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有些心虛的移開了目光,掩飾的清了清嗓子:「到底生了什麽病,本王也不太清楚。」


    陳元昭從善如流的接口:「原來殿下也不知情。玉堂自小身體就好,平日連風寒也是極少的。這回怎麽就病了!不如我們兩個明日一起去探望玉堂如何?」


    秦王脫口而出:「不用去了!」


    紀澤肯定還在氣頭上,他這個始作俑者實在沒臉去威寧侯府。


    陳元昭疑惑的看了過來。


    秦王這才驚覺自己剛才反應有些突兀。紀澤是他嫡親的表弟,平日來往頻繁密切。如今紀澤「生病」,他表現的無動於衷確實有些不妥......


    「本王的意思是,玉堂既是在病中靜養,必然不喜人登門打擾。」秦王有些生硬的解釋:「等他身體好了,本王再邀他來赴宴。」


    說這話的時候,秦王心裏愈發心虛。


    他自命瀟灑風流,獵盡男女美色。可這回卻著實不一樣。


    經過那天晚上的事......他和紀澤之間實在尷尬。


    當然了,「吃虧」的人是紀澤,紀澤羞憤交加也是必然的。對他來說倒是沒太大影響。隻是最近提不起什麽「興致」。一時也沒想好要怎麽對付許徵,索性暫時將此事放到了一旁。


    陳元昭頻頻提起紀澤,那一晚的記憶便又蜂擁而來。


    陳元昭瞄了麵色變幻不定的秦王一眼,心中哂然冷笑。隨意的扯開話題:「不知殿下今日請了哪些客人來?」


    陳元昭不再提起紀澤,秦王頓時鬆了口氣。展顏笑道:「今日宴請的都是軍中將領,都是你熟悉的。暉堂兄也來了。」


    秦王口中的暉堂兄。正是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慕容暉!


    秦王平日最好結交文臣,現在又開始拉攏武將......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陳元昭眸光一閃,淡淡說道:「那我今晚倒是來對了!」


    秦王又是一陣朗聲大笑:「你難得肯赴本王的酒宴,今晚務必要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陳元昭扯了扯唇角。他極少笑,這樣的表情便已經是難得的敷衍客氣了。秦王清楚他的脾氣,也不放在心上。一路說笑著進了正堂。


    ......


    今日來赴宴的,果然大多是軍中將領。


    大燕朝文武並重,文官殫精竭慮打理朝務,武將善戰驍勇保家衛國。自來文武相輕,在朝堂上互別苗頭也不稀奇。


    年老一輩的武將以安國公的爵位最高。不過。安國公是朝野有名的繡花枕頭,從未領兵出征,堪稱京城勛貴紈絝裏的第一人。軍中最有聲望的是威寧侯。威寧侯領邊軍駐守邊關,算起來近十年沒回過京城了。


    陳元昭接任了神衛營統領一職之後,治軍嚴格,令出必行,打了幾場勝仗,平定過幾次匪亂,聲名鵲起。儼然成了年輕一輩將領中的領軍人物。


    不過。陳元昭冷漠不近人情也是出了名的。平日大多待在軍營,從不熱衷應酬。也因此,當陳元昭露麵的時候,引來一陣不大不小的譁然。


    眾人一一上前來寒暄。其中有一個年約三十的男子。麵容英俊,唇角含笑,氣度不凡。正是慕容暉。


    陳元昭今日心情顯然不錯,竟沒有露出半點不耐。和眾人點頭示意。


    慕容暉和陳元昭私交還算不錯,笑著打趣道:「子熙今日怎麽有心情來赴酒宴。莫非是終身大事有了著落,興致才這般高昂?」


    話一出口,眾人都笑了起來。


    陳元昭不近女色可是赫赫有名。安國公夫人為他的親事幾乎愁白了頭,可陳元昭卻半點成親的意思都沒有。這些事在場的人誰不知道?


    慕容暉這麽說,分明是有意拿陳元昭開玩笑。


    誰也沒想到,陳元昭竟一本正經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你猜的沒錯。」


    沒錯?


    什麽沒錯?


