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以為在櫃麵上追求效率服務客戶是正道,才接地氣,也常聽客戶在櫃外罵王美女隻擺花架子辦不成事,如同吃了羊屎蛋,隻會洋磨蹭,可事實情況是韓紅星和客戶都落伍了,於行長經過辛勤耕耘建立起來的服務模式已在全市推廣,而且學去經驗的兄弟行在對櫃麵員工服務態度的要求上更嚴格,來了客戶有一次沒有迎聲或者沒有送聲就會受到經濟處罰,市行還將王美女在櫃麵服務的影像資料製成宣傳片在電視上做廣告,承諾d行客戶從此以後都將受到如此接待,否則可以打投訴電話。


    正因為黃海行在櫃麵服務方麵取得突出成績,形成示範效應,於行長受到市行吉行長賞識,破格由第二副行長直接提拔到鄰縣當了主持工作的一把手行長,王美女也學而優則仕,順理成章地調進信貸股成了信貸員。結果,導演和表演櫃麵優質服務的人都因優秀而離開櫃麵,剩下仍在櫃麵工作的普通員工,傾力模仿王美女的姿態,卻苦於沒有臉蛋、沒有曲線、沒有性感,因此,領導們給予的評價必然是綜合素質差、朽木不可雕。


    突然留下個副行長的空缺,讓中層幹部們開始忙活起來,想當行長的有兩類人,一類是孟主任和桂主任他們這種排資論輩認為自己該當的人,另一類是占有年齡優勢和學曆優勢的年輕幹部,想殺出重圍成為黑馬。


    提拔副行長的途徑有兩條,一是到上級行理出關係,二是能有掌行長的竭力推薦。黃海d行雖因出事多、人民來信多而在全市d行係統臭名昭著,但這幾年卻培養出去四名科級幹部,剩下的中層幹部已沒人有能量通到市行層麵,因此想當行長隻能通過寫人民來信去詆毀競爭對手,同時努力讓自己得到掌行長的青睞。


    培養年輕幹部是潮流,再說提拔自認為有資格的人上去是虧本交易,因此,掌行長篩選了兩個年輕的中層幹部作為候選對象,一個是會計股的戴股長,他是掌行長的嫡係,當初掌行長當會計股長時他是會計,兩人之間的交集本來就深;另一個是人事股的李股長,他四十歲不到,卻已是多年的老股長。兩個候選人第二學曆都是大專以上,談資曆也中規中矩,剩下的就靠兩個人自己努力,看誰能脫穎而出。


    會計股的優勢是行長用一分錢都得走那兒過,因此,沒個單位裏的會計股長不是領導的嫡係,要不也幹不下去;而人事股隻負責將行長安排的人事具體實施,並沒實權。


    李股長不占優勢,因此得動更多的腦筋,他采取的策略是投其所好,每到節假日,就請掌行長到家裏打八十分,讓老婆和小姨子輪流與行長配對,掌行長打出癮來有空便去,去的次數多了就傳出謠言,說李股長請行長打牌隻是幌子,其實用的是夫人外交,為當這個行長情願拿出老婆和小姨子一起公關,這個消息在其他人是笑料,不過對戴股長來說是壓力山大。


    原本掌行長隻是將李股長做陪襯,準備提拔戴股長,可有了李股長這一招,讓掌行長不得不重新考慮。一邊共了太多的利益,不提拔交代不過去,另一邊為當行長已不惜代價,不提拔更不行,提拔一個對另一個就沒法交代。


    正左右為難,市行傳來的消息替他解了圍:原來,省行是不允許市行替編外工辦理轉正手續的,但市行這邊由於方方麵麵的關係和原因,吉行長違反規定,一批就轉正了二十個,包括黃海d行的王美女。上麵追責下來,已轉正的編外工沒法再將勞動關係解除,隻得追究吉行長責任,免去他的行長職務,從省裏派來位張行長做市行一把手,按慣例新行長來人事凍結,因此,提拔哪個當副行長是以後的事,有了各方都能接受的合理交代,掌行長就無需再為此事費心。


    有王美女轉正的先例,編外工們各展手段爭先進,可沒想到政策突變,機會隻給了王美女一個人。大家正為沒機會轉正懊惱,上麵又有了最新的政策:現在提倡集約化經營,d行開始撤並鄉鎮網點,同時清退所有編外人員。就這樣,包括徐霞在內的所有編外工,在滿懷期望的奮鬥中,突然間就失業了。


    聽到這個消息,韓紅星慶幸不已,回家來向王書玲吹噓自己的先見之明,哪想到她對行裏的情況了解也多,反說道:


    “當初如果讓我去對付那掌行長,就是不能轉正,替你要個主任當也合算。”


    “主任有啥當頭!總被行長叫去訓。”韓紅星的心裏再不想靠送老婆發跡,嘴上隻能這樣說。


    “主任撈費用每個季度就一萬塊,抵你一年工資,當然沒當頭。”王書玲氣惱老公不上進:“說起來每個月拿幾百元工資,去掉柴米油鹽再出兩個人情,想攢個買衣服錢都難,上次房改錢好不容易湊起來,底下還有多少個要用大錢的地方在等你,看你到時間拿什麽用!”


