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濁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奮力將嘴裏的一塊臘肉咽了下去,他舒了一口氣,此時他已經從狼吞虎咽的狀態下慢慢緩衝了下來,他開始細細咀嚼菜味,明代的菜肴相較現代菜別有一番風味,對於他閑置了兩天的胃來說,實在是美味無比,唯一的不足是酒味太淡,這酒是純粹的釀酒,也許經過窖藏,但是肯定沒有經過蒸餾處理,他又挾了一塊豬肝放進嘴裏,驚奇地發現桌上的菜盤已經空了大半,他抬頭看了看其餘的三個人,這才認識到這個狼藉的殘局完全是由他自己造成的,他的臉不由得微微發紅。


    縣太爺和閔師爺完全沒有注意到陳濁星的窘態,他們全神貫注地聽著高遠聲說話,高遠聲道:“我二人本為堂兄弟,自幼不喜讀書,性喜遊曆,此番來到貴縣,見鄉中人物風光,與鄙鄉類似,不由得突起返鄉之念。”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用袖擦了擦眼,那縣太爺點頭道:“少小離家老大回,思鄉之情,人皆有之,隻不知二位是哪裏人氏?”高遠聲道:“蜀中。”縣太爺道:“那是天府之國了,素聞蜀中人傑地靈,今見二位,此言果是不虛。”


    兩人文縐縐地談話,陳濁星不由得佩服高遠聲的隨機應變,這個在國際上大出風頭的電子產品銷售商人,竟然能如此快速融入六百年前的社會,看縣太爺和閔師爺的表情,他們一點也沒有懷疑這兩個穿著怪異的人並不屬於這個時代,此時他對高遠聲這一路上的偷竊詐騙行為完全改變了看法,他暗自慶幸高遠聲和自己同時穿越到了這個時代,如果隻是他一個人,可能已經凍斃在路旁,或是跪在某個村口大唱:“老爺太太施舍一口冷飯……”,哪有現在和縣太爺坐在一桌,大魚大肉的享受?


    高遠聲接著道:“此時我二人思鄉心切,唯囊中羞澀,素聞縣爺清名,冒然造訪以求回鄉川資,怕縣爺以我二人為騙,故以此物為贈。”那縣太爺坐直了身子,他沉吟道:“原來如此。”他拈著長須,原來隻是兩個四處浪蕩的閑漢,因為特殊機緣獲得了一件寶物,看高遠聲一臉漫不在乎的樣子,這番話應該是真的,而那件寶物也是真的,從古至今,取火過程都極為複雜,現在當然不用鑽木鋸繩來取火了,可也得火刀火石弄一會子,哪象那寶物輕輕一推,立時火起,聖上初登位不久,此物如以天降祥瑞獻給聖上,聖上必定大喜,自己的前途從此是一帆風順了。想到這裏,縣太爺心頭火熱,他故作沉思道:“此物乃仙人夢中所贈,恐老夫不敢掠美。”


    高遠聲笑道:“雖是仙人所贈,但此物出世,應有德者居之,我二人德能淺薄,如冒然進京麵聖,也無門路可投,不如贈與縣爺,縣爺飛達之後,我二人或更有所求。”那縣太爺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舉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他慢慢放下酒杯:“不知二位返鄉,二百兩銀子可夠途中盤費?”他心中忐忑,緊盯著高遠聲,二百兩銀子買這樣一個寶物,近乎不可能,他隻盼高遠聲別獅子大開口。


    高遠聲笑道:“我二人此來,並不是賣此寶物,返鄉之資,一百兩銀子足矣,多了不敢奉受。”縣太爺大喜:“果然是世外高人,”他轉頭對閔師爺道:“快去準備一百兩銀子,相贈二位高士。”那閔師爺起身興匆匆地去了,縣太爺頻頻舉杯,又殷勤給高遠聲和陳濁星布菜,不一會那閔師爺就拎了一個大包袱進屋,他掩上了門,將包袱放在桌邊小幾上打開,隻見包袱裏一錠錠的銀子,縣太爺道:“這是一百兩銀子,不敢說是市購二位手中至寶,隻是相贈返鄉盤川,請二位點收。”高遠聲笑道:“不用了。”他將桌上的打火機向縣太爺一推:“此寶今日終於找到其主,可喜可賀。”