    眾人都是一愣,再仔細咂摸這句話,頓時不淡定了,七嘴八舌的鼓譟起來:「這麽說來,陳將軍是真的要成親了?」


    「不知陳將軍的心上人是誰?莫非就是那位許家小姐?」


    「除了那位許家小姐還能是誰?」


    「陳將軍成親大喜,可別忘了發喜帖給我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異常熱鬧。


    陳元昭素來冷冰冰的不喜說話,別人見了他自動三緘其口。今日陳元昭卻出奇的好脾氣有耐心,甚至扯了扯唇角說道:「好,到時候我自會一一發喜帖。」


    ......


    秦王看著這一幕,笑容卻漸漸收斂。


    陳元昭不會拿終身大事開玩笑,更不會隨意張口損了許家小姐的閨譽。看來,陳元昭是真的有意迎娶許瑾瑜。陳元昭一旦娶了許瑾瑜,許徵就成了陳元昭的舅兄。


    多了這一層關係,他還怎麽對許徵下手?


    再一深想,陳元昭平日極少赴酒宴,偏偏今晚應邀而來。又在眾人麵前坦誠和許家的關係,顯然不是無意為之......


    秦王心中思索驚疑,麵上自是不會流露出來,笑著招呼眾人入席。


    美酒佳肴如流水般源源不斷,酒過三巡,絲竹樂聲響起,美貌的舞姬翩翩起舞助興。眾人一邊飲酒一邊談笑作樂,氣氛自是融洽熱鬧。


    陳元昭和慕容暉同坐一席,慕容暉頗為健談,陳元昭和他相熟,坐在一起時不時的聊上幾句。


    「這幾日玉堂一直告假不出,聽說是病了。」慕容暉關切的問道:「子熙,你可知道玉堂生了什麽病?」


    陳元昭眸光一閃,隨口應道:「此事我也不清楚。」


    慕容暉不疑有他,笑著說道:「玉堂平日身體極佳。沒想到這一病就是幾天。也罷,等他病好了我再喊他出來喝酒。到時候你也來。」


    陳元昭點了點頭。


    慕容暉故意調笑:「平日喊你出來一回。你總是推辭不肯來,現在倒是隨和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此話果然不假。」


    陳元昭果然是心情極好,聽了也不惱,隻扯了扯唇角,舉起了酒杯。


    賓主盡歡,酒宴到了子時才散。


    秦王親自送了眾人出府,陳元昭卻留了下來:「我有些重要的話,想和殿下私下說。不知殿下是否方便?」


    秦王似是早有預料,並不驚訝:「正好本王也有事想問你,你隨本王到書房來。」


    ......


    秦王府的書房是一個獨立的院落。秦王平日召集幕僚門客商議事情都在這裏。書房外有重重侍衛看守,別說一個人,就算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去。


    秦王摒退了所有人,諾大的書房裏隻有秦王和陳元昭。


    秦王注視著陳元昭,緩緩張口問道:「子熙,你今日不止是為了赴酒宴而來吧!」


    陳元昭淡淡應道:「殿下英明。我今天其實是特地為了許徵而來。」半點都沒繞彎子,直截了當的挑明了來意。


    果然如此!


    秦王不動聲色的說道:「子熙此言實在令人費解。許徵考中了解元,聲名鵲起,前程似錦。正是春風得意少年時。本王也確實欣賞許徵,有意將他攏到本王麾下。不過,若是他不情願,本王也絕不會強人所難。你說的特地為他而來。不知是什麽意思?」


    陳元昭眸光微閃,唇角似笑非笑:「這裏隻有我和殿下兩人,今日所說的話也絕不會傳進他人耳中。殿下不必諸多顧忌。有話不妨明說。」


    秦王笑容如常:「本王剛才說的,正是心中所想。倒是你。說話含糊其辭,令人驚疑。」


    「既然殿下不肯明說。那我就鬥膽放肆一回,有話直說了。」陳元昭神色淡然,說出口的話卻如石破天驚:「我知道殿下不止喜歡美人,更喜美少年。許徵年少出眾,俊秀無雙,也怪不得殿下對他動了心思......」


    這話一出口,秦王麵色陡然變了。


    他喜好男風的事十分隱秘,就連皇上太子等人也不知情。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寥寥無幾,都是秦王真正的心腹。


    陳元昭怎麽會知道這個秘密?


