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濃眉大眼的青年倏然收回長劍,恭聲道:“是”,忙閃開數步。言語間似對那個白發老者,極為尊敬。


    傲冷雪從死亡之界瞬間被拉了回來,一顆懸著的心砰砰狂跳不已。正欲籲一口氣,突然懷中一動,白發老者的手中已多了一支長簫,長簫斑瀾炫目,正是自己懷中之物。


    他正欲伸手去奪回,卻見白發老者神情劇變,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手中的長簫,像發現了無字天書一樣,怔立當場。


    而廳中其他人也目注長簫,或多或少麵露詫異之色,這場景傲冷雪已是第二次看到。


    他腦海中又飄過那六個青衣蒙麵人看見這支簫時的情景,心中砰然大動:“莫非這簫果真有什麽驚人的來曆不成”?


    他一念未畢,突間白發老者沉聲道:“這支簫,你是從何得來?”他目中精光閃動,但已無先前之冷厲。


    傲冷雪定定道:“這支簫是我在臨行前我伯父給我的,不知道前輩可看了此簫有什麽異常之處”?


    白發老者搖了搖頭,不答反問道:“如此說來,你是姓簫了”?


    傲冷雪怔了一怔,隨即道:“在下姓傲,不姓簫”。


    白發老者聞言點點頭道:“這就是了,我倒忘記了,你姓傲”。


    言及此處,突長歎道:“天下姓傲的人本不多,你竟然也姓傲”。他長須顫動,似觸動什麽記憶,神色比那如豆的燭光還要黯淡。


    傲冷雪心中一動,暗忖道:“難道人少的姓氏就不能姓了麽?何況姓什麽也不是由我自己決定的呀”。他雖沒說出來,但神情滿含疑慮與焦灼。


    他隱覺對方話中含有深意,但卻不明白對方的言外之音。當然廳中其他人也聽不懂,個個微現迷茫之色。


    過了半響,那白發老者仰天歎道:“別人請都請不來,你卻誤打誤撞來此,豈非天意,上蒼無眼,竟又白白害了一條無辜的生命。”言語間瞥了傲冷雪一眼,語含悲沉憤慨,卻又充滿肅索無奈。


    “莫非莊主真的相信這廝的話”?說話的正是那濃眉俊麵的青年。


    白發老者沒有回答,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在每一個人身上緩緩掃過。


    但聞一聲輕“咳”,一個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從暗處走了出來。


    他一直站在一邊,不言不語,此時卻接口道:“不錯,這少年所說不假,他確實不是魔形傳人的爪牙”。


    此言一出,廳中頓寂,昏暗光線下雖看不清各人的神情變化,每個人的身形似乎都動了一下。


    短暫的沉寂後,那濃眉俊麵青年開口道:“辛總管如此說來,可是發現了什麽憑據”?


    那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原來就是“落紅園”的總管。


    隻見他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堅毅,:“不錯,確實有憑有據”。


    白發老者目光閃了一閃:“你說說看”。


    辛總管捋了捋胡子,緩緩道:“依卑職看來,有三點理由”。


    濃眉俊麵的青年不禁脫口道:“哪三點”?


    辛總管深深瞥了他一眼道:“他若是那魔頭的手下,就算我們聯手都未必能擋住他,又豈是你一劍便能製住他的呢”?


    濃眉俊麵青年神情一黯,喃喃道:“說不定魔形傳人的手下也有武功平庸之輩呢”?


    辛總管搖搖頭,定定道:“魔形傳人做事向來不留餘地,做事幹淨不留痕跡,他又怎會做如此授人以柄的事情而影響他的威名,除非他不是魔形傳人,這便是第一個理由”。


    人群寂靜無聲,似乎沒有人否認這個理由。


    辛總管又說道:“大凡狡詐之輩卻能信口捏造,並且能自說其圓,口若懸河,天衣無縫,雖是在說謊,卻給他們一種真實的感覺。而誠實木訥之人,往往不善於隨機應變,不會說謊捏造,所以就暴露事實的缺陷,雖是真實的,卻給人一種在說謊的感覺,所以他剛才所說的是真話”。


    他瞥了一眼傲冷雪,徐徐道:“這就是第二點”。


    這個道理雖然簡單卻極富哲理,若無過人的閱曆,又豈能感悟這深奧的道理。


    白發老者目露欣賞之色,接口道:“這第三點就由我來說吧”。


    他揚了揚手上的長簫,沉聲道:“你們可識得這個?”


