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顏侵犯秦關,隻是想表達一下自己還在惦著他的態度,讓他知道。李笑顏是那種藏不住也不想藏的人,心裏有,遲早會掀出來大白於天下。第二天早上遇到秦關就正常了,沒再看他,也沒再糾纏。秦關也沒有刻意躲避,也沒再看她,但是李笑顏能感覺到他仍是有提防的。


    李笑顏迎來了她的第一位顧客,一個小女孩兒站在她麵前仰著頭使勁兒的看著她。李笑顏蹲下身,托著盤子,說:“看看,喜歡哪個?很好吃的。”小女孩兒隻是看著她,一言不發,李笑顏拿起最貴的可可酸奶,說:“嚐嚐。”小女孩兒說:“我媽媽不讓我吃陌生人的東西。”李笑顏說:“你媽媽說的對,但是超市裏的免費促銷試吃是可以的,嚐嚐,不是吃。”小女孩兒低頭嚐了一小口,擰著眉裂嘴說:“苦的,不好吃。”用手一抹眼,嗷嗷的哭了起來,李笑顏不明白一個小女孩兒何以能量如此之大,聲震整個超市,李笑顏感覺連地都抖了三抖,身上直往下掉土,立即慌了。


    一個穿著時尚精致妝容的女人立即現身出來,看著小女孩兒沾滿黑酸奶的嘴巴,大驚失色,蹲下身,說:“寶貝兒,吃了什麽?快吐出來。”李笑顏連忙說:“是可可酸奶,沒關係的。”女人噌的站起來,指著李笑顏的鼻子喊:“你怎麽能隨便給孩子吃那種東西呢?白給的能是好東西嗎?我女兒要是吃壞了,我讓你打官司。愣著幹什麽,拿水來。”李笑顏慌忙跑去礦泉水區拿了一瓶水,女人哄著孩子,說:“快吐出來。”一邊拿了礦泉水,讓孩子漱口。旁邊有個營業員拿來一袋兒糖,塞給李笑顏,李笑顏連忙開了袋兒拿了一顆遞過去,女人一把打掉了,喊:“還想禍害我們呢,拿開你的髒手,滾開。”小女孩兒吐了一地,李笑顏想去打掃幹淨。女人一把揪住李笑顏的胳膊,說:“還想走,跟我找你們經理去,還沒人管你了。”


    旁邊過來組長潘大年,聲色俱厲的嗬斥李笑顏說:“你怎麽搞的,怎麽能不經家長同意,隨便給這麽小的孩子吃東西呢?不出事還好,這要是出了事,你負的了責嗎?”轉身對女人說:“大姐,消消氣,剛來的,大學生,寒假工,什麽都不懂。”女人說:“大學生?大學生了不起啊,一撮一大把,幹什麽什麽不成,眼高手低,自以為了不起,尾巴能翹到天上去,不想想你會幹什麽,出來找不到工作的博士也有的是,一個大學生,憑什麽那麽任性、那麽傲?什麽素質!真可恥!”


    潘大年說:“誰說不是呢,我一定會好好批評,通報批評。這孩子家裏窮,指著寒假打工掙學費。您看,饒了她這一回?”女人說:“窮?窮就得長誌氣,有骨氣,最煩那樣兒的人,拿窮當借口,什麽缺德幹什麽。看你長的象個人似的,窮也不能光想著掙錢,什麽都不顧,這麽小的孩子都下的去手,還是人不是人?看看你那樣子,有難聽的話我不樂意說,怕髒了我的嘴。”潘大年一掐李笑顏的腰,說:“還不快道歉,你這小命兒都在這位大姐手裏,還想不想幹了。”李笑顏連忙鞠了一躬說:“對不起,我以後會改的。”潘大年嗬斥李笑顏說:“還不去把地上打掃幹淨,要不是這位大姐心腸好,不跟你深究,你立刻就得被開除走人。”


    李笑顏慌忙去盥洗間拿工具收拾,回來的時候,那女人已經帶著孩子走了。一個女營業員過來說:“把糖錢給了。”李笑顏說:“什麽糖?”女營業員一翻白眼兒,說:“哎,你這個人,我好心幫你,你還想讓我給你墊糖錢,裝什麽傻呀。”李笑顏說:“我是說,那種糖叫什麽?”女營業員冷著臉說:“佳佳彩虹糖。”旁邊一個營業員說:“還有我的水錢。”李笑顏點點頭。潘大年在一邊站著,平淡的說:“那麽小的孩子,什麽都不懂,連錢都不會花,別以為小孩子好糊弄,家裏大人都不是好惹的,你也看到了,以後小心點兒。學生就得虛心學習,看看別人都怎麽做的,不要自作聰明的,總想獨出心裁、另辟蹊徑。”李笑顏說:“是。”


    潘大年轉身的時候,眼神意味深長,令李笑顏琢磨不透。李笑顏被嚇到,愣了半天,活潑不起來,話也說不出口了,托著盤子,棍兒一樣的在那裏戳著,周圍招呼客人的聲音此起彼伏,飽滿熱情。李笑顏想了想:人生就是這樣,會遇到各種事、各色人,重要的不是懊惱過去,而是打起精神麵對未來。李笑顏長出一口氣,刻意的翹了翹嘴角,大哥大姐的又招呼起來。


