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葉紅燕的陪嫁侍衛,但是古繼君三人卻沒有資格跟隨在葉紅燕身邊。


    進了樓船之後,他們就被安排到一間不算狹小的屋子裏,星宿海的樓船自然不是怒鯨幫那種隨意就能被毀掉的輕舟畫舫,比起燕國兵部的水師戰艦也不遑多讓。


    當然,也隻是說空間大小而已,要是真的用這樣的樓船去碰撞水師戰艦,恐怕一個瞬間就會徹底化作粉碎,星宿海再強也不過是江湖幫派,哪裏有和朝廷硬碰硬的底氣。


    整艘樓船總共分成三層,古繼君他們是住在第二層的一間屋子,裏麵的擺設也極其簡陋,四張木床,一張桌子,明顯是四個人的標配。


    此時,古繼君躺在床上,背對著周道與方子奇,周道坐在桌子旁喝著茶,透過窗口看向外麵的風景,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至於方子奇,明顯是有話想說,不時的看看古繼君,又將視線移向周道,隻是兩人他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們已經在江上行駛了兩天時間,借著風勢速度快了不少,但是距離星宿海,至起碼還要再有三天的路程。


    突然,屋門被從外麵推開,一名星宿海的護衛走進來隨意的看了眼,冷淡說道:“三管事要見你們。”


    古繼君皺眉,周道眼神微縮,方子奇則是躍躍欲試,不同於古繼君與周道,這幾日他常常出去與那些侍衛認識交流,早就知道那位三管事在星宿海的地位,這樣的大人物要見他們,那簡直就像是皇帝要見縣官一樣。


    三人跟著侍衛走向樓船頂層,三管事平日裏就住在上麵,身份地位不同,自然居住的環境也就不同。


    樓船最底層是動力機關,並沒有住人,中間是侍衛的居所,最頂層才是真正大人物居住的地方,在這艘樓船之上,明顯三管事就是最大的大人物。


    走到頂層一間屋子門前,那名侍衛告訴三人三管事要單獨見他們,因為他先指的是周道,所以古繼君兩人隻能靜靜等候。


    周道進去後,侍衛守在門口,像是看犯人一樣的看住古繼君兩人,古繼君神色平靜,方子奇有心搭訕,不過礙於侍衛冰冷的神情,卻並沒有實際行動。


    進去半個多時辰,屋門打開,周道從裏麵走了出來,古繼君隨意的看了一眼,想要從他的表情變化猜猜那位三管事在裏麵對他說了什麽。


    隻是,他並沒有看出任何東西,周道的臉色極其淡然,他很善於偽裝,或是說是隱藏自己。


    接下來進去的是方子奇,同樣過去了大半個時辰,方子奇推開屋門從裏麵走出,他的眼神裏卻是滿滿的恐懼,甚至連走路都變的不穩。


    古繼君沒有時間猜想方子奇經曆了什麽,那名侍衛已經催促他趕緊進去。


    進到屋子裏,並沒有三管事,一名錦衣青年正在看書,距離的原因,看不清楚他看的是什麽書。


    古繼君微微沉思,沒有出聲。


    能以三管事的名義叫他們來這裏,青年的地位明顯還在三管事之上,他不動聲色,靜靜的站著,這樣的手段他前世不知道用了多少,自然明白這是錦衣青年在故意造勢。


    因為之前並未露麵,所以古繼君並不知道眼前的錦衣青年就是星宿海的大公子。


    當然,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他現在站著的高度,大公子就是飛起來也都夠不到,如果不是種種原因,恐怕兩人一生都不可能會有任何交集。


    站在原地沒有動,古繼君看似因為自覺卑微而低下頭,實際上卻是在調理身體內錯亂的經脈真氣。


    蕭鼎峰以金針渡穴的手段刺激他周身大穴,想要激發肉身潛能醫治經脈堵塞,結果是出奇的順利!


    按照蕭鼎峰的說法,金針渡穴最大的危機就在於刺激穴位之後,肉身本源會得到極大的虧耗,稍有不慎就會氣血枯敗,肉身僵死。


    因為古繼君沒有說,所以蕭鼎峰也不知道在古繼君體內存在六百年的朱果元力,那些元力隱藏在他身體內的每一寸骨血筋膜,乃至於發梢舌尖。


    通過金針的刺激,古繼君潛能被大幅度增發,肉身本源跟不上消耗,這些潛藏的朱果元力被牽引出來,立即在古繼君身體形成無數的元力循環,甚至將他的經脈丹田都重新塑造。


    如今,古繼君體內大半經脈都被續接疏通,隻要再衝破幾處重要大穴,他就能將所有淤塞的經脈全部打通,甚至一舉邁入養氣境中品也不無可能。


    大公子看書,古繼君衝脈,屋子裏出奇的平靜,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時間慢慢朝前走,不會因為兩人的沉默而變的靜止;


    半個時辰後……


    大公子放下手裏的書籍,抬頭看著古繼君,眼神裏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意外。


    “我不是三管事,但是我卻能指使三管事把你們帶來這裏,所以,你可以稱呼我大公子!”


