝伎妝還不算什麽。”鍾泯仁說:“日本藝伎妝,這是個什麽思路?也太詭異了。”謝峻說:“是別人給她化的。”鍾泯仁說:“這一說化的還挺隆重?”謝峻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是別人下套兒給她化的,她自己當時不知道。”鍾泯仁說:“自己化的妝自己不知道?”謝峻說:“完全不知道,不知情,堂而皇之的來參加我的趴,跟那些給她使壞設計了這一妝容的人。”鍾泯仁說:“那更說不過去了,智商問題?”謝峻說:“這事您知道是誰幹的嗎?”鍾泯仁說:“誰?”謝峻說:“唐玫。”鍾泯仁點了點頭,說:“人聰明真是沒辦法,整人都整的這麽有創意。”想了想,又一點頭,說:“我真想不通,這個李笑顏的臉讓人化成這樣,她就真的一點兒不知道?被拔光了眉毛都沒感覺?這得傻成什麽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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