    下班的時候,李笑顏一路騎車,一路琢磨:忽然明白為什麽過去人管謀生叫討生活。是謀也好,是討也好,都不容易啊。所以不必看不起要飯的,他們隻是更直白一點,究其本質,大家都一樣,都得討,隻是討的方式不一樣而已,所以大家不論做什麽都不必不好意思,也不必特別高看了誰,都是一樣的。然而世俗便是討的更隱蔽、更冠冕堂皇就更受人尊重,也更具有自我保護能力。試問人間誰能免俗?誰也不能。所以是不是甘心做個營業員,不去做醫生了呢?不是的,討生活的方式是很重要的,要根據每個人的性質去找到適合的方式,才能保證過的相對順利。人有條件的話,還是要努力選擇過高品質的生活,雖然這意味著掌握更複雜的謀生技能。


    人們對社會地位的看重,就說明了這一點。一級一級的壓下來,壓到最下麵,最貧賤的底層,生存狀況就殘酷無情,被盤剝的赤裸裸了。這好比穿衣服,人的身體看起來無甚差別,但是穿什麽衣服是很重要的。比如冬天,什麽都不穿,穿單衣,穿棉衣,穿皮衣,差別很大,從凍死到從容,可導致不同結局。這體現的不隻是虛榮的地位,切實之處在於對自身的保護性能,嚴酷的生存手段。生存不可避免的選擇:一、橫向的與同級別的人廝殺;二、縱向的力爭上遊,專注於立足優勢地位。李笑顏決意選擇後者,她不禁想起程東浩的話:我不可能為了你離開家,我討厭一窮二白,象孫子一樣從頭打拚。李笑顏現在深以為然:已經立足於一定高度,再沒必要,跳入深淵,一路血流成河的往上拚殺。


    李笑顏想到胡雪雲的話:他們拚命幹那個完全是因為你吧?對嗎?投入了所有的心血和精力,激情和希望,廢寢忘食、心無旁騖。她現在才覺得胡雪雲的話一點兒都沒有誇張,男人的世界應該更殘酷。李笑顏忽然想了解他們正在從事的事業,進展如何,有種想要加入的衝動。自己是醫學專業,可是程東浩對自己卻絕口不提,暗地裏卻網羅自己身邊的那些人,獨把自己繞開,他是什麽意思呢?難道認為自己還差的太遠?不足與謀?還是因為是女人,不足以成事?他是對的,自己確實還什麽都不懂,拘囿於小女人的空幻豔陽天,自艾自憐,自娛自樂。李笑顏想到這裏,一陣頹喪。然而頹喪並沒有用,別人拚命幹,如果自己麻木懈怠隻能拉的越來越遠,兩極分化,被分化到最低級去,與底層營業員無差別。仰望別人實非李笑顏所願,李笑顏暗下決心,咬牙切齒的要跟著程東浩他們努上去。既然程東浩不帶她玩兒,她就自己努力,設若程東浩是她的天,她就做齊天大聖。


    吃過晚飯,李笑顏坐在電腦前查有關腦外科的資料。腦外科是李笑顏仰慕的專業,她立誌將來做一名腦外科醫生,當然會用到腦外科手術機器人,這個目前國內已經有了。李笑顏的這個誌向程東浩還不知道,既然程東浩瞞著自己,自己也沒必要非讓他知道,看誰橫。


    睡覺之前,李笑顏還在想尋常男女戀愛的時候,男生應該每天睡覺前打給女生一個問安電話,這才象追女人的紳士之風。雖然之前程東浩並沒有,但之後應該有,至少隔個幾天應該有吧?畢竟放假了,有大把的時間,雖然他有可能忙於工作,但也不至於那麽忙。然而到了十點,程東浩的電話也沒有來,李笑顏知道他是不會來了。躺在床上,賭氣似的開始想秦關,純粹的自虐式精神放縱,於是在淚裏睡了。


    這是個星期天,大晴天,李笑顏真正意義上的主顧來了,看樣子是個初中男生,嘴唇上還有一層胎毛,所謂黃口小兒。李笑顏一打眼就知道這是個情種,眼神明白清澈的掃了李笑顏一眼,若無其事的走過來,李笑顏一偏頭微笑招呼道:“你好,喜歡哪種口味?原味兒?草莓?香芋?香橙?青檸?梅子?堅果粒?”少年伸出兩個指頭捏起了可可黑酸奶,李笑顏說:“這個有點兒苦,純可可酸奶,但是是我最喜歡的口味,也是這裏麵最貴的。”少年點點頭,嚐了嚐,看了一眼李笑顏,李笑顏滿懷期待,說:“怎麽樣?”少年說:“拿一箱。”李笑顏笑道:“好嘞。”少年提了酸奶,看李笑顏高興,也覺得很高興的樣子,輕輕點一下頭,轉身走了。李笑顏頓時心裏春光燦爛,一個營業員蹭過來,說:“賣酸奶還是賣笑啊?”李笑顏說:“都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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