    突有人低低唏噓道:“這莫非就是當年風靡武林的樂府四公子其中之一的簫麽”?


    廳中所有人卻忍不住“嘖”了一聲,他們雖未見過其人。但“樂府四公子”的名頭如天雷滾滾,天下有誰不知?


    白發老者神情肅重,領首道:“不錯,天下一簫獨秀,武林中敢用簫的除了簫大俠再無別人”。


    他微一頓又道:“據我所知,簫大俠沒有胞兄弟,且終生未娶。所以這少年不姓簫實乃正常,簫大俠名滿天下,豈會與魔形傳人為伍?這就是第三點理由”。


    傲冷雪心中一動:“他們所說的簫大俠莫非就是伯父?但伯父從來沒跟自己提過呀,也沒見伯父有什麽過人的武功呀”?…。


    他正暗自琢磨,辛總管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沉吟道:“但他不是簫大俠的弟子,他好像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白發老者黯然點點頭:“不錯,隻怕其中另有隱情,不過不管他是什麽人,均逃不過今晚一劫”。他目光灰暗,神情禿唐悲涼,就像一隻等人宰割的羔羊。


    辛總管沉聲道:“他既是無關人員,留下在這裏也枉費性命,不如讓他走吧!”


    白發老者悲涼一笑:“現在已來不及了,隻怕這方圓數裏之內已在那魔頭掌控之中,隻要他走出這莊院就得死”。


    辛總管淒然不語,他知道這話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對方是魔形傳人,一個武功高到深不可測,心狠手辣詭異莫測的大魔頭。


    全場頓時死一般寂,隻有那殘燭漸漸暗淡的火光在不停搖曳。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每一張悲涼的臉上,似乎在提示它,已在做生命結束前的最後掙紮。


    屋外,瑟風嗚咽,殘葉如雨。那風卷落葉之聲,聲聲傳來,猶如千辛萬恨,令人驚心,令人心碎。


    傲冷雪心中滿腔悲涼,原來這些人是為了應對強敵才被迫在黑暗中鬼鬼祟祟,他們似乎每個人武藝不俗,但卻不知那魔形傳人是怎樣一個人?


    居然令他們寢食難安,畏懼至如斯地步。看他們都是熱血好男,卻不得不為生命而做最後的掙紮。


    江湖,竟如此凶險?但他已體驗到,江湖就是如此凶險。


    室內良久無聲,空氣似乎已凝固,死亡的氣息也越來越濃。


    死亡對江湖豪客來說也許不可怕,但死亡前的極度恐懼卻比死亡本身更可怕,它能摧毀一個人的意誌,讓人徹底崩潰。


    白發老者輕咳一聲,目光環顧了一周,苦笑道:“我韋石今晚在此謝過各位的生死相隨之恩,此恩今生已無法言報,隻待來世,各位請受我一拜”。言罷,居中向四麵深深一拜。


    “大哥,何出此言?”


    “莊主這是什麽話”?


    “師傅,怎麽能這麽說”?……


    十幾個人個人神情激動,齊齊相拜還禮。


    韋石麵現激動之色,徐徐道:“你們有家室,有妻有兒,甚至有的還有父母要照顧,其實不應該留下來的,這樣多搭上一條命,也無濟於事”。


    他黯然目光中既有悲愴又有無奈,辛總管麵現慷慨之色:“該走的人全部都走了,留下來的都是生死相隨的鐵血兄弟,想我們十幾年患難與共,風風雨雨,今晚我們就陪你走一遭,黃泉路又如何?”


    “對,我們生是兄弟,死是鬼友??”。


    十幾人個不同的聲音夾在一起,有嘶啞,有高亢,有沉挫……組成了一曲鐵血男兒的真情悲歌。


    這是鐵血無畏的一刻,將生死之交定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鐵血天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戈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戈金並收藏鐵血天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