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瑩的那一笑實在有些怕人,臉色更是白得像紙一般。黃媽媽心中惶惶,說話的聲音都有點打顫:“要不要叫兩個丫鬟進來服侍您?”


    “不用。”盧瑩說道,隨後便走進了西次間兒,還親手放下簾鉤,以錦簾隔斷了黃媽/媽/的視線。


    盧瑩一進房間,黃媽媽便用力地撫了撫心口。


    不知怎麽回事,現下她這一顆心慌得特別厲害,怦怦怦地直要跳出來也似,她用力地撫了好一會才算平複了一些。


    黃媽媽微喘了口氣,抬頭望著那道密密合攏的錦簾,一時間心緒極亂,既有忐忑恐懼,卻又難免有些慶幸。


    她們家姑娘從很早以前起,就有許多事情不與她說了,反倒願意信重身邊的丫鬟,時常叫她們做些機密之事。


    以前黃媽媽也曾心下不忿,隻是後來她卻看明白了。那些丫鬟們一茬一茬地或死或賣,沒一個得了好下場。反倒是她,因盧瑩從不與她說這些事,她倒是一直安安份份地活到了現在。


    黃媽媽在簾外心潮起伏,盧瑩進屋之後也靠在槅扇邊上平定了一下心神。


    現在的她一點也不能慌。她已經細細想過了,她對王氏做的那些事,就算首尾沒收拾幹淨,也留不下什麽大的把柄。


    除了那樣東西。


    盧瑩徑直來到西牆邊兒的博古架前,將最上頭一個定窯方口素瓶拿了下來,伸手就在裏麵掏摸。


    那樣東西她原先是鎖在裝田契的鏍鈿箱子裏的,隻那箱子有些笨重,來來去去的十分不便,前兩天她開箱取藥之後,就順手將東西藏在了土定瓶裏。


    這土定瓶說貴不貴,卻又有兩分看頭,放在架子上最不惹眼,平常絕不會有人想到去收拾這個瓶子,小丫鬟撣塵也不會將瓶子拿下來。且她的東西一向是不許人亂碰的。那東西放在裏頭十分安全。


    盧瑩一麵想著,一麵便將手探到了瓶子的最深處……


    然而下一刻,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瓶子是空的!


    她沒有摸到她預想中的那個東西。


    那個東西不見了!


    她藏在裏頭好多年的東西,忽然不見了!


    盧瑩隻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扶著架子的手抖個不停。


    她明明記得是放在這裏的。


    盧瑩拚命穩住心神,急步走到迎光處,對著光往瓶子裏細看。


    瓶子中空空如也,唯有一麵平平的底座。


    盧瑩兩腿一軟。跌坐在了腳邊的矮榻上。


    這怎麽可能?


    她明明將東西藏在裏頭的,前幾天才用過。怎麽一轉眼東西就沒了?


    她定了定神,擱下瓶子便去了裏間兒,搬出那隻有些笨重的鏍鈿箱子,打開細細搜了一番。


    還是沒有。


    盧瑩的眼前開始一陣陣地發黑。


    此時,忽聽簾外的黃媽媽急聲道:“夫人,好象有人來了。”


    隨著黃媽/媽/的話音,廊下已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人數頗為不少。盧瑩還隱隱聽到她大嫂似是說了一句什麽,卻得來了一聲低沉的回答。


    那個回答之人的聲音。很像是老太太身邊最得用的管事媽媽。


    盧瑩努力寧住心神,忙將鏍鈿箱子鎖好,掀簾子出了裏間後,卻發現土定瓶還擱在矮榻上。她連忙拿起瓶子回到博古架旁,才將瓶子放回原處,耳中已聽得黃媽媽見禮的聲音:“見過老爺。”


    隨後便是陸機冷肅的聲音道:“夫人在裏麵麽?”


    黃媽媽尚未答言,門簾便被挑起,陸機那張微帶滄桑的臉出現在了盧瑩的眼前。


    “老爺,”盧瑩柔柔喚了一聲,人已經十分自然地從博古架邊款步走了過來。她蒼白的臉上雙眸如泫。顯得清麗而又嬌弱,十分動人,“妾身聽說大理寺的人來尋妾身,妾身有些怕。”


    陸機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神色瞬間變得溫柔:“夫人莫怕,為夫已經與大理寺少卿鄭大人說好了,夫人現下不用去大理寺,隻在文德軒裏先問了話。若是無事便不必走這一遭了。”


    說罷他又放低了聲音,柔聲安慰盧瑩:“為夫會陪著夫人的,夫人但放寬心。”


    盧瑩聞言心下大定。蒼白的臉上立時便浮上了幾分血色。


    她抬起一雙如泣如淚的眼睛看著陸機,眸中淚水盈然,長長的睫羽上掛著晶瑩的淚珠,說不出的柔婉嬌媚。


    還好今天陸機在家。以他目前五軍營提督的職權,便是大理寺唐寂過來了,也得給他們定西伯府幾分薄麵。


    “老爺,妾身委實不知是怎麽回事?大理寺的人為何要找妾身問話?”盧瑩柔聲問道。


    陸機的臉上便掠過一絲冷意,複又緩和了麵色,溫聲道:“是平南侯府那個不成調的四姑娘,說什麽為亡母申冤,她家的一個逃奴如今被抓回來了,那賤婢口中不幹不淨胡亂攀扯,便扯出了夫人來。隻內中詳情那鄭大人並不曾說。為夫一會當陪著夫人,屆時亦可知緣故了。”


    盧瑩神情哀婉地點了點頭,心下卻是微有些凜然。


    莫不是盈香那個該死的賤婢被傅四抓住了麽?


    她想來想去,除了盈香之外,其餘汪貴並康保義等人她皆不曾親見過,都是她當時的貼身丫鬟清蓮來回遞的消息。


    清蓮早在當年就被她報了病亡了。如今唯一的麻煩,還是那個盈香。


    不過就算盈香活著被傅四抓到了,盧瑩也不甚擔心。


    盈香雖見過她,隻當時的她並沒有用盧氏女的身份,臉上又一直蒙著帷幕。就算傅四得了盈香的口供,用處也不甚大。


    這般一想,盧瑩已經完全安下了心來。


    今天且先將大理寺的人應付過去,至於丟了的那個東西,隻能尋機再細細查找了。


    此時卻聽陸機柔聲道:“大理寺的人都在文德軒裏等著夫人呢,夫人且隨為夫來吧。”


    盧瑩柔柔地應了聲是,便隨在陸機身後出了屋。


    文德軒位於定西伯府二進院子的中軸線上,乃是專門用來接待正賓的。進入院中,迎麵三間正房飛簷翹角,琉璃瓦在陽光下泛著光。走近看去,門楣高大、廳堂軒輊,青磚地上一塵不染,廳堂正中懸著前朝三柳先生的水墨真跡《驪山禦馬圖》,入得堂中便覺奔馬騰飛、蹄聲颯遝,氣勢迥異於旁處。


    大理寺少卿鄭典自《驪山禦馬圖》上移開了視線,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眼,麵上含著一抹溫和的淡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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