    那縣太爺緊緊攥住,心中喜不自勝,高遠聲將包袱包好,背在背上,拱手道:“縣爺,告辭。”那縣太爺挽留道:“今日天晚,不如就在縣衙中暫歇一夜,明日再行不遲。”高遠聲笑道:“不用了。”縣太爺和閔師爺一直將二人送出大門,縣太爺拱手道:“談了許久,卻未詢問二位高姓大名。”高遠聲道:“我二人姓方,他名靜,我名理。”縣太爺笑道:“下官姓肖名呈月,日後有緣,當再相見。”


    高遠聲和陳濁星告別縣太爺,走進冬夜的寒冷空氣中,四下裏一片漆黑,人們大都已進入了夢鄉,陳濁星脹得不停打屁打嗝,他道:“我們這會兒上哪去?”高遠聲拍了拍背上的包袱:“先找家客棧,好好睡上一晚,明天出發去京師。”


    走過街角,遠遠看見一家簷下懸著四隻燈籠,燈籠上寫著四個紅字:如歸客棧,兩人大搖大擺走進門去,櫃台後跳出一個人,伸手攔住,“做甚麽的?哪裏去?”高遠聲道:“住店。”那人上下打量二人,一臉藐視:“住店?櫃上先交錢。”高遠聲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在手裏拋了一下,重重拍在櫃台上:“這銀子先存在櫃上,明兒一總算帳。”


    這就象古裝戲裏暴發戶住店常遇到的喜劇般的一幕,此時高遠聲和那店小二演得惟妙惟肖,高遠聲挺胸疊肚,那店小二見了銀兩,腰立時彎了下來,陪笑道:“二位大爺,小的隻是開個玩笑,請見諒,走到哪天下也沒有住店先交錢的道理。”他拿起銀子,塞進高遠聲的手裏:“二位爺需要甚麽?”高遠聲將銀子塞進懷裏,道:“一間上房,打好熱水,弄點酒菜來。”


    二人跟著店小二來到樓上的一間房間,店小二點燃桌上蠟燭,道:“二位爺請少坐,我立時將熱茶和炭火送來。”他轉身出門,陳濁星待他走開,瞪著高遠聲道:“你簡直就象是這個時代的人,在哪兒學的這些?”高遠聲將包袱放在床上,笑道:“電視劇裏學的,看起來電視劇導演還是非常深入生活的。”店小二搬了一個炭盆進屋,屋裏立時有了暖意,又給二人斟上熱茶,拎了一大壺熱水放在屋角銅臉盆邊上,“二位爺先歇著,酒茶立馬就到。”


    陳濁星傾了一盆熱水,用手澆臉,“怎麽沒有洗臉毛巾。”盆中隻有一塊粗布,他擰了一把,擦了擦臉,又怨道:“象砂紙一樣。”高遠聲笑了幾聲:“你還想他給你準備好電吹風和麵膜呀?”陳濁星用熱水泡上腳,他靠在椅背上:“簡直太舒服了,真是有錢就是大爺。”他想起這兩天行路的艱苦,又想起進店後那店小二態度的轉變,此時脫去了皮鞋他感覺有些身輕如燕,那皮鞋雖然沒有浸水,但是帶著大砣的泥,重量達到了二斤以上,這一天他腳步唯艱,就象拖著腳鐐在前進。


    高遠聲等他洗完,同樣來了一套,店小二已經搬了六個小菜,放了一壺酒在桌上,陳濁星等他出門,閂上了門,戴上眼鏡,打量著這個清晰的世界,在模糊中度過了整整一天,此時他反而感覺有些不適應,這也是他說話很少的原因,失去了眼鏡他有一種不知道在對誰說話的感覺。


    陳濁星坐在桌前,在縣衙一頓大嚼,他的十二指腸到喉嚨口都塞滿了食物還來不及消化,此時沒有半點胃口,他打嗝道:“剛吃完,你怎麽又叫送飯菜來?”高遠聲倒上一杯酒:“現在有錢了,有機會就用。”他將酒傾進嘴裏,吧嗒了幾下,“明代的酒真是淡得沒味。”陳濁星被他的表情感染了,他提起筷子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裏,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那縣長要給二百兩,你為甚麽隻要一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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