    “就承認能當上幹部,可靠老婆跟人家睡,我的臉往哪擱?”韓紅星見她太現實,未免心中不快。


    “人家李股長已經是人事股長了,還想方設法用老婆家姊妹兩個公關,他沒地方擱臉了?那個王美女陪行長、主任睡,據說現在到了機關整天高傲地仰著頭,她沒地方擱臉了?還有樓上的劉向紅才做個卡部主任,就常有送禮的跑錯門將東西往你家送,她陪幾任行長睡,更沒地方擱臉了?”不知道王書玲哪來這麽多消息。


    “她們是她們,我就不相信她們靠陪睡能長久下去”韓紅星談自己觀點。


    “人家還靠個睡,你有什麽靠?靠你水平比她們高?我進銀行上一天班就能學會你幹的活,在銀行裏上班隻要將“你好d行”說得漂亮就行了,還分得出你是初中生、高中生或者大學生?”知道王書玲說不出這麽深奧的話來,肯定又是家屬區的婦女們聚一起聊天,讓她聽回了這些道理。


    “實在想通過陪睡替我混出個名堂你現在就去,我不攔你。”韓紅星有點氣急。


    “哪聽出我要陪睡了?不過是聽大家都這樣議論罷了。”


    “以前錢鎮長替你找工作堅決不要,現在咋變化這麽快?”韓紅星不滿老婆的變化。


    “以前是姑娘家隻懂要臉麵,這年頭分明是笑貧不笑娼,有份體麵工作專門陪幹部睡也讓人待見,在家無業再正派也沒人看得起。”王書玲說感受。


    “不準再一幫小婦女聚一起瞎扯!不管人家多現實,你別想丟人現眼,除非離婚。”韓紅星怕老婆走歪路,忙警告。


    “現在就離,讓我去gd騙錢,省得跟你過守窮的日子。”王書玲開起玩笑。


    “離了婚再讓你為所欲為?我才不傻!”韓紅星哪肯真離婚,不過聽她提起去gd突然反應過意思來是去找錢鎮長,明知道她隻是開玩笑,卻不想她有這種念頭,立即變了臉:“再敢五花心六花肺地瞎想就真離婚!”


    見玩笑開過了頭,王書玲趕忙道歉謝罪,韓紅星見掌控權仍在手,便教誨道:“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見老公又開始之乎者也,王書玲忍不住道;“聽不懂你咬文嚼字,我隻知道這幢樓就我家裝不起電話。”


    提起電話,剛開始伍佰元就能裝起來,後來裝的人家多了價格一路飆升,現在的初裝費已漲到兩千五百元,電話號碼隨機跳,隻能跳出兩個號碼二選一。韓紅星本不想趕這個時髦,但周圍家家都有,讓王書玲覺得特沒麵子,見她堅決要裝,隻得從證券賬戶裏提出錢,托關係找個號碼裝了電話。


    股市這幾年熊,投了四萬八千元進去,也不懂股票行情,更不知道買什麽股票好,漲跌隻能從證券部的大屏幕上看,做交易隻能通過電話委托,兩年下來證券部沒少跑,剛學點門道,可賬戶上還剩一半的資金,剔除平時應急取點錢用,虧了將近兩萬塊。王書玲詢問情況時,韓紅星隻閃爍其詞,將全部希望寄托在手上的股票能連續漲停,才能將虧空補上,回來有個交代。


    較之於自己在股市上虧錢,王義軍輸得更慘,他和蔡正道合夥開廠,由對方負責在外麵搞銷售,他負責在家搞生產,也不懂探傷儀的市場行情與價格,辛辛苦苦幹了兩年,人家蔡老板說掙不到錢散夥,當初他隻以技術入股,隻好拿了兩年的工資走人。


