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女孩手上逐漸加重的力道,敏薰肺部的空氣一點一點被擠了出來,她的眼睛像是金魚似的向外凸出,舌頭也跟著伸了出來。


    「小敏,你醒醒小敏。」正當敏薰感覺自己快窒息的時候,耳邊傳來熟悉的叫喊,纖細的肩膀被人大力搖晃著。


    迷迷糊糊睜開眼,在還有些模糊的視線中,她看見室友顏妍一臉焦急的坐在床邊,一副如連大敵的表情。


    顏妍是她的好友兼同居人,也是極少數知道她那灰澀過往的人之一,在她麵前敏薰可以放心卸下那完美的偽裝。


    「你怎麼回事,表情這麼凝重?」虛軟的坐起身,敏薰有些艱難的開口,才一說話就感覺頸部肌肉傳來陣陣刺痛,讓她連呼吸都顯得困難。


    「你還說呢!我才一進屋就聽見你一個人在房裡又哭又笑得,跟著突然發出慘叫,我怕出什麼事趕忙衝進來,開門就看見你滿臉漲得通紅,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怎麼扳都扳不開,簡直嚇死人了。」顏妍心有餘悸的回憶剛才的畫麵,身上冒出了一身冷汗。


    敏薰方才的模樣就像是快斷氣似的,舌頭都吐出來了。最恐怖的是在她床頭的位置站著一個小女孩,垂下的頭髮遮住半張臉,森綠的眼狠狠瞪著她,鮮血從她下身一滴滴落到地上。


    現在想來她仍不禁全身發毛,要知道從小到大她一向很怕那種東西,要不是因為擔心室友的安全,照她的性子早就衝出去了,哪還敢進來呀!要知道,她對那種東西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腦中才這麼想,空氣就驟降了幾度,兩道淩厲的視線朝她射來,彷彿要將她這『闖入者』千刀萬剮似的,顏妍強播自己忽視濃厚的這警告意味,手緊握住頸上的護身符,驅散那股不舒服的感覺。


    「我是在作夢呀!」敏薰撫著發疼的頸子悠悠的嘆著氣,眼中出現失望的神色,原來那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嗎?她還以為……


    自從失去那孩子之後,多年來她一直在午夜聽到哭泣的嬰兒,可隻要她一靠近,嬰兒的哭聲立刻消失無蹤,彷彿在譴責她是個失職母親。幾年來,她用盡許多見鬼的方法,也無法見到她無緣的孩子,這個夢想必也不是真的吧!


    淚水沒有預警的從眼中落下,她靠在顏妍的肩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哭了起來,好像要把所有的悲傷一次哭完。


    「你又聽見嬰兒的哭聲了嗎?」將衛生紙遞給她,顏妍發出一聲輕嘆,每次見她哭的這麼傷心,她就跟著難過起來,可對於嬰靈的問題她偏生又完全幫不上忙隻能在一旁乾著急,她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也許可以幫忙,但已經離開家的她又哪開的了口。


    不著痕跡的嘆口氣,顏妍的目光飄向微微揚起的窗簾一角,小小的半透明身影若隱若現,專注的目光注視著敏薰的背影,眼中滿是理不清的複雜情緒。


    嚴格探究起來,她和敏薰的認識純粹是意外,那天難得出門散步的她,在陰暗的巷子口看見一名暈倒的少女,原本一她的作風,應該是會快步走過的,可她卻停下來了腳步,因為她看見一個好小的小女孩在哭,那傷心的模樣讓她無法狠心不理。


    其實她之所以怕鬼的原因,是她看的到鬼!


    說起中部顏家,算是茅山一派中的翹楚,家族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些抓鬼道術,唯有她學什麼都是半調子,可倒楣的是她生來就具有陰陽眼,使得許多鬼怪常莫名其妙找上門,將啥都不會的她整得相當悽慘,所以難以想像的怪事都可能發生在她身上,使她總被當成怪人,就連路邊的花瓶也會莫名其妙的飛到她手上。


    但那天她的腳像有意識似的自己移動著,她不僅幫敏薰找來了警察還送她回家,事後每次想起這件事,她都覺得根本是場孽緣的開始,而老家的奶奶則老是搖頭說該來的就是躲不掉。


    而每次當敏薰開始在半夜聽見哭聲之候,她越發後悔自己當天會什麼那麼多事,然而一見到敏薰無助的模樣,自己又無法棄她於不顧。


    隻是這一年來,情況似乎急促的惡化,敏薰的內疚強化了嬰靈的怨氣,起初微妙的平衡有瓦解的趨勢,為了保護敏薰她可是吃足了苦頭,就好像今晚一樣。


    而且最近徘徊在人界的嬰靈不知為何急速增加,情況似乎有些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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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了好一會兒後,好不容易敏薰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顏妍再三確認她沒事後,總算放心的回自己的房裡。


