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靜聽到身邊傳來的笑聲, 抬起頭,發現苦生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神情。她沒能看見苦生笑……但手機鏡頭記錄了下來!


    在現代科技麵前,某些僵屍想要掩飾的情緒, 簡直無所遁形。


    他可能以前也曾笑過,但那時他臉上還蒙著一個口枷, 許多細微的表情都看不清晰, 所以這還是羅玉靜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笑容。


    和他的“可惡”一點都不一樣,非常明亮溫柔。


    拿著手機盯著上麵的笑看了一會兒,羅玉靜將這張照片設置成屏保, 還單獨截出苦生的笑臉發到朋友圈。


    她如今的朋友圈隻有姐姐和秦家幾個接觸過的人, 發出去姐姐第一時間就給她留言評論。


    【苦生看上去很開心, 小靜你是和他說了嗎?】


    ……還沒呢,有些話確實說不出口。本準備在鍾氏那口大鍾麵前說, 畢竟是她之前變成了僵屍的地方,多少有些特殊的意義,但是被打斷又在許多人的注視下拍完照片後, 一點氣氛都沒有。


    看著她手機屏幕上碩大一個笑臉,苦生捂住自己的額頭表現得很痛苦。羅玉靜強迫著把他的手從臉上拔下來, 發現他似乎是在不好意思。


    “可惡, 這樣不習慣!”苦生買了個口罩戴上了。這附近隻有那種紀念品的布口罩, 畫著兩個鈴鐺。擋住自己的小半張臉後, 苦生終於恢複了從容。


    他越是這麽在意, 羅玉靜就越是想拿這事逗他, 甚至特地把他的笑臉截下來設置為頭像。


    “你不給我看臉,我還可以看自己的頭像。”羅玉靜說。


    苦生無言以對,怒而拉下口罩甩到一邊。


    羅玉靜正和他玩笑,忽然手機上響了一下, 有人申請加她好友,她低頭一瞧,那人打招呼說:“頭像是本人嗎?小哥哥缺不缺女朋友,交個朋友唄!”


    忽略這人的好友申請,又來了一條新的。


    這人打招呼說:“頭像是本人,約嗎?”


    羅玉靜:“……”


    火速改掉頭像,撲上去將苦生剛扯下來的口罩又給他重新戴上。


    苦生被她衝得往後一退:“做什麽?”


    羅玉靜磨牙:“夏季流感容易傳染,你把口罩給我戴上!”


    苦生:“你做什麽又磨牙,餓了與我說就是。”


    羅玉靜咬牙切齒:“我不餓,就是牙有點癢癢!”


    “牙癢癢?莫不是在長?”苦生捏著她的臉讓她張嘴往裏看,又摸了摸她的兩顆暫時收起的獠牙,有些奇怪,“沒有異常,怎麽會癢?”


    羅玉靜扒拉著他的手,聲音含糊道:“跟你說不清楚,你這塊木頭。”


    兩人路過息城,繼續往前。他們反正也不需要休息,夜晚也在開車。


    這日夜晚,路過一條偏僻的公路,他們的車子車胎被紮了。苦生和羅玉靜剛下車,路旁跑出來三個拿著刀和棍的男人。


    “手機、錢包、手表……還有沒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一個男人說。


    他們看上去是慣犯,動作異常熟練。


    苦生道:“我還以為這時代的人過得不錯,並無這種人存在。”


    羅玉靜冷笑:“再好的世界都有人渣。”


    苦生:“倒也是這道理。”


    兩人站在車邊自顧自說了兩句,對於那三個手持武器的大男人不加理會,其中兩人剛要衝上來,忽然見苦生一手將車子抬起一米多高,徒手將紮在車胎裏的鋼釘拔.出來丟到一邊。


    三個男人看著這魔幻一幕,沉默片刻,扭頭就跑,很快鑽進路邊的雜草叢不見了蹤影。


    將車放下來,苦生問:“現在要如何做,等人經過來拖車?”


