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裏芳兒死了, 也就是說, 當初梅落強加給容凰的任務她已經完成了一半。


    老實說,看到赫舍裏氏這個昔日的勁敵在她麵前苟延殘喘的樣子,容凰心裏還是覺得挺爽的。不過赫舍裏氏死了之後, 容凰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了,心裏忽然覺得空蕩蕩的, 前段時間高昂的鬥誌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


    在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後宮裏的其他女人已經瞅準了風向, 一個個殷勤地跑到翊坤宮來跟容凰套近乎。皇後死了, 宮中貴妃獨大,明眼人都知道該怎麽做。到最後,在皇後靈前哭喪的隻剩下一個和已經和容凰徹底撕破臉的平貴人, 旁人裝模作樣了兩天就開始往翊坤宮跑了。


    隻要她想, 這後宮,以後就是她的天下了吧。


    把那些聒噪的妃嬪趕走之後, 容凰留下懿嬪, 二人一同去禦花園散步的時候,她心中忽然就冒出了這個想法。


    灼灼桃花之下,她停下腳步,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手因為保養得宜的緣故十分柔軟,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可是不知不覺中, 她已經手握後宮的大權。


    皇帝雖已親政,但鼇拜積威已久,赫舍裏氏逐漸敗落, 不知不覺中,似乎前朝後宮都是鈕祜祿氏的天下了。


    可是這樣享受無限榮光的她,並沒有覺得多麽快樂……剛剛穿越到古代發現自己撿回一條命時的欣喜,似乎已經被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陰謀詭計一點點地磨滅了。


    “貴妃娘娘走累了吧?”懿嬪見容凰許久都不說話,有些擔心地柔聲勸道:“咱們去浮碧亭坐一會兒可好?”


    容凰一怔,點頭“嗯”了一聲,二人便緩步走向前麵的亭子。


    “真快呀,杏花也開了。一眨眼的功夫,咱們進宮都快兩年了……”懿嬪抬起手撫摸著那些被壓低的花朵,蒼白的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春風中,她的身子顯得愈發瘦弱,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樣。


    容凰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地一慌。她情不自禁地拉起了懿嬪的手,叮囑道:“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以後咱們還得一起過許許多多個兩年呢。你可得注意身子,別穿得這麽少就出門。”


    佟氏見她像長姐一樣關心自己,向來端正得略顯古板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孩子氣:“嗯!我知道了,姐姐。”


    一聲“姐姐”叫得容凰心中一軟,正要說話,卻見懿嬪已經垮了表情:“我突然想起來,馬佳氏曾經也坐過我這個位置……哎,咱們還是走吧,想起她我就心煩。”


    馬佳氏現在雖說沒名沒分,但她在年初的時候又為皇上添了個阿哥,兩宮太後很是高興,尤其是孝莊,她似乎打心眼裏覺得馬佳氏的女人能生兒子,有意再給馬佳氏冊封個位份。容凰琢磨著,這一天隻怕也不遠了。


    現在後宮的事情都由她把持著,孝莊是一時不好插手,但最近肯定會找她去慈寧宮一趟專說這馬佳氏的事兒。懿嬪也是心裏向著容凰才不願意看見馬佳安敏得好兒,所以才會有這麽一說。


    容凰略一思索就站了起來,淡淡笑道:“那就不坐這兒了,咱們就去延禧宮看看惠嬪和大阿哥吧。”


    延禧宮也不遠,二人沿著石子路慢慢走著,偶爾說笑幾句,倒也得了暫時的清寧。


    就在這時,容凰忽覺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緊接著整個人如墜雲霧之中,四處皆是茫茫虛空一片。她便知道是梅落又出現了。她定定心神,再次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一個絕美的女子出現在麵前。


    與上次見麵相比,梅落的精神看起來好了許多。不知道為什麽,她的麵容雖然仍舊美豔動人,卻好像發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容凰還沒想出這種變化是什麽,便聽梅落開口道:“赫舍裏氏慘死,我很開心,可是你的動作未免也太慢些了吧?”


    這幾年來容凰身居高位,幾乎已經沒有人敢這麽和她說話。冷不丁聽到梅落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容凰略有些不悅地道:“我進宮之後總得站穩腳跟再對她下手吧?何況讓皇上親手結果了她,不是比我動手更讓赫舍裏氏難受麽?”


    梅落被她噎得一滯,想不出什麽辯駁的話來,隻好道:“說得倒也是。不過如果你能讓赫舍裏氏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夭折的話,或許我會更開心一點。”


    容凰心中一緊:“你想讓我對保成出手?二阿哥他還隻是個孩子。”


    梅落的瞳孔疏忽放大,眼中寫滿了仇恨:“可他是赫舍裏氏的孩子!他額娘害得我一生無子,難道我不應該讓她也嚐一嚐後繼無人的滋味麽?”


    “可是,赫舍裏氏她已經死了。她沒有像你這樣變成亡魂,她看不到自己孩子的生死了!”容凰認真地勸說道:“既然如此,不如讓二阿哥沿著自己原本的人生軌跡走吧。你在紫禁城上方遊蕩了幾十年,你應該知道,廢太子胤i活得並不快樂……所以說……或許活著,才是他替赫舍裏氏贖罪!”


    有一瞬間,梅落幾乎被容凰的說辭震撼到。不過被仇恨浸淫了幾十年的人哪有這麽容易就輕易罷手?她收起猙獰的表情,冷冷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麽把戲,你心裏在想什麽,我都清清楚楚。畢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現在不想害死二阿哥,不是因為你善良,而是你想用他為自己的兒子鋪路……我說的沒錯吧?”