    在房門關起後,敏薰撐著有些不穩的往房內的浴室走去,內建的套房租金雖貴了些,可就有這好處。


    扭開蓮蓬頭,她茫然看著前方,任憑冰冷的水柱大力沖刷她的身體,似乎隻有這樣,可以撫平她心底的罪惡感。


    「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


    軟軟的語調彷彿還在耳邊低喃,她的心臟像被人狠很擰了一下似的發疼,哭的紅腫的眼又再次流下淚水。


    看著鏡中憔悴的人影,她嘴角揚起諷刺的微笑,要是讓那些八卦版的記者見到她這模樣,肯定少不了一番臆測。


    回想夢中的景象,敏薰心中不禁湧上一股酸處感,夢中小女孩所說的話和遭遇,在她心裡投下一顆不小的震撼彈,雖然說是一場夢,可她的孩子在陰間會不會也遇到同樣的事?那小小的身體會不會被同伴排擠或欺負?


    因為自己的懦弱和恐懼,她甚至連一場小小的超渡法會都沒為孩子辦過,那孩子一定很棄她吧!就和夢中的小女孩一樣。


    多少日子以來腦中所臆測的女兒的模樣,被夢中小女孩的臉孔所取代,那無助的可憐神情和她記憶裡被拿掉的嬰屍模樣逐漸重疊,再也無法區分。


    忽然,她的瞳孔莫名的放大,從鏡子的倒影中,她看見自己的頸項有圈黑青的指痕,看起來竟些像是小孩嬌小的指印。


    那不是夢,她的孩子恨她,她責怪母親為何不要她!


    惡寒的感覺從腳底延伸至頭皮,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結凍,她伸出手指顫抖的撫著發疼的部分,連呼吸都險得慌亂。


    她似乎又看見小女孩看在麵前對她笑著,烏黑的大眼閃著不懷好意的光芒,高舉的手慢慢朝她逼近。


    雙手大力按著自己的脖子,她清楚感受到那股份恨與悲傷,被親身母親背叛和否定的滋味,一定很痛苦吧!


    強烈的罪惡感在心底蔓延,她無法原諒自己居然徹底的否定了孩子存在過的事實,對一個被拋棄的孩子,她到底做了多麼殘忍的事?但她也很清楚若再一次發生,她仍會不惜一切的否認,因為她害怕失去現有的一切,過去的日子就像是一場最恐怖的惡夢,她一輩子都不願再想起。


    對不起我是個失職的母親,我沒有辦法為你做任何事,任至不敢承認你的存在!


    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敏薰彷彿看見一片刺眼的鮮紅,這是一雙染滿鮮血的手,為了自己的人生,而不惜犧牲孩子的生命。


    「你要是感的愧疚的話,就去死吧!用你的命來贖罪。」魅惑般的童音在耳邊低語,敏薰前方經中的人影不知何時竟變成模糊的女童模樣,微笑的朝她伸出手,攤開的掌心穿過鏡子露出中央鋒利的小刀。


    敏薰雙眼呆滯彷彿被催眠似的接過小刀,她將刀尖慢慢移往自己的手腕,臉上浮出夢幻般的笑容,隻要瞄準位置輕輕劃上一刀,她就可以見到那孩子,可以緊緊的抱住她。


    刀子的尖端劃開白嫩的肌膚,在上頭留下紅色的線條,粉嫩的肌肉向外翻了出來,淡淡的鐵鏽味在空氣間滲透開來。


    敏薰疑惑看的著傷口幾秒,停頓半刻後笑容加深,舉起刀在同樣的位置再補上一刀,紅色的液體從裡頭大量向外流出。


    就在這時,小腹的位置傳來一陣劇痛,敏薰肚中的嬰兒似乎察覺到母體輕生的念頭,為了活下去使勁的踢著她的肚子,那充滿生命的一踢將她從幻覺中驚醒。


    突如其來的刺痛,讓她頓時清醒過來全身不住的發抖,若不是肚中孩子這一腳,恐怕她又要再一次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


    又驚又怕的丟開手中的小刀,敏薰壓根想不起方才發生過的任何事,可以她腦中乾乾淨淨找不出半點記憶。


    雙手緊緊環住自己的肚子,腦中的思緒不再隻剩下愧疚而已,為了保護剛成形的胎兒,她必須好好愛惜自己的生命,帶著對另一個孩子的虧欠一起,好好的珍惜他。


    小心的走出浴室,敏薰的手慈愛的撫著自己的小腹,一個新的生命正在裡頭成長茁壯。


    在敏薰離去後,空無一人的浴室裡,出現兩抹飄忽的幽影,那兩個影子分別站在浴室的兩端對峙著,如同在爭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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