    羅玉靜摸出手機,查了查地圖道:“這附近不遠有個加油站,旁邊是個汽修店。這麽晚了,這附近應該也沒人,這一段沒監控,所以我們自己把車推過去吧。”


    苦生單手輕輕鬆鬆將車子推出去幾百米,果然見到前方有一家汽修店,這時候還亮著燈,隻是店內無人。


    將車推到門口,苦生看著屋內,說道:“是方才那三人的氣息。”


    羅玉靜一聽,了然:“這就是那三個人的老巢?厲害了,在路上拋釘子搶劫,搶不了就賺補胎修車費?”


    這時店內走出來一個中年女人,女人看他們一眼就擺手說道:“屋裏男人有事出去了,不在,現在修不了車。”


    苦生拆穿道:“那三人不正藏在後麵的房間裏?”


    羅玉靜哼笑,抱著胳膊說:“把那三個人叫出來,給我們把車修好,不然……哼。”


    女人見鬼一般轉頭就走,並且關門落鎖。


    羅玉靜:“她這是,把我們鎖在外麵了?”


    苦生點頭。


    這黑白雙煞一對僵屍,從前其中一個還是活人的時候,就遇到過不知多少凶惡的狠人與邪祟,如今這夜遇攔路黨隻能算是一件小事,因此苦生直接坐到一邊,抱著誅邪劍熟練地擺出等待的姿勢。


    羅玉靜則上前,一腳踢開門。門鎖與另一邊的鏈接都被她踢開,整個門往內砸倒。隻聽房間裏發出好幾聲驚叫,片刻後,羅玉靜一臉鬱悶地走了出來。


    苦生聽著房間裏哭天搶地,再看羅玉靜神色:“怎麽?”


    “發生了一點意外。”羅玉靜默默伸出手給他看,她烏紫色的指甲,因為前方是尖尖的,頗為堅硬,方才她用的力道稍大一些,便把皮手套前方給戳破了,指甲尖從手套上戳出來。


    “我把他們劃傷了,現在他們三個臉色發青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會真變成僵屍吧?”羅玉靜神情糟糕,“如果變成僵屍,根本就是公路恐怖片。”


    苦生起身去房裏看一眼,回來對她說:“無事,你是活屍,手指上屍毒不比我厲害,他們隻是中了些微屍毒而已,至多麵目浮腫身形僵硬,不致死。”


    “那就不管了,讓他們自己去醫院吧。”羅玉靜說。


    苦生記起這個世界的世俗規則,問道:“他們此時應該報警?”


    “他們還敢報警?報,讓他們報!不報警是孫子!”羅玉靜十分鬱悶,“現在他們都躺著了,誰給我們修車?”


    最終苦生推著車,羅玉靜坐在車頂,就這麽把車推到了下一個服務站。他們把車子寄存在了那裏,也懶得再修了,兩人一身輕鬆地上路。


    ——好像又變成了最開始時的模樣。


    隻是這次,沒有隔開兩人的藤椅和那些雜物,羅玉靜趴在苦生背上,抱著他的脖子,讓他背著她走。


    苦生:“可惡,分明可以自己走,為何不自己走!”


    羅玉靜晃了晃腿:“可惡,我就不自己走。”


    苦生也就嘴上那麽一說,穩穩地背著她,沒有半點放她下來的意思。兩人商量著棄了車,也不再特地走公路,而是直接鑽進山林。


    有些地方,直接穿過一座山,距離反而比走公路繞過去更近。苦生對著地圖,走直線距離,竟然比開車速度還要快些。


    趴在他背上,羅玉靜拿著一個指甲鉗和自己的指甲較勁,可是剪了半天,她那指甲沒剪掉,指甲鉗反而變鈍了,磨也磨不動。


    她啪一聲把沒用的指甲鉗扔掉,捏捏苦生的耳朵問:“你的指甲不是比我更長嗎,怎麽不會戳破手套?”


    從他身上跳下來,羅玉靜走在他身邊說:“你把手給我,我看一下。”


    苦生伸手。


    扯掉苦生一隻手套,發現他的指甲竟然變得很短,羅玉靜詫異道:“你是怎麽剪掉的?”


    就在她說話時,她捏著的那隻手指甲忽然變長,又忽然變短。


    羅玉靜:“……!”你是貓科動物嗎,指甲還能藏進肉墊裏,可以伸縮的!