    “大公子?”


    古繼君神色一動,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詫異或是緊張神情。


    星宿海的大公子,要是真正的陪嫁護衛,在他麵前自然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可惜古繼君並不是。


    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雖然他實力沒有完全恢複,但是還不至於淪落到這等境地。


    古繼君神情自然,大公子卻是眉眼微蹙,臉上明顯是帶有幾分不喜。


    盯著古繼君看了一陣,他想要看知道古繼君究竟有怎樣的底氣,知道他的身份後還表現的如此坦然若素。


    大公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古繼君跟前,突然道:“隻是挑選幾名護衛,沒必要死那麽多人吧!”


    古繼君挑眉,他想要說什麽?


    古繼君沒有說話,大公子接著道:“星岩島死了十五個,到了星宿海再死三個,是因為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還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不得不殺人滅口!”


    “大公子想說什麽?”古繼君平靜問道。


    搖了搖頭,大公子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樣問。”


    古繼君:“那該怎麽問?”


    大公子道:“怎麽才能活下去!”


    “怎麽才能活下去?”古繼君問道。


    大公子一怔,突然笑道:“你真的與那兩人不同,我越來越覺得你不像是個普通的護衛。”


    “這樣吧……我先給你講個故事!”


    大公子開始說道:“說是一個紈絝子,雖然他很蠢,但是總以為自己很聰明,看上一家大戶的女兒想要強娶,不止如此,還聽信讒言要奪了人家的家業。”


    “姑娘可以嫁出去,因為本就是要嫁人的,但是祖業被奪,一家老小都得去喝西北風,姑娘家裏人自然是不願意的。”


    “紈絝子勢大,姑娘家人不敢輕易得罪,隻好想了個辦法,那就是殺了紈絝子,然後再把姑娘嫁給一個死人。”


    大公子一頓,讚歎道:“尋常人看事情隻走五步,因為犧牲自家姑娘性命也要保全了紈絝子的顏麵,所以在外人看來,紈絝子的死自然是與姑娘家裏人沒有關係的。”


    “而姑娘家裏人卻是想人之所想,不僅走了前五步,又看穿了後五步,所以他們敢殺紈絝子而不怕暴露,最難得的是居然被他成功了。”


    “事情成功後,就要開始掃除痕跡,為了讓一切都看起來合情合理,姑娘家裏人使了個小小的手段,當初前去伏擊紈絝子的所有侍衛全部被殘殺殆盡,隻留下幾個不重要的人陪著姑娘外嫁,最終也難逃成為葬品的下場,神不知鬼不覺。”


    大公子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笑道:“故事……當然是假的,但重要的不在故事本身,而是聽故事的人,你可明白?”


    ……


    離開頂層的屋子朝下走去,古繼君嘴角露出冷笑。


    故事裏的紈絝子還有大戶姑娘,自然是星宿海三公子與葉紅燕,那些互相殘殺的侍衛,就是死去的十幾名藥童。


    大公子的故事並不精彩,或者說他本就不適合講故事,但是如果古繼君真的是星岩島的護衛,而且參與了伏殺星宿海三公子的那場戰鬥,那他聽到故事後,肯定會明白大公子的意思。


    剛才大公子叫他問“怎麽才能活下去”,就是要告訴古繼君,去了星宿海必死無疑,隻有投靠他才能活下來。


    古繼君甚至能夠猜出大公子之後的所有打算,不立即揭穿葉子檀,那是因為他還有用處。


    星宿海三公子死了,但是二公子還在,所以他的位置並不穩定,所以他又要在星主麵前講另一個故事,一個更精彩的故事。


    周道三人注定是故事裏的配角,但是正如大公子所說,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舞台,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角色,一場精彩的故事裏,總少不得小人物的星星點綴。


    隻是,螞蟻把蛟龍拉進自己的故事裏,蛟龍再怎麽努力扮演,也都不可能成為配角,人們隻會看到螞蟻趴在蛟龍腳下,而不會說是蛟龍站在螞蟻身上。


    大公子如果是那隻螞蟻,古繼君就是故事裏的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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