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浩帶田君華見了寧飛舟,寧飛舟一打眼,就知道程東浩所言不虛,確實卓爾不群,不是個等閑之輩,心生愛護拔擢之意。僅問了問家庭情況,說了幾句閑話,就對田君華說:“我有個兒子,今年十歲,叫寧不脫。俗話說: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昔孟母,還擇鄰處。我要把他培養成我的接班人,早想給他找個亦師亦友的良伴,東浩又忙,這不是他推薦了你,東浩說你好,必定是不差,我不要你出奇,隻要你守常就可以。你可以進公司的設計部參與項目設計,工作時間咱們和設計部溫耀部長協商。聽說你也認識不拔,不拔是個女孩子,學的是法律,目前已經畢業了,打算回來在公司法務部工作。她雖然是我女兒,但是除法律相關,我不想讓她過多參與公司的事,畢竟這家公司將來是她弟弟的。我還幹的動,可以手把手的把公司交給不脫,而不用她當接力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田君華說:“我會做好我分內的事的。”


    寧飛舟點點頭,叫來設計部長溫耀說明情況,安排田君華進了公司。田君華很清楚,寧飛舟讓自己進中譚建築的重點不是給寧不拔找女婿,而是穩住寧不拔,看住她,給寧不脫再找個靠的住的支撐,如果自己是野心勃勃,妄圖通過寧不拔躋身上流,寧飛舟和程東浩出於不同的目的,都會把自己悶死在狂野街頭。而另一方麵,寧不拔知道自己在這家公司,難免也會對自己另眼看待,寄予厚望。這是一個旋渦,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坦蕩做人、埋頭做事、凡人不理、順其自然。


    寧不拔來了,初見的曾經心動,還讓田君華莫名緊張。程東浩甚至於她的親生父親寧飛舟對她的全麵防範,留她在眼皮子底下的小心勘察,讓田君華對她也小心起來,因其複雜而不適合,因不適合,也就不做它想。


    擺動的輕軟羅衫,悅人的淡雅香水,親切的鶯聲燕語,靈動敏銳的靈魂還有美麗的容顏,這就是寧不拔,本該父母恩寵,親朋嗬護,卻因為昂揚奮進,不屈不撓,備受嫌怨。田君華轉身離開時,心裏那一抹憐香惜玉縈繞繾綣,她其實沒錯,錯在生在富人家。資本、地位、權勢障礙了兒女情長,背景越是廣闊,氣勢越是膨脹,越是不符合男人的要求。男人需要女人自立,又需要女人不失對男人的崇拜;男人需要女人自強,又需要女人不失對男人的倚仗;男人需要女人自重,又需要女人不失對男人的迎合。男人把女人培養成自己的對手,又把她們當成敵人一樣死命的打擊。男人還很委屈,很為難,很不知所措。田君華心裏不忍詰責寧不拔,也不能說寧飛舟重男輕女,也不能說程東浩氣量狹小,隻能置身事外,悶頭幹自己的事,吃自己的飯。


    樹欲靜而風不止,星期天的時候,田君華整天都在公司上班,寧不拔來找他,約他吃午飯,田君華也不拒絕。兩個人到了一家日本料理,坐在寬敞幹淨的單間塌塌米上,田君華問:“你約我出來什麽事?”寧不拔說:“我想跟你正式交往。”田君華說:“不行。”寧不拔說:“你喜歡我。”田君華說:“是喜歡。”寧不拔說:“我也喜歡你。”田君華說:“我知道。”寧不拔說:“那還有什麽不可以?”田君華說:“社會經濟關係不行。”寧不拔說:“都什麽時代了,還講究那個。”田君華說:“現在的社會,這一關係更顯突出。”寧不拔說:“我不在乎。”田君華說:“我在乎。”


    寧不拔說:“你跟程東浩近還是跟我近?”田君華說:“程東浩。”寧不拔說:“他是因為我才去結識你,你以為你在清華建築那麽出名嗎?他會無緣無故的去找你?”田君華說:“我不會埋怨你讓我卷入旋渦,也不會感謝你給我一段浮木,我把這一切都看成是我本身的必然際遇,倘若我是南方小城店鋪裏的夥計,我與你們能有什麽相幹?從前不相幹,以後也不相幹,一切都是我本身的機緣,不向外求,隻問本心。”寧不拔說:“你有心嗎?”田君華說:“有啊。”寧不拔說:“心裏有我嗎?”田君華說:“有。”寧不拔說:“要做嗎?”田君華說:“還是不要了。”


