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命數,在己……’


    ‘今日,我予你一命……’


    ‘從此往後,生死自論……’


    ……


    ‘……至我,重臨止!!’


    黑暗中,他睜開了雙眼。


    “嘭!”


    燃起火折子,幽幽搖曳的火光映在那深邃的黑眸中,顯得虛幻而迷蒙。


    用火折子點了石桌上的一盞油燈,一瘸一拐地提拎著走回了床邊,將那盞燈擱到一旁,他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物。


    即便是坐在這暖意陣陣的玉床上,還披了件裘衣,被這長夜裏的風一吹,先前渾身所出的冷汗依然就遍生寒意,驅散不去。


    一股仿佛漸漸蔓延進皮肉、髒腑,乃至是更深處的冰冷,讓他極為熟稔地感受到了。


    “撲棱棱!”


    “厲?厲?”


    就放在枕邊的那個籠子中,一個原本匍匐的朦朧黑影動了動,緊跟著,那道尖銳刺耳的人聲傳入了耳中。


    一下子,驚擾了夜的寧靜。


    不知為何,聽著這聒噪的動靜,在尚算明亮的燭光中,蕭器的嘴邊卻是泛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心中似沒由來生出了一點暖意,他伸出瘦弱的手去,曲起指,敲了敲那鐵籠子的欄杆。


    “且在這籠子裏待幾日吧,過幾天風頭過了,我就讓你出來。”


    觸及處是一片生鐵的寒冷,蕭器不以為意,隻是低聲呢喃了一句。


    像在對棺材說,又像在對自己說。


    其聲清越,在孤零零隻有一人的空曠石室中回蕩,挾帶著一股難以言述的寥寂。


    隻有在獨自一人時,他才會真正顯露出一些心中所想、心中所思。


    不然,等到天明時,他就得把所有的心緒再次深深埋藏起來,用那副始終如一的木訥臉孔,麵朝世人。


    借著燭光,扭頭在床上尋到了那卷陳舊布卷,將其攤開。


    當柔和的金光在那長長的布麵上散發而出後,整間石室總算亮堂了不少。


    沒有理會補天參同契上浮現出來的金光大字,蕭器盤著一條腿坐在床邊,身上披著裘衣,一手支著下巴,雙目微微出神,自顧自地思忖了起來。


    距那日他引動大星異動之後,又過去了七日。


    許道神十分信守承諾,這七日內,除了每天晨昏之時會過來送飯的玄衣少女之外,沒有任何一人,來打攪他的修煉。


    難得的一段安逸日子,甚至就連原先紫河宗準備調查黃泉遺藏之事,都似乎因為許道神的緣故而擱置了下來。


    隻是,蕭器待到今天,卻覺得有些耐不住了。


    並非是什麽閉關苦修的枯燥所致,要知道,他過去十二年被禁足在那屍鬼海中,身邊隻有一隻焦毛的怪鳥與一頭啞巴的天鬼相伴,若說無趣,決計是比這七日足不出戶的修煉要無趣多了。


    他不過是感到了心中緊迫罷了,這才有了想要動身出去逛逛的念頭。


    算上他來到紫河宗的這半個月,他與老道士的半年之約已去一月,餘下五月他必須達到靈動九層。


    可奈何,他耗去了一月時間,至今修為還是停留在靈動二層的境界,頂多努努力,可以到邁入三層,之後的六層境界就有點遙遙無期的感覺了。


    他知道這不是自己慢,而是事實便是如此。


    尋常人想要修煉到靈動九層,除去資源和天賦不論,一般都需要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時間,他卻企圖在半年內就完成他人幾十年都未必能夠達成的事情。


    不說癡心妄想,困難重重還是恰如其分的。


    自己一個人悶頭修煉,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眼下自己修為的提升速度也讓蕭器感到不太滿意。