    他對許徵的心意,陳元昭又是怎麽知道的?


    陳元昭無視秦王難看的麵色,自顧自的說了下去:「......這是殿下的隱秘,原本我不該過問。可我對許瑾瑜傾心,想娶她為妻。將來許徵就是我的舅兄。希望殿下看在我的顏麵上,放過許徵。」


    「隻要殿下點頭同意,我一定承殿下這份人情,將來必有回報。」


    秦王的麵色沉了下來,目光閃爍不定。


    不管陳元昭是從哪兒得知這個隱秘,總之,陳元昭知悉此事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眼下再惱羞成怒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想一想該如何解決此事......


    他當然舍不下許徵。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這麽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令他心動的少年,那份強烈的渴切,甚至令他自己也覺得驚訝。即使是算計不成被許徵算計了一回,也沒能讓他厭棄死心。對許徵,他是誌在必得!


    可萬萬沒想到,陳元昭竟知道了此事,還親自張口相求。


    陳元昭手握重兵驍勇善戰,被視為年輕武將中的第一人,在軍中威望極高。將來必然會成為武將中的領袖人物。若是能拉攏陳元昭為己所用,爭奪儲君之位頓時多了一大助力。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


    答應了陳元昭,就意味著要放棄許徵。


    孰輕孰重,其實根本不用猶豫。可秦王偏偏就猶豫了。


    換了別人,秦王還可以先敷衍過去,利用完甩手扔掉,魚與熊掌兩者兼得。可陳元昭卻不是普通之輩,不能等閑輕忽。


    張口拒絕陳元昭,更是不智之舉。如果惹怒了陳元昭,陳元昭大可以暗中將他喜好男風的秘密稟報給父皇知道,父皇心中一定會對他很失望。失去了父皇的歡心,他再想爭奪儲君之位,無疑是癡人說夢。


    即使不能拉攏陳元昭,也不宜樹這樣的強敵。


    ......


    秦王沉著臉,許久都沒說話。


    陳元昭也不著急,耐心的在一旁等著。


    終於,秦王張口打破了沉默:「你的母親和皇後娘娘是嫡親的姐妹,你和太子是表兄弟。我如何能相信你會全心助我?」


    這麽誘人的魚餌,秦王果然心動了。


    陳元昭心中暗暗冷笑,麵上卻不露聲色,淡淡說道:「我陳元昭豈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殿下應該很清楚我的脾氣。說出口的話,就一定做到,絕不會反悔。」


    這話頗有些狂妄驕傲,不過,由陳元昭口中說來卻理所當然。


    就連秦王也不得不承認,陳元昭確實有驕傲自信的資本。


    不過,單單隻這幾句話,並不能完全打消秦王心裏的顧慮:「你一言九鼎,本王自是深信不疑。不過,本王心裏實在奇怪。隻為了一個許徵,你就甘願放棄輔佐太子,轉而投向本王?」


    陳元昭神色不變:「太子性情平庸,比殿下相差甚遠。我願輔佐殿下成就大業。他日殿下登基,成為一代名君,我願做殿下臣子,為殿下效力。」


    秦王聽著這番話,神色稍微緩和:「子熙,你確實是有心投靠本王?」


    「殿下如果不信,我願對天發誓。」陳元昭神色一肅,沉聲立下誓言:「從今日起,我陳元昭便以殿下馬首是瞻。暗中全力輔佐殿下登上儲君之位。如違此誓,就讓我死後無顏見陳家列祖列宗!」


    反正他不是陳家血脈,見不見陳家祖宗都無妨。


    秦王聽陳元昭發這樣的毒誓,立刻動容了:「何必發這樣的毒誓,本王豈有不相信你的道理。隻要你全心輔佐本王,本王也絕不會虧待你。」


    頓了頓又道:「至於許徵......本王隻是賞識他的才學,對他並無別的想法。你大可以放寬心。」


    「多謝殿下!」陳元昭拱手道謝。


    兩人心中各懷所思,麵上卻十分融洽相得。


    密談至半夜,陳元昭才張口告辭。秦王親自送陳元昭出了府。


    待陳元昭走後,秦王臉上的笑意漸漸隱沒,麵色陰沉,眼裏滿是陰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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