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暈了多久,李天承在濃鬱的化學藥味中清醒,睜開眼就看見一片雪白。


    「這裡是……」他眨眨眼,望著天花板發愣,尚未恢復的神智還有些微恍惚,隻是從熟悉的味道感覺自己似乎進了醫院。


    「恭喜你重回人間,再次睜開眼的感覺如何?」查覺到床鋪的震動,靠在床邊唸書的顏偉懶懶地掃了他一眼,露出明顯嫌棄的表情。


    「我沒死?!」用力拍打自己臉頰數下後,李天承怔然的開口,看那女鬼的陣仗,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莫非她大發慈悲留了自己一條小命?


    「是沒死,不過也差不多了。」顏偉瞄了一眼他印堂上聚集的黑氣,冷冷的開口,要不是他及時出手,李天承怕早成了一具乾屍。「印堂發黑又昏迷三天,你到底招惹了什麼?」


    前幾天晚上他早早上床想休息,頭才一沾上枕頭,就看見前次通知他李天承有危險的土地爺爺灰頭土臉的衝進來,一手拉住他的衣服就往外衝,害他當場摔個狗吃屎。


    等到好不容易搭夜車衝到他宿舍門口,卻怎麼敲門都沒有反應,土地爺爺還擔心他被女鬼榨成人乾而急的不得了。


    逼不得已之下,顏偉隻好使出全身的力氣硬是將門撞開,沒想到正好目睹好友被女鬼壓倒在地的精采畫麵,害他都不知該把視線往哪放。


    「我不知道。」李天承艱難的搖頭後,無力的垂下肩膀,已經快被一連串恐懼逼瘋的他,記憶體幾乎喪失了運作功能。


    「小李冷靜點,你得試著回想一下,就算是任何蛛絲馬跡也好。」顏偉按著他的肩膀,試圖舒緩他的恐懼,要化解女鬼的怨恨,必須先知道他被纏上的原因才行。


    「我真的沒有印象!」絕望的呻吟從喉嚨深處發出,李天承忽然抱住頭,有些失控的尖叫,雙眼因激動而泛紅,「阿偉救救我,我不想死呀!我真的不想死。」


    看著他的模樣,顏偉無奈的嘆著氣,他一直都提醒好友要小心的,很多事在生人眼裡看似微不足道,但對死者來說可能是大忌,這就是陰陽界的法則。


    「你別怕,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隻是會不會瘋掉就難說了。拍拍他的背部,顏偉非常有義氣的安慰他,雖然他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但身為朋友至少得盡盡安撫的義務。


    「你真的有辦法救我?」聽見顏偉的話,李天承激動握住他的手,指甲因力道過大在手腕上下掐痕,盈滿恐懼的臉上透著病態的蒼白。


    「這是當然的,你別忘了我是誰!」顏偉朝他自信地一笑,想讓他緊繃的神精放鬆,如果持續處於極大壓力、精神不穩的狀態下,不用女鬼動手,李天承自己就會受不了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李天承眼中漾著深深的恐懼與無助,醫院裡熟悉的消毒水味嗆得他無法呼吸。


    「我打算去查查你這一週內的行程。」隻要能掌握他去過的地方,大概可以找出原因,隻不過要辛苦那些天兵天將了。


    「那我該做些什麼?繼續留在醫院嗎?」李天承急急的問著,他聽老一輩人說過,醫院是所謂的生死界,發生這種事情他實在不想留在醫院。


    「醫生說你撞到頭,得留院觀察幾天。」顏偉將他壓回床上道:「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其他啥都別想。」


    「可是……」李天承有些不安的看著四周,不知是不是被女鬼驚嚇產生心理創傷的關係,他覺得那片雪白的牆壁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看,讓他渾身莫名冰冷。


    「不用擔心,他們無法靠近你的。」顏偉淡淡瞥了牆壁一眼後開口,這些鬼魂似乎是受到李天承身上鬼氣的吸引聚集而來,可又因他灑在四周的符水沒辦法進入病房。


    現在這間房裡,除了之前在這個病房過世的小女童外,沒有半隻鬼在,而那孩子身上沒有什麼殺氣,應該不會傷害人。


    「你會在這陪我吧?」李天承抬起頭看向顏偉的眼中帶著一絲懇求,雖然醫學院的學生常常有機會到醫院來,可是李天承感覺得出今天的醫院很不尋常,多了種異樣的氣息,那是猛獸看見獵物時的反應。


    顏偉安撫的彈了下他的額頭道:「你小子睡傻了,今天下午有考試呢!我可不是病人,不能無故缺席。」


    「可……可是……」李天承蒼白的臉一下子僵硬起來,呼吸也跟著轉為急促。


    「別可是了,喝點雞湯吧!」顏偉按住他的肩膀,從一旁的保溫鍋中取出一碗熱湯遞給他,這可是他一早去拜託餐廳阿姨燉的。


    「謝謝!」從碗上傳來的熱度讓李天承的眉頭舒緩不少,他囁嚅的道著謝,小口小口啜飲著溫熱湯汁,心頭湧上一股暖意。


    好好的休息吧!


