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國,芳華殿。


    和芊芊學了幾日的長袖舞,司空顏基本已經掌握,如今正開始獨自練習。


    慕浮悠坐在一旁悠閑地看著,“永寧,你已經跳得很好了,歇歇吧。”


    “不用,我再練一會兒。”司空顏笑著搖了搖頭,聽說昆城也被收複了,慕浮越就快勝利歸來了。


    “好吧,別累著自己。”慕浮悠見勸不動她,便也轉移了思緒,“再過十幾天就是明泰殿的丹青大賽,你說君欲雪會來嗎?永寧,你不是認識他嗎?要不你幫我去打探打探?”


    見她又開始患得患失,司空顏忙安慰她,“你放心,他會來的。”他以後還會娶你的,當然,這話隻能暫時放在心裏。


    “真的嗎?”慕浮悠到底不夠自信,有些鬱鬱地低頭,“其實他以前挺喜歡我的。隻是後來……都怪我騙了他。”


    “你們到底怎麽了?”因為怕她傷心,司空顏一直沒問過,現在見她需要人傾訴,便輕聲問道。


    慕浮悠早就想找個人說了,可惜以前皇宮裏沒人可以讓她說。


    在她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司空顏總算知道為什麽兩人明明相愛卻不願相見。


    原來,君欲雪早先剛成名時畫過一幅錦繡江山圖,平昌君知道後極想得之,奈何君欲雪是個隨心之人,怎麽也不願拱手相讓。恰好某日慕浮悠知道了這件事,她看自己的父皇愁悶不堪,便自告奮勇要幫他拿到這幅圖。


    然後,就有了杏花樹下的初遇。她本來隻想借機拿畫,卻不想真的與君欲雪相愛了。怕君欲雪知道她最初的目的離開她,慕浮悠一直隱瞞著。


    直到有一天,宮裏的人找慕浮悠問她有沒有拿到那幅畫,卻被君欲雪無意間聽到。君欲雪本就是清傲之人,發現自己心愛之人竟然隻是欺騙利用他,將那幅畫給慕浮悠後便拒之與之相見了。


    從此,一個愧疚,一個心傷,再也沒有往來,仿佛從不曾相識。


    “我們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不管做什麽他都寵著我。”慕浮悠將臉埋在臂膀裏,後悔萬分,“現在變成這樣,都怪我自作自受。”


    司空顏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雖然我不太懂這些,但你也說了,你們曾經很相愛。我相信他還愛著你,隻是心結未解而已。”


    “他真的還愛我嗎?”慕浮悠抬頭,滿懷希冀。


    司空顏點頭,“你不是已經向他送畫解釋了嗎?他會明白的。安心等他奪魁好不好?”


    “好。”慕浮悠擦幹眼淚,終於再露出笑顏。


    慕浮越到郗城時已經是兩日之後,魏仲淩在喬府迎接了他。


    “把這裏的軍務安排好,明日回帝京。”慕浮越見他身體已大好,便開門見山道。


    魏仲淩微微愣了愣,“那薑宵如何處置?”


    “薑宵?”慕浮越仿佛才想起來這個被俘的女將,半晌笑道,“隨你處置好了。”


    魏仲淩思索再三,終是猶豫道,“……我想帶她回陵國,還望殿下恩準。”


    “你瘋了?!”一旁的蘇衡差點叫出聲,且不說薑宵的身份特殊,就單這個人本身也不簡單啊。


    慕浮越倒還算平靜,隻淡淡問,“為什麽?”


    魏仲淩的神色有點黯然,“宇文繹讓暗衛廢了她的武功,她已經是顆棄子。我若不帶她離開,她會死的。”


    “本王答應你。”慕浮越的眸色微深,“不過你別忘了她是墨國人。”


    “謝殿下信任。”魏仲淩當即跪地謝恩。


    其實他隻是臨時決定要帶薑宵走,薑宵還不知道。


    安排好軍務後,魏仲淩就去了地牢。


    自那晚被夏啟廢去武功,薑宵就變得更加沉默了,一直安靜地抱膝坐著。


    魏仲淩走近她,蹲下,“我要回陵國了。”


    薑宵卻恍若未聞,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他又輕輕道,“我要帶你一起離開。”


    薑宵這才抬頭盯他看,似乎在思考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良久,她緩緩摘下臉上的麵具,笑得冰涼,“看見沒?我隻是個俘虜,囚犯,你能帶我去哪?”


    這是魏仲淩第一次看到她完整的臉,驚訝的同時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情緒,那個“囚”字仿佛不是刻在她臉上,而是用針密密地紮在他心裏,讓他莫名想要逃避,“景王殿下已經答應讓你跟著我,我隻是來告訴你的。”說完,便要轉身離開。


    身後卻傳來薑宵帶著涼薄笑意的聲音,“魏將軍該不會是喜歡上了我這個俘虜吧?”