    兩口都下崗沒了收入來源,好在父母手頭有點積蓄,替他學個駕駛技術買輛出租車開,連同營運證投資了不少錢。開出租車辛苦,但每個月能掙幾千元,剔除車輛折舊也收入可觀,絕不是上班人的工資可比。在路上跑比在廠裏上班消息靈通,反而聽人家說蔡正道發了橫財,他廠裏生產的探傷儀成本不到一萬元,不過用現在最流行的銷售手段,到需求單位先送三、五萬元現金給有權決定買入的領導,然後以十幾萬的價格成交,本身這類產品賣的就是技術含量,市場供應商少,價格虛高十幾萬也沒人知道。


    通過這種銷售方法,蔡正道用賺的錢買下了原無線電廠的廠房和機器設備,技術方麵他家屬和一幹親戚跟王義軍學了兩年,該掌握的已盡皆掌握,所以才將王義軍踢走。王義軍改了行之後才知道,他這個書呆子被別人利用了。


    城鎮戶口的人以前享受吃計劃糧、安排工作的待遇,現在不僅沒有這些待遇,連有單位的人也開始大麵積地下崗,大嫂花五千元調到紡工商場,的確不需要每天踩縫紉機加夜班了,換來的是滯銷商品的櫃外銷售任務,完不成扣工資,就是完成了,每個月工資隻發部分現金,剩下的用洗衣粉或衛生紙抵,就這樣捱了兩年,等來的是商場倒閉。回過頭來看,到新單位拿的工資還不到五千元,連送禮錢都沒能掙回來。二嫂也是類似的情況,金屬公司雖還沒倒,但已氣奄息息。


    軋花廠在改製,秦大功正在運作將廠買下來,他離不開韓紅旗這樣的財務人員,因此大哥暫無下崗之虞。


    二哥的日子現在過得最愜意,去大城市上班又分了住房,後來參加房改,韓紅軍隻花了幾萬塊,幸運地在那邊改到套房。今年單位對富餘人員采取內退措施,才三十出頭韓紅軍得以內退,享受到每月一千五百多元的工資,加上將房改房出租,每月收入大幾百,合計每月有兩千多的收入,是黃海縣正常工作人員收入的五倍。兄弟三個他讀的書最少,閑在家裏吃飯搖胳膊卻收入最高,母親總說二哥生辰八字好。


    老人們常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韓紅星在教科書上學到的說法是滄海桑田,如今的世道的確如此,變化快得讓人無法接受。就談街坊鄰居,一排五戶人家,以前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線上守窮,誰家吃飽穿暖就被人羨慕,誰能考上大學定會贏得尊重。馬如飛曾經因為考上大學放了衛星,成為整條街的榮耀,他父母更以此為榮。可如今卻早已星光失色,每個月掙四、五百元的工資,人家教主科的老師還可以帶學生賺錢,他教體育沒人理。即便如此,他仍覺得幸運,幾年前沒肯調到物資局打籃球,另外一位張老師被挖過去了,現在卻落得下崗的命運,再想調回教育局哪可能!


    馬老師在家裏兄妹四個當中仍是混得最好的,一個小妹妹畢業後已沒了招工待遇,在牛剛的鞋店打工,兩個弟弟以前在廠裏上班,現在都已下崗,一個在街上踏摩托,另一個夫妻倆開個小商店謀生。眼下大家都下崗再就業,都擠著各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小生意做,辛辛苦苦忙下來掙到錢的少,收不回本錢的多。


    再談陸如蘭家,她所在的化肥廠早已停產,卡車在妹妹陸如鳳的工地上搞運輸,紙箱廠的陸如巧更早下崗,兩口子沒事幹,湊點本錢借點債,和陸如蘭家合買輛車,也到工地上搞運輸。


    原先都擔心陸如鳳做人家小老婆,沒名沒份沒有好下場,如今她老公買個院子將兩個老婆分兩廂房住一起,她和大老婆的關係處得親如姊妹,兼著她掌握財權,說話比大老婆更管用,娘家人全倚著她這條路發財。


    這邊秦大功家,他父親在位時動用關係,將哥哥調到公安局,姐姐調到電視台,將他本人拉上軋花廠廠長寶座,幾年下來廠倒了,但他卻能用賺到的錢將廠買下來。韓紅旗知道內幕,估算廠裏資產值三百萬,原計劃一百五十萬之內能買到就下手,可運作到最後隻花了二十萬,原因是廠房、土地、機械設備、庫存、債權債務、原有工人打包出售。算下來本不該得的庫存與債務各二百多萬抵消,相當於少花一百三十萬,換個優先使用原有工人的條件。