    寧不拔說:“我爸似乎不願意讓我插手公司事務呢,他想把公司完整的交給我弟弟,異母弟。我要把公司奪過來,你願意幫我嗎?”田君華說:“你不是要當律師嗎?那也是很好的。”寧不拔說:“律師要當,公司我也想要。按過去的說法,我是嫡出,不脫是庶出,現在男女都平等了,這個家的一切理應都是我說了算,我得給我媽爭這口氣。那老頭兒是個花泥鰍,我要叉住他養在魚缸裏,讓他乖乖的給我媽當寵物。”田君華說:“他是你爸,公司是他一手創辦,他有支配權,無論對你還是對公司。”寧不拔說:“他沒有,因為他是過去;我有,因為我是未來。未來不管是對是錯,永遠都會把過去埋沒。”田君華說:“你不是未來,不脫才是。”


    寧不拔說:“你跟了我可以有切實利益,女王的丈夫至少是公爵;你跟了不脫永遠是一個碎摧。”男君華說:“我是技術流,誰也不跟,我隻忠實於我的工作。人際關係對我來說,從來不會出現在考慮的範疇裏。”寧不拔說:“你說這話是因為有程東浩給你撐腰嗎?他讓你有這個生存條件?你和他跟我爸都是不脫那邊的?你不愛我?不願意為我爭奪一席領地?”田君華說:“我為什麽要因為不可能的男女關係深入險地呢?”寧不拔說:“隻要你答應跟我交往,你的一切我都給你保證。”田君華說:“我寧願相信你爸和程東浩,甚至不脫,你的異母弟。”寧不拔說:“因為你知道我必敗?”田君華說:“是。”


    寧不拔說:“你不是心裏有我嗎?”田君華說:“那又怎麽樣?說明不了任何問題,我不會助長你的氣焰,鼓勵你去灰飛煙滅。我希望你成為一個女律師,找個事業上相互扶持的才俊,幸福生活;或者什麽都不幹,受你爸和你弟的蔭蔽,嫁個門當戶對的良人,生兒育女。女人嘛,清流淺溪反勝洪水猛獸。”寧不拔說:“天生我才,不是那個平凡的料。”田君華說:“這麽雄心壯誌,為什麽不狠下心在法蘭西創下一個律政奇跡?”寧不拔說:“我咽不下這口氣。”田君華說:“哪口氣?”寧不拔說:“我爸這口氣,自從有了不脫,他除了給我錢花,已經完全把我拋棄了,還有我媽。”田君華說:“給你錢讓你那麽任性的花已經能說明全部,他是愛你的,還有你媽,因為畢竟沒有離開,給你和你媽庇護,在現代社會這個冰冷的水泥叢林裏,這也是難能可貴的。”寧不拔說:“我應該感恩戴德了。”田君華說:“是啊,你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徹底自立,在沒有他的情況下至少能養活你自己,這是你能評價他、談論他的第一根本。”


    寧不拔生氣的盯著田君華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為什麽不去對程東浩說這些,讓他也脫離他爸白手起家?你現在還不是跟著他混,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我?我跟你說不到一塊兒。”田君華說:“女人天生就是從屬於男人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亙古此理,你是翻不過大天去的,能翻過去的都不是天,你也看不上。”寧不拔揚起手就打了田君華一個嘴巴,田君華用舌頭一頂腮幫子,說:“就象我,不是你的天。”寧不拔抄起桌子上的料理照著田君華一陣狂甩,田君華用胳膊擋著臉。寧不拔站起身拎起包照著田君華一陣劈,又踹了他一腳,氣的發瘋,出門去了。


    寧不拔明白原來程東浩讓田君華進中譚建築並不是討好自己,想跟自己搞好關係進而加強和中譚的合作,他是在為寧飛舟和寧不脫清除潛在的危險,又給自己拉了一個臂膀。可恨田君華,以為他不是池中物,誰知道他就是。這要是別的男人……,寧不拔驀然的想起了穆雁鳴:家稱人值。論個人氣質高華,不輸於田君華。差了一點的就是,他對自己沒興趣。徹底放棄田君華,轉而去倒追穆雁鳴,希望不大。自己會因為合適去接受一份感情,但是穆雁鳴似乎不是那樣的人呢。如果說田君華是個縮頭烏魚,那這個穆雁鳴就是個沒處下嘴的刺蝟。


    男人都是什麽東西,真不好搞,稍有點資本就讓人捉摸不定,剩下的又真的看不上。也許誠如田君華所說,真正的天都是那樣的,天意高難問。注定女人是被動的,翻不過去的。寧不拔開始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悲哀,感受到武則天為什麽一定要當皇帝的心情,當了皇帝又怎麽樣?神龍元年農曆十一月二十六日,武氏洛陽上陽宮病死,年八十二。臨終前的遺囑:祔廟、歸陵、令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後。所謂“歸陵”就是把她自己的屍體也放進唐高宗的乾陵裏,她算是翻出大天去了嗎?翻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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