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 康熙這位皇帝的疑心很重。或許是因為父母早逝的緣故, 他依戀祖母,傾慕堂姐柔嘉,心底完完全全相信的人就隻有這兩個而已。就算他如今對容凰有幾分喜歡, 但是光憑她是鈕祜祿家的女兒這一點,玄燁就已經無法對容凰坦誠相待。


    所以說當他看到這張紙條時,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憤怒,無比的憤怒!幾乎是想都沒想, 他便一把揮手掀翻了桌案上的果盤, 拍案大怒道:“給朕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榮嬪活了兩輩子,康熙的多疑她再清楚不過。所以她為了除掉容凰早在四年前就著手準備, 把鈕祜祿家大格格的美名早早放了出去, 讓天下男人都對容凰產生遐思綺想。她選擇了這樣一種隱秘的方式激起皇帝的疑心,然後再找人分別模仿容若和容凰的筆跡, 把他們兩個騙去暢音閣後院給戲子們休息的房間裏, 再在那裏點上催情的熏香……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幹柴烈火……舊情人敘舊敘到床上簡直是順利成章的事情。隻要康熙看到了那一幕,昭妃這輩子就算完了!就算皇帝心軟,或者礙於鈕祜祿家的麵子不肯處置了昭妃, 可是還有那麽多人在那看著呢,她就不信皇帝的心能那麽偏!


    不得不說,榮嬪的心思十分縝密, 她預料到如今容凰掌著宮中大權,後宮裏會有不少她的眼線,所以聽說貴太妃今日將在暢音閣舉辦宴會之後特意將容凰也騙到這裏。這樣一來,就算有人跑去給容凰報信也來不及了!隻要容凰被騙進了那間屋子,她就有把握能捉奸在床!


    這個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但計劃成功的前提是——容凰對容若有男女之情。而且這份感情的分量,還得足以讓容凰失去理智。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容凰與容若的接觸並不多,她根本沒有機會產生愛慕之心。若硬要說她對納蘭有情,那也不過是仰慕他過人才華的敬佩之情罷了!這種感情根本不足以讓容凰頭腦發熱地跑去跟納蘭私會!


    本來,榮嬪和赫舍裏也都是這麽以為的。在沒有確定納蘭容若對容凰的影響力之前,她們都不敢輕易利用此事對昭妃動手。可是容凰那天在禦花園裏的行為被她們兩個的弟弟添油加醋地複述一遍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榮嬪錯誤地以為容凰心裏也有容若,肯定會想方設法地跟容若私會。而她要做的,就是給容凰提供一個私會的機會,然後讓皇帝親眼看見這一切!


    在阿克敦的反複勸說之下,榮嬪腦子一熱,於是便有了今夜的計劃。對於這個計劃而言,榮嬪著急複寵的心情和她弟弟阿克敦親眼所見的“事實”,這兩點缺一不可。


    不過……這個皇後突然冒出來是怎麽回事?她明明讓屬下到太後那裏告密,怎麽慈寧宮那邊沒動靜,反倒是皇後站了出來?


    難不成是太後把事情交給了皇後?不,這不可能啊,慈寧宮那兩位一向不待見皇後……


    不過也不一定,那時候皇後不就是在太後麵前哭訴一番才得來了主持選秀的權力麽?這麽說來,說不定真是太後授意的?


    榮嬪思來想去,萬萬沒有料到她派去太後那裏的人其實早已經被容凰截住了。而從皇後站出來的這個意外開始,看似完美無缺的計劃已經被全盤打亂!


    隻見赫舍裏氏捶胸高喊,一副滿是康熙著想的樣子:“皇上,您對昭妃如此恩寵,她卻不知好歹,仍然惦念著入宮前的未婚夫婿,如此不把皇上放在眼裏,其罪當誅啊!”


    榮嬪也適時地過來幫腔,故意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難怪昭妃娘娘找借口不來赴宴呢,原來是……竟是去和納蘭公子……”


    事情還沒搞清楚,她就給容凰安上“找借口”的罪名,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反倒比喊得聲嘶力竭的赫舍裏更讓人相信。


    康熙聽了這話也不由生疑,心道難怪容凰這幾天總是把他往外麵推,還借口說什麽來了月信,說什麽不舒服,原來是背著他偷偷會情郎去了!康熙順著榮嬪的意思想下去,隻覺得腦門子衝上一股熱氣,幾乎要燒得他昏死過去。他那麽寵愛容凰,為了她甚至不惜多次違背太皇太後的意願,她怎麽能——她怎麽可以,怎麽忍心做出這種對不起他的事情?!


    他在心裏暗暗發誓,如果這次皇後說的是真的,他一定要毫不留情地處置容凰!最好再借著此事打擊鈕祜祿家,那樣他明年親政就更加名正言順了!


    雖然心裏已經信了七八分,可是想起這些日子他與容凰恩愛的情景,玄燁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一切美好都是假象的事實,所以康熙心底還存著一絲希望。他強自忍住胸口那股邪氣,咬著牙恨恨道:“說昭妃私通,證據何在?就憑這一張紙條和皇後的一麵之詞,就可以說昭妃有罪麽?”