    所以,他想,是出去的時候了。


    久居暗室,性情也會變得陰暗冰冷,他這本就羸弱的身子骨,再不好好活動活動,怕是得腐朽下去咯。


    一念及此,蕭器當下心念一動,雙指並起對空虛虛一晃。


    彈指間,仿佛有一聲隱約的劍嘯聲自耳畔響起。


    一樣約六寸長的物件自冥冥中來,憑空出現在了石室中,以叫人反應不及的速度飛快繞飛一周之後,便飛到了蕭器的麵前,無聲無息地懸浮於半空之中。


    這物件整體散發出了朦朦的迷離紫光,形同一片錐形的薄薄鐵片,但邊緣鋒銳,縱是紫光籠罩,亦不時閃爍著點點寒光,看上去實在精致奪目。


    這其實是一柄劍。


    一柄由星辰之力和天地靈氣纏繞凝練而出的劍。


    名喚,搖光。


    搖光劍上發出的紫光照在了蕭器略微蒼白的臉上,明暗相間,在勾勒出他五官輪廓的同時,宛如也照進了他那雙漆黑眼瞳的深處,添上了那麽兩點若隱若現的深邃紫芒。


    《搖光功》中載有一門名叫“搖光養劍”的神通,每修一層便可凝練出一截這搖光劍的劍身,一層三寸,直至九層二十七寸長,則劍成。


    蕭器原也不清楚這“搖光養劍”修煉的實情,直到前幾日他忽然想起還有這麽一件事時,才興起試了試。


    這一試,他才發覺,不知是不是這落星大峽自身的特殊之處,原來他每日在修煉的過程中,體內便會不知不覺地積攢起不少的星辰之力,而這些星辰之力,就是凝練搖光劍的基礎。


    這幾日光陰,蕭器當然沒有絲毫浪費,一柄劍總不至於從劍柄開始凝練,耗去了不少工夫,他才練成了這六寸的劍尖,不過匕首大小。


    私底下蕭器也試過這搖光劍的威力,還好,以他目前體內的靈氣量,不說穿山劈甲,切石頭如切豆腐還是很容易的。


    畢竟,他雖凝練了這搖光劍的劍尖,但卻並沒有去修習搖光劍的配套劍招,緣由毋庸多言,再加上《搖光功》的修煉需輔以大量的殺伐之氣,他僅靠星辰之力來凝練,也許終究差了點什麽,能有這樣的效果,他已然比較滿意了。


    最關鍵的是,這搖光劍可以被他短時間禦空而出,就如飛劍,這就算是多了一門隔空對敵的手段,對於根本不願意與人近身搏鬥的蕭器而言,實是一樁好事。


    站起身來,揮袖一招,將搖光劍的這截劍尖散去,化作一縷縷已經由星辰之力和靈氣交纏在一起的特別之力,納入了自己周身的玲瓏子中。


    這些特別之力,就是構成搖光劍的搖光劍氣。


    蕭器平日將這搖光劍氣散於石室空中,防著有人闖入,可以打個出其不意,但今日他既要出門,自然要將這搖光劍氣帶走,等到想用時,再從周身玲瓏子中引動出來便是。


    “走吧,我和你都在籠子裏待久了,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提起裝著棺材的鐵籠,蕭器對它輕聲說著,一麵就重新拿起那盞燭光微弱的油燈,一瘸一拐地朝石室中的一處走去。


    如若這時候,有人在旁看著,定然在不經意間,雙目圓瞪,被驚得目瞪口呆。


    不是因蕭器對著一隻鳥說話的怪異行徑,而是因為……在將搖光劍氣納入體內時,蕭器身上也掩飾不住地顯露出了許多處散發靈氣的部位。


    其中更有七個位置,隔著身上黑袍,仍發出一點點的星光,閃爍耀眼!


    這些,就是蕭器這七日的修煉成果,一共一百六十七顆玲瓏子!


    對,一百六十七顆!


    蕭器還覺得,這遠遠沒達到自己的極限,當然,能有這般速度,也多賴那七星陣圖的存在,隻是這七星陣圖一時半會兒,他不敢再去結成第二個,隻好將大部分的心思放在了這上麵。


    不用想都知道,這消息若放到外界去,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於,能讓整個桑河修真界都為之轟動起來!


    好在,蕭器這幾日修煉,始終是在開啟補天參同契的情況下,隻要他不在外人麵前輕易展露修為,就是許道神站在他麵前,應該也發現不了什麽。


    “叮叮……”


    在石室的一角,找到了一塊懸掛的銅牌,蕭器一手提著油燈,輕叩了兩下,銅牌撞在石壁上,發出幾下清脆的響聲。


    “我打算去祿花崖一趟。”


    簡簡單單的一句交代,甚至沒有囑咐什麽。


    說完,蕭器就轉身,提著油燈和鐵籠,在石室大門洞開的轟鳴聲中,一瘸一拐地沒入了外麵深沉的夜色中。


    ……


    等到天將明,遠方天邊綻放出了一抹魚肚白。


    沐浴在晨間蒙蒙亮的天色下,正沿著石階慢騰騰往上走去的蕭器手中提著鐵籠,在一次抬頭中,就望見了上方一塊石碑旁,那道不知靜靜站在那等候了自己多久的纖細身影。


    恰逢此時,旭日東升,萬籟寂靜,一縷熹微淺亮的光斜斜地投了下來。


    落在了他頭頂的發梢,落在了他那件裘衣上,在緩慢消融裘衣毛尖上凝結的霜花時,一股微弱卻真切的暖意也不可思議地傳遞到了他周身各處。


    “少爺。”


    熟悉的一聲柔喚從身前傳來。


    在輕盈的腳步聲中,他看到一如既往穿著那件單薄玄衣的少女抱著一件黑羽大氅拾級而下地朝自己快步走來。


    她口中吐著淡薄的白氣,臨近時,他甚至看到那黛色的青絲間同樣結上了一點點雪白的霜花。


    然而,在用那雙明澈純淨如一泓秋水的眼眸盯著他看了看之後,她就微蹙纖眉,不言不語地將自己懷中那件被掖得溫暖的黑羽大氅細心地蓋在了他的身上。


    那模樣,雖不曾明言什麽,但卻叫人心中莫名生出了點淡淡的歉疚,仿佛自己做了什麽極不好的錯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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