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顏盡量痕跡不露的忽略了潘大年的存在,也不去在意他的感受,隻對自己銷售的酸奶全情投入。微笑服務保持不了,但是神情和睦、禮貌周到卻可以做到,李笑顏認為這是自己在服務行業媚惑的極限了。在她的眼神追蹤一位男顧客的時候,餘光裏看到了一個女營業員狐狸抓兔子一樣的眼神,不覺一愣,放過男顧客把招呼“大哥”二字咽回去,扭頭看了一下:是個眉毛修的極精致的賣奶酪的,些許姿色,化著淡妝,皮膚極好,白裏透紅,中等身材,微有些胖,但是胖的勻稱,李笑顏一直覺得長她那樣子的應該去賣甜點,奶酪也行吧。人都叫她小珍,並沒說過話。隻是這眼神,驚了李笑顏,一個甜點一樣的女人,竟然有如許的精神震懾力,令李笑顏心生敬意。李笑顏看她的時候,她並沒有躲閃,而是仔細審視著李笑顏的反應,李笑顏坦蕩的衝她點了一下頭,扭回頭來繼續招攬生意。


    小珍卻從後麵繞到李笑顏麵前,貼著李笑顏的鼻子尖兒走過去,太快也太衝,打翻了李笑顏手裏的酸奶托盤,李笑顏下意識的往後一退,擠倒了身後的廣告牌,小珍趁勢一抗,李笑顏站身不穩,一個趔趄,歪在旁邊的貨堆拐角上,擦了一下,蹲到地上,一手撐住了地,立即站了起來,感覺撞到了人,一扭頭,見一個老太太撲向了邊上的貨架,趕忙上前去扶,一把沒扶住,老太太撲在了貨架上,李笑顏一下單腿跪倒在地上,第二把把重心不穩的老太太扶住,老太太正好歪到李笑顏身上。貨架上的調料瓶子嘩啦啦的掉下來好幾瓶,摔碎了,黑紅的調料流了一地。李笑顏扶著老太太站起來,說:“奶奶,你沒事吧?”老太太手裏的東西都扔了,一手緊緊抓著李笑顏的手,一手拍著胸說:“哎呀,嚇死我了。”李笑顏說:“對不起啊奶奶,都是我不小心,看看傷到哪裏沒有?”老太太一活動,就挺著腰不動了,說:“哎喲!”李笑顏嚇一跳,扶住說:“怎麽了?”老太太說:“腰疼,哎喲,受不了,不行。”李笑顏說:“要打120嗎?”


    潘大年一直看著,這時候過來,說:“大媽,怎麽樣?”老太太說:“不行,太疼。”潘大年沒有吼,對李笑顏說:“叫120。”李笑顏趕忙打電話。


    潘大年說:“大媽,你等一下,不要緊張。”又對李笑顏說:“你回家去拿六千塊錢,我們在許昌中心醫院骨科等你,沒錢人家不給看。”李笑顏說:“那麽多?”潘大年說:“還不一定夠,你先拿著,來不及多說,先給大媽看病要緊。”李笑顏隻得先回家拿錢。到了家給媽媽打電話,說明情況,問存折在哪兒和密碼,媽媽還很鎮定,說:“沒關係,老太太還能走,說明問題不大,能拿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相信你能處理好。”


    李笑顏拿錢到了醫院,老太太的兩個兒子一個媳婦也到了,正在跟潘大年吵。看李笑顏來了,潘大年說:“錢來了,先給大媽看病。”這才不吵了。醫生是行家,老太太也是行家,家屬更行家。做了一係列檢查:腰椎正側位、腰椎ct、腰椎磁共振檢查,目的明確腰痛原因,並除外有無椎體滑脫、椎管狹窄、小關節病變及其他病變;另外老年人還要注意有無椎體壓縮性骨折,即骨質疏鬆後導致的疼痛,行骨密度檢查。潘大年和李笑顏全程無語,李笑顏隻是來回跑著付錢。終於醫生發了話:沒有大礙,就是扭到了,有些肌肉拉傷,養養就好了,開了藥,囑咐熱敷。


    出了醫院,就在街邊協商善後,在附近超市裏買了紙筆印泥,算了算,除了醫藥費,檢查費,又付了三千塊的補償金,老太太的大兒子打了收條,說明注明醫院診斷情況,再有問題再協商解決,協商不成法律解決,潘大年讓李笑顏簽了字,按了個手印兒。