    赫舍裏聽了這話一下子就懵了,如今證據確鑿,皇上竟然還偏袒鈕祜祿氏,說她的話隻是一麵之詞?慌亂之下,赫舍裏突然指向榮嬪,大聲喊道:“皇上,您不信臣妾,總要信榮嬪吧?這張紙條就是榮嬪派人送給臣妾的!”


    榮嬪頓時呆住了。她明明是叫安插在惠貴人身邊的宮女去給太後報信,那樣一旦事情敗露也隻會牽扯到惠貴人身上,萬萬沒有想到皇後會突然拉她下水!可是,她現在若是立即否定皇後的話,說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那樣皇上會認為皇後在撒謊,很有可能就此放過昭妃了呀!那她籌謀了這麽久,冒著殺頭的風險假傳聖旨,費盡心計地把容若騙進宮來……這一切的一切可不就白費了麽?


    反正現在昭妃沒有出現在這裏,就說明她已經中計了!當務之急是趕快去捉奸,不能再在這裏耗費時間了,必須要讓皇帝相信皇後的話,並且盡快親眼看到那不堪的一幕才行!


    想到這裏,榮嬪當機立斷,裝出不勝驚恐的樣子道:“皇上,臣妾昨日來暢音閣聽戲,正巧遇到了昭妃娘娘。娘娘當時神色略顯慌張,沒與臣妾說上幾句話就走了。臣妾起先還以為昭妃娘娘是有什麽要事處理,沒想到她剛走,臣妾的宮女就在地上撿到了從昭妃娘娘身上不小心掉下來的紙條……因為事關重大,臣妾不敢自作主張,又不敢驚動皇上太後,思來想去,隻好派人把此事告訴皇後娘娘了。”


    若是容凰在場,她簡直忍不住要為榮嬪喝彩了!雖然計劃突然生了變故,但榮嬪急中生智,順勢承認了皇後的話,還是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隻不過是無法置身事外罷了。因為榮嬪和昭妃昨日在暢音閣遇見過這是事實,一下子就能查出來。而且榮嬪是除了容凰以外位份最高的妃嬪,她遇到這種事情一時間無法確認虛實,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找皇後做主也不為怪。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康熙心中一沉,立馬吩咐道:“既然如此,便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榮嬪忍不住唇角微彎,心中得意至極。剛剛她已經安排人手封鎖了戲台,沒有人能趕去給昭妃報信。隻要現在趕過去,事情就會大功告成了!


    幾人正要往信中約定的地點走去,事發後一直沉默不語的貴太妃忽然開口了:“皇帝,這件事情無論真假,先不要打草驚蛇,萬萬不要忘了皇家的體麵。哀家就不去添亂了,留在這兒等著你們。”


    玄燁心中一驚,猛然醒悟過來。是啊,且不論昭妃私通一事是真是假,帶著這麽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去捉奸顯然不合適,簡直就是在打康熙的臉!他剛才也是氣急了,竟然忘了這麽一層。他謝過太妃指教之後,轉過頭來就瞪了赫舍裏一眼,冷哼一聲抬步走了。


    在他看來,皇後就是故意要讓他丟臉。赫舍裏委屈極了,卻顧不得申辯,隻得委委屈屈地跟了上去。一旁的榮嬪淺淺一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追到康熙身側,在一旁柔聲勸道:“皇上消消氣,千萬要保重龍體,別為不值得的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玄燁見她情真意切的模樣,心中微微一動,見榮嬪一雙白玉似的雙手裸/露在寒冷的空氣中,便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輕歎道:“朕知道了。”


    榮嬪心中一喜,連忙趁熱打鐵,麵上一派真誠:“皇上,其實昭妃娘娘這麽做也是情有可原,臣妾沒進宮時就聽說了她和納蘭公子這一對璧人。人們都說京城第一美人配京城第一才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呢!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難免難舍難分。如今昭妃娘娘突然進了宮,想來兩人心裏都是難過得很,這才一時情難自禁,做下了這等違背規矩之事……還望皇上看在鈕祜祿家的份上,從輕發落昭妃娘娘吧!”


    她先是把容若和容凰硬生生說成感情甚佳活活被拆散的一對,再搬出鈕祜祿家威脅皇上,最後再看似求情實際挑起康熙的怒火……不得不承認,榮嬪說話的技巧的確高明,不但達到了讓康熙更加憤怒的目的,還讓康熙覺得榮嬪善良體貼,總為他人著想……


    說話間的功夫地方便到了。康熙情不自禁地屏住呼氣,將一幹人等都留在外麵,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門口。


    誰知就在他剛剛打算踹開房門的時候,貴太妃身邊的柳青忽然趕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了一聲:“皇上!”


    這麽一叫可是會驚動屋子裏的人的!玄燁眉頭一皺,剛要發怒,赫舍裏就已經搶先開口訓斥:“大膽賤婢,還有沒有一點規矩?這裏豈容你喧嘩?”