    本來買下廠還是搞生產,就需要工人,再說如果想辭退他們,隻需來個三個月不發工資,請他們再幹也不可能,所以,這筆生意做下來,秦大功花了二十萬就買到了三百萬的國有資產,當然,他還花了十幾萬的紅包錢。


    實力最強的是牛剛家,他將生意做上路子後成了鑽石王老五,以談戀愛為名將門市裏的小姑娘輪著個玩,玩膩了給點錢人家走人。不過一物降一物,店裏有個聰明的女服務員欲擒故縱,和他上床時突然說不情願,敢做那種事就告他強奸,沒想到他欲火攻心兼財大氣粗,說以談戀愛為名發生關係不怕告,有多少姑娘就這樣被強奸了也沒辦法,不相信你有本事告成,說話間就占有了人家。沒想到這個姑娘早有準備,事後將錄音放給他聽,叫他要麽娶人回家做媳婦,要麽準備坐一輩子牢。那牛剛吃過坐牢的苦哪肯再去,出多少錢都換不來對方妥協,人家要他全部家當。見對方也的確漂亮,隻得娶她回家。


    牛剛配了個厲害姑娘後如虎添翼,被管得再不敢尋花問柳,生意也做得越來越旺,固定資產由一幢樓發展成幾幢樓,倆口子做起董事長,將一個姐姐三個弟弟各負責一幢大樓的經營,黃海鎮人都說他家日進萬金。


    牛剛家的格局是一人當董事長,帶著已下崗的姐弟們都當老板,韓紅星在單位上班被要求“一人在d行全家來幫忙”。也的確如此,每個月八百元收入在工薪階層是讓人羨慕的高收入,這年頭能有份穩定的工資收入太不容易。因此,每次職工大會上掌行長都會提出“一人在d行全家來幫忙”的要求,也同時提“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的警言。


    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是在於行長編纂的小冊子裏,包括十字文明用語以及怎麽站、怎麽坐、怎麽說、怎麽笑等等的規範動作要求,以為這些都出自於行長的發明,因此很佩服他的理論水平,認為他憑這本紅寶書被提拔起來是名至實歸,可後來發現各家服務單位的理念及宣傳語和於行長的紅寶書如出一轍,甚至一些已倒閉單位的牆上也能發現“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的標語,才明白自古文章一大抄,誰能發揮得好先將這些內容抄過來,便能在單位裏一步先吃遍天,當上副科級即副行長以上幹部便進入高管的行列拿年薪。


    在單位裏也不是誰想發揮都行得通,首先得具備客觀條件,於行長如果沒個在市裏工作的好哥哥幫襯,可能還在櫃麵上班,根本沒機會給他去編小冊子,然後通過這本小冊子得到賞識與提拔。所以大家都戲言:人才人才,沒有人哪來才。


    在韓紅星心目中,並不視高管們作人才,因為在銀行裏做任何事都有條條框框的規定,縱你真有才,亦或已當到市行的行長,也隻能做上傳下達的事,絕不許做跳出圈子的事。


    不過高管們都的確以人才自居,所以拚命替自己漲工資,漲到什麽程度已變成商業機密,隻有群體內的人知道,怕與職工收入反差太大導致職工心理不平衡,便不時組織大家到紡織廠、服裝廠、建築工地去參觀工作環境與勞動強度。


    當然,高管們也不斷用新理念來證明才幹。就拿以前的王行長來說吧,他已做了市行副行長,學曆已到了碩士研究生,但大家都知道他的真實底細是七十年代初從農村去當兵,由部隊培養出來的轉業幹部。這次又被請來在職工大會上發表演講,他帶來了最新的理念:之所以清退編外工、撤銷鄉鎮網點是因為鄉鎮網點總隻有幾百萬存款,賺不了利潤還要養一大幫人;包括開銀行卡,都是有成本的,因此不是優質客戶不提倡開卡。


    他的理論讓大家聽得雲裏霧裏,感覺到與傳統思維格格不入,也佩服王行長有精深的理論與獨到的戰略眼光。不過韓紅星記憶力好,由此能判斷出他隻是先看到上級行文件照本宣科。因為就在一年前,同樣是他在同樣的場合發表講話時,說法是我每增一個網點,總會有幾百萬的存款;我每發一百張卡,總會碰到幾個來存款的,所以硬性規定每個員工送出一百張卡給各自的親朋好友,每張卡上還存入十塊錢,用以激發大家的用卡熱情。現在突然間將說法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顯然是上傳下達得來的理念。


    果不其然,不久就看到上麵傳下來的文件:d行的經營模式已開始由粗放式經營轉為集約化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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