    她大感不忿:“這個技能我怎麽不會?我也要學。”


    兩人走在山林裏,附近沒有路,前方有許多荊刺,她一心摸索著他那可以收起來的尖指甲,也不看路,苦生隻得抬手把那些荊刺揮開,免得勾上她的頭發。


    羅玉靜捏著苦生的手指,強調:“我也想學這個收起指甲的技能!”


    走到開闊一些的地方,苦生的頭發被那些樹枝勾得更亂了。他抓著自己的頭發無奈,伸出指甲在脖子上戳了一下:“來喝。”


    羅玉靜一愣,上前將唇貼在他的脖子上。苦生便就著這個姿勢,將她抱在胸前往前走。


    埋頭把那些血舔幹淨,羅玉靜說:“要喝你很多血才能做到嗎?那算了,不要這個功能也行。”


    這山林裏荊棘很多,再小心,她的頭發也是被勾亂了一絲,苦生見了,順手撫平。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忽然想到什麽,說:“我剛被師父從井裏帶起來的時候,總是不能控製我的手指。”


    帶著屍毒的僵屍爪,戳入人髒腑,就能將人變成僵屍,哪怕是最簡單的劃傷,也會帶著難以清理的屍毒。


    “所以我剛入白鶴觀時,常會抓傷師父師兄他們。”


    那時,觀裏的師父師叔師伯師兄們隔三差五就要苦哈哈地畫一些祛除屍毒的符咒,往他們自己身上貼,再畫些清心符咒貼在額頭上,免得被屍毒煞氣影響心智。


    整個白鶴觀,到處是身上貼著黃符的活人,唯獨他這個僵屍身上一道符都沒有。


    後來,師父問他願不願意戴上封印的指套,他答應了。


    口枷也是,他剛離開井,因為僵屍天性,也因為脖子上的斷口需要鮮血澆灌,他經常會忍不住追逐人氣,想要攻擊人。


    他會不自覺尾隨在觀內的大家身後,讓所有人都覺得後背發寒,還嚇哭過一個小師兄。因此,師父給他戴上了口枷。


    在戴上口枷之前,師父為他縫上了一道朱砂線。最初,他的僵屍獠牙暴露在外,模樣十分可怖,這朱砂線就是為了讓他的獠牙不能外露。


    他還記得師父縫這線時手一直在抖,倒不是因為其他,他就是眼神不好看不清楚,師叔在旁邊提醒他:“不要縫那麽緊,縫太緊不能說話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吵!”師父說著,“苦生啊,你把獠牙收一收,別露出來啊,誒,對,收進去。我給你縫鬆一些,你可不能悄悄把獠牙探出來。”


    說是封印,其實很是兒戲,他之所以不解開是因為師父,也是為了不嚇到他人。


    那麽多年裏,他早就不再需要口枷和指套的封印,他再也不會無法控製地伸出指甲抓傷他人,也不會追逐人氣想要去吸食人血。


    “……我可以控製這些後,想過是否要回去白鶴觀,告訴師父他們。可我又心知,哪怕是不需要的封印,還留在我身上也會令他們覺得安心。”


    “我久未回去,忽有一日,師兄找到我,告訴我說師父去世,但叫我不必回去送他……我便再未回去。”


    自下山離開白鶴觀開始四處誅殺厲鬼,他唯一一次回到師門,就是三百年前那次。


    羅玉靜聽著他的述說,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她察覺到,苦生愛著他的師門,還有那些師父師兄們,就像她愛著她的姐姐,那都是他們的親人。


    可她的姐姐還在,他的親人卻全都不在了。


    摸到誅邪劍,羅玉靜想起苦生曾說過,這誅邪劍是承了他師祖靈性所化。她抱著苦生的肩說:“沒事的,還有誅邪劍呢,誅邪劍一定能恢複靈性的。”


    “恐怕希望渺茫。”苦生平靜道,“雖然希望渺茫,但仍然值得去做。”


    如同他很早就知曉誅殺厲鬼之事不會有好的結果,仍然執著去做。他已習慣了去做毫無希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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