    “都住嘴!”玄燁怒斥一聲,正要詢問柳青怎麽回事,榮嬪卻是已經等不住了。她生怕容凰聽到動靜在裏麵做什麽手腳,於是心急火燎地一把推開了房門!這一推,不光她呆住了,就連皇帝,皇後,在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裏麵根本什麽人都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玄燁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看向皇後,黑著臉沉聲問:“這是怎麽回事?你在耍朕?”


    赫舍裏一下子就慌了,她踉踉蹌蹌地跑進屋內,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發現房內根本沒有一絲人影!不——這怎麽可能?


    “皇上,昭妃她一定是聽到風聲跑了!您看,這被褥都是亂的!”赫舍裏害怕了。大多數人在害怕的時候就會口不擇言,就好像現在的赫舍裏:“不,她可能還藏在這裏,妄想躲過一劫!來人,給本宮好好搜一搜這間屋子!不光這間屋子,整個暢音閣都要搜查!”


    “夠了!”康熙眉頭一皺,惱怒道:“堂堂一國之母,瘋瘋癲癲的像什麽樣子,還嫌不夠丟人麽?”


    不遠處的太監宮女們為難極了,這可怎麽是好,一邊是逼著他們進去搜查的皇後,一邊是對著皇後大發雷霆的皇帝,他們到底是該聽誰的?


    正當這時,柳青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替他們解了圍——“不用搜了。皇上,貴太妃娘娘讓奴婢來通知一聲,昭妃娘娘到了,正在前頭陪她看戲呢。”


    赫舍裏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好像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氣似的,她頹然地跌坐在地上,靠著倩怡的攙扶才勉勉強強站了起來。至於榮嬪也好不到哪去,她實在是太吃驚了!怎麽會,怎麽會這樣?昭妃今日明明推脫不能赴宴,她明明就喜歡著納蘭,她的計劃天衣無縫,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玄燁冷笑一聲,瞥了一眼癱軟如泥的皇後和臉色慘白的榮嬪,猛然一腳踹翻了走廊裏的古董架子,碎瓷器打翻在赫舍裏腳下,嚇得芳兒情不自禁地尖叫出來。她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跪下來磕頭道:“皇上恕罪,臣妾也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啊!”她眼角無意間瞥到縮在康熙身側的榮嬪,忽然心頭一顫,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是榮嬪要害她!


    是了,一定是榮嬪,她見昭妃得寵,就背叛了赫舍裏,跑去和昭妃聯手給她下這個局!芳兒渾身發顫,抬起手斬釘截鐵地指向榮嬪:“皇上,這張紙條是榮嬪派人送給臣妾的,一定是她設了局!”


    康熙皺著眉看向榮嬪,麵露不悅之色:“榮嬪,朕給你一個機會解釋。”


    榮嬪哆嗦著唇,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紅著眼圈道:“皇上,臣妾,臣妾不知啊……臣妾明明就是在暢音閣撿到了那張紙條。或許……是昭妃娘娘聽到了什麽風聲?”


    “一派胡言!昭妃來了,你們說她與外人私通。她若不來,就說她聽到風聲跑了。這不是陷害是什麽?你們一個個地真當朕是傻子,由著你們這麽陷害朕的寵妃麽?”康熙深吸口氣,看向榮嬪的目光頓時冷凝:“榮嬪,你太讓朕失望了!朕一向以為你溫柔體貼,不爭強好勝,沒想到連你也這麽不安分!”


    榮嬪的心一下子被澆了個透心涼。她前些日子雖然失了寵,但好歹看在兒子的份上,康熙還算敬重她。如今她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既沒扳倒昭妃又讓皇上厭惡了自己,她心裏簡直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她慌忙膝行上前,抱住康熙的腿,仰起頭來梨花帶雨地說:“皇上,臣妾不是那種人啊!臣妾陪在您身邊三年了,您還不了解臣妾麽?”


    玄燁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見一身絳紫色綢繡桃花旗裝的容凰搭著景怡的手款款而來,姿態如行雲流水一般優雅從容,與狼狽不堪的皇後、榮嬪二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臣妾來遲了,還望皇上恕罪。”她凝望著玄燁,柔軟的目光中隱隱流露出幾分委屈之色。玄燁心頭一慌,連忙上前親自扶起容凰,看著她臉色泛白的虛弱模樣,心疼得要命,趕緊加以安撫:“容兒,你身子不舒服,怎麽還是來了?”他這其實是明知故問,容凰一定是聽說自己被冤枉了才會忍著不適匆匆趕來……


    想到自己剛剛還懷疑過她,玄燁更加愧疚,緊緊握著容凰的手道:“容兒,這裏沒事了,你先回去歇著吧。”


    容凰在人前向來對他百依百順,可是這時她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目光楚楚地道:“皇上,今日這事兒若是就這麽簡簡單單地一筆帶過了,回頭傳出去還不知道說得多難聽呢!就算是沒在暢音閣裏抓到臣妾與男子私會,也會被有心人捕風捉影地宣揚出去……臣妾一人受罪也就罷了,可是臣妾身為宮妃,就是皇家的人,怎麽能讓皇上也跟著蒙羞呢?”


    說完這話,她忽然從袖口掏出一張紙條遞給玄燁。他打開一看,頓時雙目赤紅,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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