    回到超市,李笑顏跟潘大年到辦公室,潘大年扭頭看到李笑顏跟進來,說:“還有什麽事?”李笑顏說:“是小珍撞的我,她是不是應該付連帶的責任呢?”潘大年說:“這個情況我不知道,我把她叫來問問。”伸頭到辦公室外麵,喊:“小高,叫小珍進來。”小珍進來了,平淡無辜的說:“經理,叫我什麽事?”李笑顏說:“剛才那個被撞的奶奶上醫院花了四千八百五十塊四毛六,要不是你撞了我,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所以這個錢得由你我兩個人付,直接責任在我,你付兩千,剩下的兩千八百多我付。”小珍說:“你腦子進水了?好好的你在超市裏站著賣你的奶,我賣我的奶酪,我會大老遠的繞道去撞你?那麽多貨架?我撞的著你嗎?真有意思,東西賣不出去,臉倒賣的出去。你哪點兒看我不順眼,栽我頭上?告訴你,一分錢我也不會出,我出不著。”李笑顏說:“當時周圍的營業員都看到了,可以作證。”小珍說:“你去問問,有一個人給你作證,這個錢我就出。”


    李笑顏走到奶製品區,招呼道:“各位哥哥、姐姐,剛才誰看到小珍撞我了,請給我出麵作個證,我謝謝大家。”所有人都各幹各的,甚至都沒人看她。李笑顏一個一個的去問,都說忙自己的,什麽也沒看到。李笑顏看到小珍靠在辦公室的門框上,抱著肩,鎮定自若。李笑顏明知道當時潘大年也在場,看的一清二楚,但是他先說了不知道,可知讓他出麵指證也是不可能了,眼看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


    李笑顏走過去,說:“你為什麽撞我?出於什麽動機?錢,你可以不出。但是我跟你連話也沒說過,能有什麽過節?你不能無緣無故的找我的茬兒吧?我想解決問題,你也想吧?說出來聽聽,或許咱們沒必要有衝突。”小珍說:“以前我沒跟你沒說過話,以後也沒必要,你這麽誣蔑我,我連看你一眼都惡心,主動搭理你?你做夢去吧。”白了李笑顏一眼,走了。


    李笑顏想起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中為人樂道的經典片斷:威尼斯商人安東尼奧向放高利貸的夏洛克借了三千塊錢,簽約到期不還要從安東尼奧身上割一磅肉,後來安東尼奧的貨船在海上遇風暴失事,不能如期償還借款,夏洛克堅持要從安東尼奧身上割下一磅肉,這事鬧上了法庭,於是夏洛克說了這樣一段話:


    您要是問我為什麽不願接受三千塊錢,寧願拿一塊腐爛的臭肉,那我可沒有什麽理由可以回答您,我隻能說我歡喜這樣,這是不是一個回答?要是我的屋子裏有了耗子,我高興出一萬塊錢叫人把它們趕掉,誰管得了我?這不是回答了您嗎?有的人不愛看張開嘴的豬,有的人瞧見一頭貓就要發脾氣,還有人聽見人家吹風笛的聲音,就忍不住要小便;因為一個人的感情完全受著喜惡的支配,誰也做不了自己的主。現在我就這樣回答您:為什麽有人受不住一頭張開嘴的豬,有人受不住一頭有益無害的貓,還有人受不住咿咿唔唔的風笛的聲音,這些都是毫無充分的理由的,隻是因為天生的癖性,使他們一受到刺激,就會情不自禁地現出醜相來;所以我不能舉什麽理由,也不願舉什麽理由,除了因為我對於安東尼奧抱著久積的仇恨和深刻的反感,所以才會向他進行這一場對於我自己並沒有好處的訴訟。


    李笑顏感覺也許自己就是小珍眼中一頭張開嘴的豬或是一隻不合時宜的貓這類,她寧願馬虎的相信又或者不得已相信:也許這其中沒有實際問題,隻是自己的存在觸犯了小珍的個人情緒。然而為避免接下來的麻煩,一定要讓她有所收斂。


    下了班,李笑顏跟著小珍出了門,小珍騎的是電動車,李笑**的是自行車,跟不上,李笑顏打了出租車,一直跟著她,直到她們家樓下。冬天天黑的早,六點多已經大黑了,路燈是有。小珍到地下室存車,李笑顏就在樓門口等著她上來。


    小珍一上來,看到李笑顏,“媽”了一聲,一縮乎,旋即鎮靜下來,說:“你來幹什麽?”李笑顏說:“找你談談。”小珍說:“沒什麽好談的。”李笑顏說:“說吧,現在沒人,你為什麽找我的茬兒?”小珍不說話,李笑顏堵著她的路,她往前就擠李笑顏,李笑顏揚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小珍也不甘示弱,反手往回就抽。李笑顏一擋她的胳膊,兩個人就扭打到一起。李笑顏有運動素質,而小珍不過是虛胖,一伸手高低立判。小珍殺豬一樣的嘶叫起來,一個男人進來嚇了一跳,側著身過去了。李笑顏一手掐住小珍的脖子,按到牆上,說:“我懶的跟你糾結錢的事,以後再要找我的麻煩,這種事兒我可保不準再有。”小珍喘不過氣來,李笑顏一鬆手,小珍捂著脖子,連滾帶爬的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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