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安眨眨眼睛,看看後視鏡中的少女是否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鹿鬱看出他的懷疑,不滿的舉舉手,輕拍他的座位,說道。


    “我相信。”陳家安咧嘴輕輕笑笑。


    鹿鬱微微偏偏頭,撇撇嘴,也沒有言語,似乎在懊惱自己剛才的話。


    雖然她確實有這個能力,但對他沒有用,在他麵前,她就好像一個無能力者,基本沒有什麽優勢。


    他好奇這整個世界,她何嚐不好奇他的世界呢?


    陳家安說他相信,也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相信,從在海陰時她所表現出來的精神能量的冰山一角,從董安於和斐天武的身上,他可以清楚的感到她對於那個“家庭”的重要性。


    不知道結結實實挨了他一拳的董安於是否還好?在他離開的時候來看,絕對不會好受。


    想來還會再碰麵的。


    ……


    龍城到了。


    周遭的景物也在改變,屬於城市的文明一角凸顯出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雖然陳家安的車速並不慢,卻還是比預計的要晚得多才到達,沒有停下,直接朝市中心駛去。


    鹿鬱早就坐在了前排副駕駛座上,看著窗外的一個個或明或暗的街燈或者路燈,還是有不少的人在外麵轉悠,有一次她還看到了五女一男的組合,一閃而逝,她也沒能好好的用精神力探究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到了酒店,提前要了兩個房間,兩個單人間,先去附近隨便吃了一頓飯,然後拿著份量極少的行李,各去各的房間,因為明天早上就要出發了,所以鹿鬱想要好好泡個澡所以也沒有去陳家安房間聊天的意思,畢竟兩人一個月裏實在說了不少話。


    已經有些熟的不需要再老用語言來填補空缺。


    所以鹿鬱不客氣的揮揮手說了聲明天見,就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陳家安打開對麵房間的門,他沒有什麽行李,掃視了一遍室內的裝潢,他將胡裏花哨的外套丟到一邊,這外套是鹿鬱按照自己的喜好買的,陳家安是不怎麽在乎穿什麽,可實在有點不適合他這個年齡。


    褲子也是膝蓋兩個洞的牛仔褲,上衣是一件黑色緊身長袖,再配上一雙匡威的經典款帆布鞋,當他換上這一身的時候,鹿鬱笑了好一陣。


    陳家安站在房間鏡子前看了一會,覺得確實很不合適,他摸摸每天都在長長一截的頭發,利落的脫掉衣服,衝了一個涼水澡,出來後從冰箱裏拿了一罐收費的百事可樂,一口氣喝幹,打開電視,一個台一個台翻看,沒有一個對胃口,最後鎖定在了國際新聞台,表情嚴肅的看著各國的要聞。


    ……


    而另一頭的鹿鬱,則已經將自己泡在了浴缸裏,盯著電視上的綜藝節目笑個不聽,浴缸有點小,她的兩條小腿探出來,翹在一起搭在外沿,她的上半身全都埋在了溫熱的水中,隻露出一個盤起長發的腦袋,浴缸裏的水被她攪動的泡泡都快溢出來了。


    覺得有點冷和氣悶,她稍稍坐起來,兩條欣長的小腿放入水中,露出在水中更顯細嫩的脖頸和精致的鎖骨,她伸手將水花時不時潑灑在圓潤的肩頭。


    幾縷長發垂下來,浮覆在水麵之上,像幾筆墨染的勾勒。


    沒心沒肺的笑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沉默下來,挑了挑細長淡淡的眉毛,拿清水拍打了一下臉,好像把這段時間積攢的笑意統統都用光了,眼前的綜藝節目再難讓她有所動容開懷。


    回顧短暫的一段旅程,到今天為止,算是結束,也算是另一個開始了。


    她一直都沒有認真的去思考過,在她漫長的獨自一人之後,答應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旅行,到底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她不再是孤單一人,意味著她不用再繼續躲在一個小房間裏,意味著她不用再總是帶著耳機,意味著她在逃離的這段路裏有了一個幫手,意味著她可以麵對一個聽不到內心的人、一個充滿未知的人、一個可以平等對待的人,意味著她有了可以說話聊天的對象,意味著她有了可以逛街的人,意味著她有了可以一起看最新電影的人,意味著在她害怕的時候,有一個躲在身後的人,意味著……意味著她會因為這個人而重新變得軟弱,重新變得習慣依賴一個人。


    就像曾經一樣,就像過去一樣,就像逃離時那樣。


    她以為已經離開了原地踏步,已經長大了,已經變得可以去承受些什麽了,無論是失敗,還是成功,可到頭來卻讓她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沒有長大,還是沒有變化,還是一個可以放任自己軟弱的人。


    她還遠遠沒有變得堅強起來。


    她還是那個需要縮在一個溫暖懷抱裏痛哭的孩子。


    每當像現在這樣,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幼嫩,像一隻剛剛會飛的幼鳥,以為可以麵對風雨,可下一刻,風雨便至,從高空之中跌落下來,滿身尖銳的痛楚。


    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她欺騙過他,她傷害過他。


    她最大的恐懼是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做出欺騙他的事情,傷害他的事情。


    因為曾經對她來說,欺騙和傷害是如此的容易和習以為常。


    她看得清看得透每一個人,欺騙和傷害也變得易如反掌,變得無須愧疚。


    可她看不透他。


    卻依然欺騙和傷害,為了她自己。


    比起因為他的寬容和諒解的溫柔所帶來的驚詫和負疚,她更加害怕恐懼於自己。


    當一種行為成為習慣,以為自己戒掉的時候,它會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反複而起。


    鹿鬱伸手撥亂一池微涼的水,泡沫一點一點的在空氣中消散。


    她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曾經,連她的長相都是假的,她都不記得自己現在這幅真實的長相有多久沒有讓別人看到了。


    她就像是把自己的裸體暴露在他的視線中,忐忑的期待著他些許讚美。


    她從水中跨出來,來到蒙了一層霧的鏡子前。


    端詳影影綽綽的自己。


    她依然是美的,她從來都是美的,她一直都是美的。


    過去也好,現在也好,未來也好,都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


    曾經,她一個人就可以過的很好。


    而現在,她黯然的抹去鏡子上的水霧,清晰的看清自己。


    她現在到底在不安什麽?


    她龐大的精神力量穿透牆壁,無視距離,來到陳家安的房間。


    她“看到”他站在窗前,出神地望著窗外寥落的星火,眼眸漆黑而深邃。


    那一刻。


    她知道自己在不安什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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