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季,荷花飄香。


    周敏敏拉著林媚,循著荷花香,走到荷花池邊,遊目四顧,夜色中,並無柳永的身影。


    見得周敏敏的動作,林媚心下了然,欲待說柳永並不是良配,話語卻卡在喉嚨內,隻是吐不出來。敏敏識得柳永的日子比她長,深信沒有看錯人。她這會說柳永的不是,敏敏會不會和她疏遠?但敏敏是幹姐姐,她怎能眼看敏敏受蒙蔽而不提醒?


    “姐姐,聽說那柳狀元和宰相千金走的極近。他……”林媚斟酌言詞道:“他隻怕不是好人。”


    “小媚!”周敏敏笑了,捏捏林媚的鼻子,“娘說了,世間的人,並不像戲裏演的那樣,非奸即忠。柳狀元近著我,或者也是看中我的家世,但焉知別人不是跟他一樣看中我的家世。況且柳永獨身至今,身邊不要說通房,連丫頭也沒有。將來嫁了他,沒有妾室通房,沒有婆婆小姑要侍候,兩個人幹幹淨淨過日子,不知道多爽。”


    “但是……”香花林那一幕,林媚自然沒法說出口,半晌道:“姐姐不要輕易相信他。”


    “知道了,我們到涼亭那兒歇歇腳。”周敏敏認定,柳永必在附近,她在這兒等著就是。待會她和柳永說話,便可以讓林媚把風。也讓林媚看看,柳永其實,是信得過的。


    風拂來荷花香,周敏敏心情頗好,突然想起端午那天,不經意聽到母親和舅母說話,似乎說小媚和平佐很般配之類。後來追問母親,母親也說了,平佐是一個好人選,隻是小媚這頭才退婚,不知道心下怎麽想,須得尋機好生問問才是。


    平佐哥哥穩重,還是不錯的。周敏敏想到這裏,婉轉道:“小媚,端午節時,舅母帶同平佐哥哥和平雲妹妹過府來,你覺著平佐哥哥和平雲妹妹好不好相處?”


    林媚點點頭,“很好啊!”


    周敏敏試探,“覺得平佐哥哥如何?”


    林媚迅速抬起頭,長睫毛扇了扇,微微一笑道:“平雲和我討教針線,她就和自家妹妹一樣。至於平佐表哥,隻遠遠見了見,略點點頭而已。”莫非永平侯夫人有意將自己配給史平佐?若不然,敏敏不會這樣問。


    林媚努力回想史平佐的樣子,隻記得他方口寬額,不拘言笑,看著極穩重。


    周敏敏見林媚聽了史平佐的名字,並沒有現出抗拒的神色,一時放下心來,笑道:“我可瞧見平佐哥哥今晚也來賞花會了,卻是混在一堆舉子中說話。咱們待會回前頭,他肯定要過來相見的。”


    “為什麽是平佐?”周斯這會在假山不遠處和周明揚說話,極是疑惑。


    因為娘準備把小媚許給平佐,而我,要把小媚留在侯府中。周明揚在心裏答了周斯一聲,嘴裏卻道:“平佐長得四平八穩,極有男子氣概,正是二公主喜歡的類型。”


    “萬一二公主不喜歡,怪罪到咱們頭上呢?”周斯不放心,“要知道,二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若是好惹,我還能平白素了兩年。”周明揚壞壞一笑,“我打聽的詳細,二公主怕黑。放心,這一回,必能成功擺脫她。”


    周明揚兩兄弟說話間,史平佐卻在假山處轉來轉去找周斯,心下疑惑周斯說錯了地方,正待轉身回去,一個身影突的從一顆大樹下轉出來,喊道:“明揚!”


    史平佐一聽是女子聲音,心裏打了一個突,借著不遠處透來的燈光一瞧,見來人是十四五歲的姑娘,打扮華美,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不由怔了怔。


    適才在前頭,一來因隔的遠,二來人多,史平佐並沒有瞧真切二公主的樣子。現下假山處陰暗,二公主又沒有帶宮女一道過來,史平佐便沒有認出她來,隻暗暗皺眉,認為這是周明揚惹來的姑娘。因尋思:周明揚是要尚公主的人,而且今晚二公主也到了,他現下卻約了一位姑娘到這處幽會,若是傳出去,卻如何是好?


    “你是?”二公主一邊問話,一邊四處看,不見周明揚的身影,不由微微搖頭,咦,這個小嬌羞莫不成是瞧見有外人,不好意思之下躲起來了?


