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四人各懷心事,一時間都不說話,宋昂已經確定從未見過這三人,隔了一會,宋昂道:“不知三位此番來見,有何見教,聽宋安說三位此來與我有約,恕在下愚魯,卻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與三位訂此約會,嘿嘿……”兩聲冷笑,似在譏笑三人撒謊。


    高遠聲輕咳了一聲,他道:“宋老爺恕我三人冒昧,此番前來,是為有一件絕世之寶,請宋老爺賞鑒。”


    “哦,”宋昂道,“甚麽絕世之寶?”他的語氣淡淡的,似乎並不相信他們能拿出甚麽寶物,眼前這三人雖然衣著華麗,一眼就能肯定他們絕非富豪一流人物,特別是那個穿寶藍緞子的,舉止拘束,好象這一輩子第一次穿新衣服。


    高遠聲拎起放在幾上的黑布包袱,他慢慢解開,那隻漆盒露了出來,他道:“宋老爺請看。”宋昂道:“我道是甚麽寶物,原來是就一個普通的木盒。”他的語氣依前平淡,但高遠聲注意到宋昂雖然不動聲色,但他的眼睛掠過一絲熱切,高遠聲知道宋昂已經看出了這隻盒子是一隻珍稀的古董,他在故作姿態。


    高遠聲笑了一聲:“不錯,這隻盒子確實普通,不過它的來曆卻不普通,此為戰國晉文公最喜愛之物!”宋昂道:“晉文公?原來這隻盒子竟有如此來曆,宋安,奉上高先生盒子讓我近前一觀。”那看門的家丁一直侍立在門邊,此時躬身道:“是。”他趨步向前,捧起幾上漆盒,輕輕放在宋昂身側的八仙桌上。


    宋昂撫摸漆麵,他沉吟道:“這盒子是戰國之物無疑,可誰能知道它是晉文公生前喜愛之物呢?”高遠聲道:“此盒確為晉文公親命所製,其間還有一個故事。”宋昂微微側頭,看了高遠聲一眼,“請高先生道來。”


    “當年晉文公流亡各國十九年,其間經常食不果腹,介子推卻一直耿耿相隨,”高遠聲清了清喉嚨,他用在收音機裏聽評書學來的語氣道,“有一次晉文公快餓暈了過去,介子推情急之下,割下腿上一塊肉煮成肉湯,這才讓晉文公熬了過來,晉文公知道之後,大為感動,當即對介子推許下富貴勿忘的承諾,可是他歸國即位之後,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分封群臣偏偏忘了介子推,介子推卻也不邀功,他背著母親退隱綿山。


    “等到晉文公想到介子推的時候,介子推已經走了,晉文公幾次派使者到綿山去請介子推出山,介子推都推托不往,為了不背上對忠臣失信負義的惡名,晉文公親自上綿山尋找介子推,介子推背著老母避而不見,於是晉文公下令放火燒山,他以為大火會迫使介子推逃出山來,誰知倔強的介子推竟背著老母抱著一棵楊柳活活燒死。


    “晉文公大哭不已,於是令人砍下那棵楊柳,做成一隻木盒和一雙木屐,木盒放在案頭,木屐穿在足下,以時時提醒自己不忘介子推的忠義,那隻木盒就是宋老爺眼前的這隻木盒。”高遠聲說完,陳濁星心中暗笑,這隻盒子確是晉國之物,但高遠聲此時卻強加了一個故事在它的身上,聽他侃侃道來,頭頭是道,似乎確有其事。


    宋昂道:“介子推割肉侍主,燒死綿山確為史實,據說‘寒食節’即來曆於此,介子推避功推賞,確為千古忠烈,可眼前這隻盒子竟為當年那樹所製,正史野史都不載,這卻有些……,嘿嘿……”他又笑了兩聲,語氣中自負淵博,也意有不信高遠聲所說的晉文公製盒的故事。