    “你說的沒錯,難道我做的就錯了麽?讓我的兒子登上皇位對你還有什麽壞處不成?”


    見容凰不落下風,梅落一時之間也拿她沒辦法,隻好妥協:“好吧,赫舍裏氏的事情就告一段落,我先不和你爭。接下來該怎麽對付馬佳氏那個小賤/人,你應該很清楚吧?”


    容凰見她不再執著於胤i的生死,不由長籲口氣,點頭道:“你放心,馬佳安敏擋著我的路很久了。就算你不說,我也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那就好。記得,我要讓馬佳安敏痛苦,折磨她,別讓她輕易就死了!”說完這句話,梅落的聲音忽然就消失了,緊接著她的臉也越來越模糊,好像電視劇裏妖怪煙消雲散那樣一點點消失不見。容凰就知道,這是梅落的法力又撐不住了。


    不久之後她就回到了現實世界之中。她揉了揉太陽穴,就聽懿嬪在一旁有些著急地叫她:“姐姐,你沒事吧?”


    容凰搖搖頭,二人便繼續往延禧宮走去。


    她們像往常一樣走進延禧宮的院子,正說笑間,佟氏忽然渾身一僵,步子都有些邁不動了。容凰正納悶她這是怎麽了,一轉頭容凰就明白了——納蘭容若正在院子裏呢。


    康熙初年,清宮雖說已經有了不少規矩之說,但滿清入關時日畢竟不長,這個時候男女之防還是沒那麽可怕的。男女在晚上不能隨意共處一室不假,但青天白日的呆在同一個院子裏實在算不得什麽大事,何況納蘭惠兒和容若還是堂兄妹,那就更不用避諱什麽了。


    因此惠兒見到容凰和懿嬪結伴來了也沒覺著有什麽不妥,大大方方地走過來給容凰行了請安禮,又和懿嬪對著行了平禮,便請她們坐下喝茶。


    “貴妃娘娘和懿嬪妹妹可是有福了!這可是咱們納蘭公子親手泡的茶,就連皇上平日裏也是喝不到的呢!咱們呀,還是沾了大阿哥的光。”惠兒提起兒子就滿麵喜色,她的保清和馬佳氏以前生的那個夭折的承瑞可不一樣,身子健壯許多不說,看起來也更聰慧一些,很得康熙的喜歡。


    “原來納蘭公子是來看大阿哥的。”佟氏不知如何才能與納蘭搭上話,隻好這麽淡淡插了一句。


    容若低頭專心泡茶,並沒有答話,好像沒有聽見佟氏的話一般。不過作為回應,他還是微微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隻是這麽嘴角一挑,佟氏就已經心滿意足地攥緊了手帕。


    “貴妃娘娘,請用茶。”將煮好的清茗倒入碧瑩瑩的茶盞之後,容若親自端起那尚不足一拳大的茶杯遞給容凰。


    她淡淡應了一聲,隨手去接那茶盞,誰知卻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原本這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隻是這是容若第一次和她有身體接觸,不知道怎麽那塊被她碰到的地方就好像被火燒了一下似的,燙得容若控製不住地縮回了手。結果那盞熱茶就那麽灑了,滾燙的茶水濺到容凰潔白如玉的柔荑上,原本白皙無暇的皮膚立即就起了紅印子。


    容若驚慌之下完全忘了什麽禮數尊卑,他幾乎是本能一般地抓住了她的手,認真地吹了起來。


    近看之下,他的睫毛很長,眼中仿佛蓄了一汪春水,時時刻刻都含著溫柔。此時此刻,他的眼睛裏全都是她。


    容凰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她飛快地抽出了手,淡淡地說了一句:“本宮沒事。”


    “都是我不好……”容若盯著她手上的紅印,滿臉的自責。


    一旁的懿嬪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一方麵,她很羨慕容若對容凰的在乎,甚至有一點點控製不住的嫉妒。可是另一方麵,她更同情這一對璧人的咫尺天涯。


    明明相對而坐,卻無法直視彼此。明明有話想說,卻隻得埋在心底。


    多難受。比她這樣不清不楚的暗戀要難受多了。


    隻要一這麽想,懿嬪心裏就鬆快了許多。


    “這水很燙,一旦留疤了怎麽辦?”容若劍眉緊皺,對著一旁的宮人吩咐道:“快,去傳太醫!”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其實容若真是誇張了,她隻不過是被茶水濺到一星半點而已,根本沒什麽大礙。納蘭不過是關心則亂。


    為了避免事情鬧大,容凰安慰似的一笑,柔聲道:“冬郎,我真的沒事。”


    這一招是容凰的殺手鐧。她發現自己隻要親昵地叫他一聲冬郎,容若就會乖乖聽她的話。隻要有一句“冬郎”在先,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會無條件地盲從。


    果然,聽到這聲“冬郎”容若便不再堅持著要請太醫。隻是他也完全忘了還要泡茶這件事了,隻是一個勁地盯著容凰的手看。


    因為昭貴妃位份最高,所以容若剛剛先為她奉茶,另外兩人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容若一開始就隻打算親手端茶給她。惠兒向來大大咧咧的,倒沒覺出什麽。隻是懿嬪向來敏感,不過幾個小小的動作她就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容若心裏,還是有她的啊……


    佟氏並不知道,與此同時與她發出相似感慨的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剛剛踏進延禧宮院子裏的玄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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