    史平佐見二公主一副找人的樣子,隻得道:“我過來一會了,沒見著別人在。”


    “定是躲在假山後了!”二公主見假山後似有東西一閃,提起裙子就衝過去。


    “小心!”史平佐一側頭,分明見得假山頂上有一塊三個拳頭大的小石頭忽的滾了下來,他眼明手快,顧不得許多,伸手去拉二公主。二公主被他一拉,絆在裙角上,向後就倒。史平佐被二公主一撞,倒退著撞在假山角上。假山角被他一撞,石塊向內一凹,隻聽“轟”一聲,他和二公主齊齊跌進假山腹中。


    “這是怎麽回事?”史平佐吃驚,一抬頭,卻見撞開的石塊合攏了,假山腹內一片黑暗。


    二公主跌在史平佐腳邊,尖叫一聲之後就爬了起來,伸手去推石塊,哪裏推得開?


    “我來推!”史平佐湊到二公主身邊,用力一推,也是推不動,一時摸摸索索,喃喃道:“莫不是有機關。”他這裏推著,卻聽見二公主在旁邊尖叫連連,隻得道:“不用怕,待會自然有人找過來的。”


    “我就是怕,就是怕!”二公主繼續尖叫著,“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要不扯我,我怎麽會掉進來?”


    “你怎麽不講理呢?”史平佐有些生氣。


    “不講理怎麽啦?”二公主尖叫著,突然“哇”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我怕黑!”說著抱住史平佐的手臂,把眼淚和鼻涕都擦上去。


    “喂,你……”史平佐懵了。


    “我怕黑!”二公主的聲音小了下去,抱著史平佐手臂直發抖。


    “別怕,有我在呢!”黑暗中,史平佐猶豫著,終是沒有推開二公主,隻柔聲道:“我們跌進來時,石塊是鬆動的,肯定有空隙出去。”說話間,他的手推到石塊某處地方,石塊被他推開一條縫,外間透進一點光亮來,他正待加把勁,卻聽得外間似有聲音,不由驚喜,張口欲待呼喊,嘴一張,卻被一隻手捂上了。隻聽身邊的女子道:“是任曉玉和一位男子,且聽聽他們說什麽。”


    “你不怕了?”史平佐驚奇。


    “有光亮,我就不怕了!”二公主扯過史平佐的袖子,把鼻涕全擼在他袖子上,一邊小聲道:“你猜,任曉玉和誰幽會來著?”


    任曉玉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像今晚這般憤怒過。夜色中,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戳在柳永臉上。


    兩人不合適?既認為不合適,為什麽要等到她把心放進去了才說?為什麽要等到京城裏諸人皆知道她在等他上門提親才說?一句不合適,置她於何地?


    任曉玉才貌雙全,在京裏素有名聲,未遇見柳永之前,求親的才俊實在不少。十四歲那年,她堪堪要定下一門親事,恰好新科狀元柳永出現在府中,在屏風後那一眼,她便決定,親事,且不忙定下。隻是柳永滑如泥鰍,她要牢牢掌握他,便不能過早透出愛意,叫柳永吃定了她。


    之後,任曉玉對柳永的示好中,總帶著高高在上的意味,總有意無意透露出,她其實有更好的選擇,她父親那裏,也給她備著許多好選擇,但誰叫她看柳永更順眼些呢?為了柳永,她願意犧牲那些好選擇,也願意將來憑借父親的權力,助柳永一臂之力。所謂恩愛,先有恩,後有愛。她願意先許以恩,希望柳永回報以愛。


    是的,柳永一心向上,想借一門好親事,及早在仕途上一展身手,但並不代表,他能接受任曉玉未提攜,先示恩的行為。也並不代表,他隻有任曉玉一個選擇。雖則,周敏敏有諸多不如任曉玉的地方,但是,周敏敏不會先以恩人自居。將來,也不會坐在他頭上。


    他早年讀詩書,讀到“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時,也曾憧憬過,將來會遇上一個心儀的女子,過上神仙眷屬的生活。但隨著父親早遜,母親病弱,家道中落,他便看明白了,男子首要的是建功立業,而非沉迷在詩書中所描寫的神仙眷屬生活中。雖這樣,他還是謹慎著,希望娶進門的妻子,是一個既能助他一臂之力,又以他為尊的女子,而不是露出一副迂尊降貴,欲要他事事回報的女子。


    待柳永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另一頭時,任曉玉麵無表情的喊道:“桃心!”


    桃心的父親是宰相府的總護院,武功高強。桃心也頗學過幾年武,後來調到任曉玉身邊當侍婢,每有夜宴,便由她護著任曉玉出席。現下聽得任曉玉相喊,她在暗處轉出來,低聲道:“小姐有何吩咐?”


    任曉玉俯在桃心耳邊說了幾句話,心下冷笑:柳永,你選擇周敏敏是嗎?等著,你的周敏敏會和認下的妹妹反目成仇,至於你,等著身敗名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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