    看著他將湯喝完後,顏偉在心裡默默從一數到十,李天承隻覺得眼皮一沉,濃濃的疲倦感升起,身子軟軟往床上倒去。


    小李你別怪我,這可是為了讓你有充足的睡眠喔!


    見下在湯裡的安眠藥發揮作用,顏偉露出有些愧疚的神情,將他安置在床上,接著拉開房門往走廊盡頭走去,趁著護士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將一張黃色符紙壓在電梯出口附近的花瓶底下。


    ****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天色漸漸轉暗,李天承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感覺身體好似被灌了鉛似的異常沉重,明明正值酷夏,卻好似待在冰庫般的寒冷,讓他凍得直哆嗦。


    勉強睜開眼,偌大的病房裡靜悄俏的透著幾分詭異,或許是因為見他睡著了,護士把房內的燈給關了,暈暗的房間裡隻有從窗外射入的微弱光線,讓人不禁產生奇妙的恐懼。


    吃力的坐起身來,身體因長時間躺臥的緣故,筋骨有些痠軟,李天承就著不甚清晰的視線摸索著,尋找電燈的開關。


    恍惚間,他看見一個嬌小的影子佇立在窗邊,長長的頭髮垂在身後,好像是個小女童,他心底不禁湧起一股迷惑,他記得自己住的應該是單人病房。


    小女童似乎很專心的看著窗外,完全沒有發覺到他的存在,手輕輕把玩著自己的頭髮,口中輕哼著歌:


    「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眉毛,眼睛不會眨。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眉毛,嘴巴不說話。他是個,假娃娃,不是個,真娃娃。他沒有親愛的爸爸,也沒有媽媽。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我做也爸爸,我做他媽媽,永遠愛著他……」(兒歌泥娃娃)


    甜美的嗓音本該是悅耳的享受,可聽在李天承耳裡,渾身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因為唱歌的人並沒有影子,他感到自己手腳冰冷,所有的力氣彷彿在一瞬間全部被抽離似的。


    他慌亂地站起身來,想離開這怪異的空間,一個不小心,手肘撞到一旁的鐵架,頓時如骨牌效應般無數個物品掉落地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窗邊的人影被聲響驚動,緩慢轉身往聲音來源看去,李天承藉由光芒從輪廓猜測她的年紀應該不超過十一歲,半張臉被垂下的頭髮遮住,手上還抱著個洋娃娃。


    「大哥哥我嚇著你了嗎?」稚嫩的嗓音從她口中發出,小小的臉上盡是無辜神情,一陣怪風憑空出現,捲起她長髮底下破碎的臉蛋,裂開的腦殼中可以看見裡頭白色內容物。


    「妳……妳……」李天承顫抖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在顏偉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又見鬼了!


    「大哥哥你怎麼了?」小女童搖搖晃晃的朝他的方向移動,腦殼處不斷流出半透明的液體。


    「走開,不要過來!」幾乎是用尖叫,李天承用力將小女童推開,小小的身子摔倒在地上,頭就這麼掉了下來。


    「好疼!」哀嚎從掉落的頭顱傳出,一路往李天承腳邊滾去,沒有頭的屍體伸長手在地板上摸索著。


    「大哥哥你可以幫我把頭撿起來嗎?」頭顱上的口一開一闔的說著話,烏溜溜的眼直直望著他,李天承察覺跨下一陣濕熱,再次難堪的聞到尿騷味。


    再也無法忍受的他,抬腳將小女童的頭顱往角落踢去,頭顱吃痛的發出淒厲慘叫。


    「你這可惡的傢夥,我要殺了你!」小女童臉色一變,露出扭曲猙獰的麵孔,裂開的嘴出現尖銳的獠牙,重重往地麵撞擊後反彈而起,筆直地往李天承的方向飛去。


    李天承憑著身體本能反射性地避開要害,人頭見狀發出更憤怒的低吼,轉換方向死命咬住他的肩膀。


    忍住刺骨的疼痛,李天承死命的拉扯著人頭,好不容易才讓她鬆口,被咬住的位置卻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咭!咭!咭!」人頭落地後朝他吐出怪異的聲響,像是慶祝勝利的笑聲般,白森的利牙再次展開攻擊。


    李天承迅速的想躲開,不料卻被小女童的身體攔腰抱住而無法移動,一眨眼人頭已貼在前方。


    「這就是我人生的終點嗎?」李天承放棄的低語,這次是非死不可了。


    就在人頭即將咬斷他的頸動脈時,一隻白皙的手臂突兀的出現,纖纖玉指揪著小女童的頭髮,隨之而出的優雅倩影,臉上浮現殘虐笑容。


    「你想對我的獵物做什麼?」冰冷的女聲響起瞬間,修長手指用力一握,李天承隻聽見喀嚓一聲,那小女童的腦袋就這麼被捏得粉碎,然後身軀在慘叫聲中化成白色煙塵。


    在對上女鬼臉孔的瞬間,恐懼充斥他所有感官,他伸長手臂死命的按住緊急呼救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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