    高遠聲麵不改色,他道:“宋老爺讚介子推忠烈,卻是有些不妥!”宋昂道:“有何不妥,難道史書上記錯了?”高遠聲道:“史書沒有記錯,不過介子推為了沒得到封官之賞,就避入綿山,數使不往,這難道不是爭功怨君之舉?晉文公親往,卻又避而不見,如何見得是忠?大火焚山,背著老母寧死不逃,如何稱得是孝?如此看來,此人也不過是個心胸狹隘,氣度憤嫉之人罷了。”


    高遠聲隨口道來,宋昂卻是越想越對,他呆了半晌,高遠聲又道:“此盒是真是假,我也不知……”宋昂不解地看了高遠聲一眼,高遠聲慢慢接著道:“……不過天下還有一人能夠識得。”宋昂奇道:“誰?”高遠聲道:“就是令尊!”陳濁星和朱獲真心裏一驚,高遠聲終於說到正題了。


    宋昂不語,高遠聲道:“我三人此番前來,是為了尋求此盒來曆真假,也為了拜見令尊宋老太爺。”宋昂道:“家父不問世事久矣,世上珍奇之物,早已不涉他老人家之眼。”他對宋安道:“將盒子奉還高先生。”宋安捧著盒子又放回高遠聲身側小幾上,陳濁星和朱獲真灰心喪氣,看來這次是白來了。


    高遠聲笑道:“我們也不是冒昧求見,昔年也見過宋老太爺一麵。”


    “哦……”宋昂道。


    “我三人是嶺南宋縣人氏,與宋老太爺是同鄉,”高遠聲道,“當年宋老太爺曾說,如有為難之事,可來京師找他。”


    宋昂似乎吃了一驚,他自忖道:“父親確是嶺南宋縣人氏,可惜幼經戰亂,宗族散佚,家鄉已無一個親人,此事世上無人知曉,看起來這三個人說的也不完全是胡話。”他道:“如真的當日之語,不知三位現下有何辦難之事?”


    高遠聲打量他的臉色,知道宋昂對他們的來曆已有幾分相信,他趁熱打鐵:“我三人並無他事,隻因偶得此盒,想到宋老太爺識得當世任何寶物,此番前來,也不是非得麵見宋老太爺,請宋老爺將此盒帶與老太爺過目鑒賞,也是一樣的。”


    “好,”宋昂沉思片刻,他說道:“宋安,你將此盒送進二門,請老太爺過目。”宋安應了,他捧起盒子,高遠聲道:“請管家再帶一句話。”宋安看了看宋昂,宋昂點了點頭。


    高遠聲道:“管家見到宋老爺,就說我三人是他老人家在今後遣來的。”宋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應了去了。


    宋昂笑道:“三位少坐,請奉茶。”高遠聲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這茶清香撲鼻,直沁脾腑,他讚道:“好茶。”朱獲真進堂以來就一直端坐,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喝一口茶,這裏“惡魔”的家,他嚴神戒備,陳濁星則轉頭打量這間大堂,隻見滿眼風雅,卻又不脫富貴之氣,兩邊壁上懸著四個條幅,草書龍飛鳳舞,一扇八開的屏風立在堂側,屏風上一幅潑墨山水,朦朧遠山下一條大江,彎曲繞山而去,江邊一葉扁舟,一個漁翁正在垂釣,陳濁星定睛看了半晌,不禁吃了一驚,這屏風竟是玉製的,而那圖畫竟是玉中天然生成的圖案,這麽大塊的玉片本身已是珍貴無匹了,加上那栩栩如生的天然圖畫,這簡直就是無價之寶。


    陳濁星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六百年裏,這八扇無價的屏風流落何處?是埋在哪座未知的古墓裏,還是已經在歲月裏散碎無跡了?他正自如癡如醉,卻聽得廳外腳步聲響,那宋安出現在門前,手中捧著的盒子卻已不見了。


    “老太爺請三位內堂相見。”他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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