    魏仲淩腳步一滯,麵上卻沒有什麽表情,“也許吧。”


    他不知道她所謂的喜歡是什麽,他隻希望有一天能夠看到她眼中的冰冷消失。


    墨國,宣明宮。


    雖然陵國已經退兵,但宇文繹的心情並沒有好轉太多。


    “你說薑宵不願意回來?”心裏再如何不可置信,麵色也能波瀾不驚。


    夏啟猶豫開口,“宵將軍不僅不願回來,她還讓屬下廢了……廢了她的武功,說是要……物盡其用。”


    宇文繹怔了怔,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情緒,“孤知道了,退下吧。”


    一瞬間,他好像又看到了那雙絕望至極的眼睛。


    滿身傷痕,連氣息都快沒了,也要努力掙紮著問他,“難道……對於你來說,我真的隻是……一把殺人的劍嗎?”


    桃花開得最燦爛的時候,慕浮越帶著陵兵回到了帝京。


    一連收複兩座城池,平昌君龍顏大悅,在朝堂上大加賞賜。


    慕浮越和蘇衡在受賞犒勞士兵後,便回了王府。


    蘇衡一溜煙跑去棲雲院見安錦衾了。


    慕浮越則去了書房,絕心、祭情早已在裏麵等待。


    “說吧,本王不在的日子裏都發生了什麽?”慕浮越隨手翻閱書案上的密函,兩個多月的行軍生活並沒有讓他忘記皇城裏的爾虞我詐。


    絕心聞言恭敬回複,“啟稟主上,簡榮依舊在和那個蒙麵人私下相見,屬下試圖跟蹤過那個人,但都在半路上失了線索。”


    相對於絕心的公事公辦,祭情要隨意一些,“紀閻兆正在拉攏趙誠,他未免太心急了,陛下可還活得好好的呢。”趙誠是宮裏禦林軍的總統領,掌管著整個皇宮的安危。


    “這兩老狐狸,果然一個都不安分。”慕浮越冷冷一笑,“你們先下去吧,讓遲彥過來。”


    很快,遲彥便進了書房。


    慕浮越揉了揉太陽穴,雙目微閉,“簡單匯報一下府裏的情況就行了。”


    “是。”遲彥不敢有任何含糊,“密函屬下已經親自交給容王。另外王妃基本沒有出過府,大部分時間都在陪小世子。”


    慕浮越微微頷首,“那司空顏呢?”


    “司空姑娘……”遲彥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隻能硬著頭皮道,“司空姑娘……不見了。”


    “不見了……”慕浮越猛地睜開眼睛,又微微眯起。想從他府裏把人劫走幾乎沒有可能,唯一的解釋就是司空顏自己離開了。


    四月十五日申時,為惠純公主擇婿的丹青大賽如期舉行。


    三十個參賽者是由早先層層選拔出來的,大多是名門才俊,隻有幾個寒門士子。


    這場比賽可謂是萬眾矚目,不僅由三品以上的文官擔任篩選佳作的重任,幾位王爺也會到場,平昌君更是會親自殿試。


    因為慕浮悠不能親自前來,慕浮沂便帶了司空顏。


    她一眼就看到了廷下人群裏的君欲雪,一身白衣,不染塵埃。他果真來了。


    正走著神,突然感覺有一道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身上,她下意識轉頭,就看到了一旁剛剛到來的慕浮越。


    一身玄墨繡金絲雲紋錦袍,是他極少穿的黑色,仿佛一下子把風流恣意禁錮,隻餘下逼人的清冷深沉。


    他好像瘦了一點,臉上的輪廓更加分明,不過還是很好看。司空顏怔怔地看著,完全忽視了那雙眼睛裏散發的淡淡寒意。


    大殿中間是參賽者的位置,右邊坐著六個文官,左邊坐著太子和王爺。為了不影響參賽者比賽和結果評定,兩邊由垂地紗幔微掩,隻能看見紗幔外麵,不能看見裏麵。


    等眾人都到齊,平昌君方緩緩道,“孤昨日在飛霞閣看了一次落日,很美,可惜也很短暫,不如各位以此為題,看誰能繪出那種意境使之永恒留住。一柱香時間為限,完成後將名字寫在畫的背麵,然後由眾卿選出最欣賞的五幅畫作,再由孤決定誰是奪魁者。”


    為公平起見,所有的繪畫用品都由尚宮局統一發放。比賽期間,有宮女在行間巡視,防止作弊以及解決參賽者合理需要。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參賽者全心投入繪畫中,觀賽者則屏息觀望。一時間整個大殿都安靜得像夏日的午後。


    眼看一柱香已經燃盡一半,君欲雪卻微微皺了眉頭。


    他的紅色顏料被人做了手腳,底層全變成了白色固體。可是比賽題目今天才知道,誰會那麽聰明,能算準他最需要的顏料是繪製落日的紅色呢?除非……他微微抬頭,看向龍椅上閉目養神的平昌君。


    一旁巡視的宮女見他停下筆,忙低聲問他需要什麽。


    君欲雪搖搖頭,心中不由冷笑,且不說現在已經來不及再去尚宮局拿紅色顏料,就算能拿到大概也會被平昌君阻撓吧。


    他曾經無視過的君威,如今竟被這般施壓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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