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世界的賭場裏,不,其實不論在什麽樣的世界裏,地上也好地下也罷,成為眾矢之的,結局一定不會好到什麽地方。


    在一家名叫格蘭賽爾的賭場裏,在最豪華,服務最周到的一張遊戲桌的兩邊,對陣的雙方是傑克與理查德。就牌的組合與大小而言,理查德上校占的是絕對的優勢。傑克手中的牌,與理查德上校相比,簡直就是在告訴傑克本人,傑克一定會在這場對弈中輸掉,而且會把內褲都輸進去。


    不過,在傑克的身邊,還有眾多的人手提供場外援助。足智多謀的約修亞,能打能跳的艾絲蒂爾,還有偷偷溜到理查德上校身後偷看他的牌,然後再告訴傑克的克洛。


    理查德上校不是在跟傑克一個人打牌,而是跟眾多打算與他作對的人在玩遊戲。漸漸的,理查德的優勢變成了劣勢,傑克遇見對自己不利的局麵就棄牌,當優勢漸漸的轉移到自己的手中之後,傑克將麵前灰色的籌碼,悉數推到遊戲桌的中間,然後微微一笑,從遊戲桌前站了起來,將接下來的遊戲環節,交給了他身邊的人。


    不僅是他們,在遊戲桌旁的人,還有艾莉西婭二世代表著的王室。


    當理查德上校沒有了科洛絲和洛倫斯這兩張能夠立於不敗之地的大牌後,通過艾絲蒂爾和約修亞,接觸到王室這張,有了阻礙才沒能發揮作用的大牌。


    擁有了這張大牌,在理查德對麵的一方,瞬間主宰了整場遊戲。即便理查德手中還有整支王國軍正規部隊這張王牌作為後盾,但是在女王這張最大的牌麵前,也就是小鬼見到了大鬼一樣,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艾爾貝離宮裏,還關押著很多反對上校的軍方高層人物的家屬,例如摩爾根將軍的孫女。當他們被釋放後,摩爾根將軍他們這些反對上校的將領,也無須再害怕情報部。隻要正規軍開進王都後,隻要祭出女王這張最大的牌,那麽理查德這最後一張王牌,也隻有出局、失效的份。


    到了最後,傑克就可以退到遊戲桌的另一邊,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看著艾絲蒂爾他們一邊閑聊,一邊談笑風生的吃掉已經感到十萬火急的上校手中的牌,然後把他推出去的籌碼和上校所有的籌碼,像搶劫一樣收入麻袋中。


    *


    格蘭賽爾城的露台上,艾莉西婭二世在尤莉婭中尉和數名親衛隊員的陪伴下,冒著大雨,緩步走向露台的邊緣。


    直通王都南區的雙向大道盡頭,出現了一片黑壓壓的人影。人頭攢動,軍刺泛著冰冷的光。


    一個師團的正規軍部隊,排著整齊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開進王都。在一名情報部軍官的帶領下,朝著格蘭賽爾城前進。


    瓦雷利亞湖的上空,三艘帶有王國軍軍徽,最新先進的軍用飛艇,從天空接近王城。在上空盤旋著。


    見到女王已經親自出麵了,在場的所有士兵都不由得感到一陣擔心。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艾莉西婭二世的身上。


    站在陣勢浩浩蕩蕩的正規軍部隊麵前,女王艾莉西婭二世,於露台上居高臨下,發表了自己的對這次政變的解釋,並做出了鄭重的承諾。


    “諸位愛國將士,因你們在理查德上校的控製下迷惑已久,我以王室之名,在此對空之女神愛德斯起誓,若諸位能收起武器,返回各自的崗位,事後絕對不追究任何人的責任!”


    女王的聲音沒有男性雄渾有力,但卻在身為一國之君長久的歲月中,聲音已經積澱起了不亞於男性領導者的威嚴與魄力。


    帶隊的情報部軍官立刻被解除武裝,和其他特務兵一樣被暫時收押。在臨時帶隊的軍官的命令下,這個師團調轉了方向,從來的方向離開了王都。盤旋在格蘭賽爾城上空的兩艘軍用飛艇,也朝著瓦雷利亞湖的方向飛去,排成了編隊,消失在濃濃的烏雲後。


    *


    三天後。


    所有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一切,又回到了原來正常的模樣。


    政變已經結束了,但留下的問題還有很多。上校已經被收押,各地在情報部控製下的正規軍部隊,也脫離了情報部的控製,指揮權也物歸原主。


    但還有一些忠於上校的情報部殘黨,在利貝爾各地流竄,以期東山再起。在緊要關頭回歸的卡西烏斯的幫助、遊擊士與軍方的共同努力下,這些流竄在各地的餘孽也相繼被捕。


    抓了多少也好,但成果卻不是讓人很滿意。


    因為情報部最重要成員之一,洛倫斯少尉,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所有的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之後,卡西烏斯終於可以忙裏偷閑了一下。聽說一個人單挑洛倫斯的傑克正在王都的客房裏修養,於是布萊特一家,還有克洛,一起去探望這兩天沒怎麽顧得上來的傑克。


    因為傑克在修養,所以這兩天,他的工作全都是由克洛主動代理的。政變帶來的影響很大,所以留下的問題也不少。所以,克洛這兩天都是在起早貪黑,忙忙碌碌中度過的。


    圍在傑克的床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從傑克的臉看上去,氣色的確是好多了。再拜托王室的私人醫生,給傑克好好的做了一個身體檢查,的確隻是因為過度勞累而虛弱,所以傑克隻要休息一下、吃點好的就沒事了。


    艾絲蒂爾借了王城的廚房,特地煲了一鍋很棒的雞湯給傑克端了過來。


    聞到了雞湯誘人的香味,替傑克勞累了兩天的克洛也忍不住去打開砂鍋,結果被艾絲蒂爾狠狠的打了一下手。


    “別動,這是給傑克的。”


    “哎喲,真是的。”克洛摸了摸被打疼的手,苦笑,“我好歹也替他幹了兩天活啊,也稍微獎勵我一下嘛。”


    像是察覺到身邊有人的一般,傑克的眼皮動了動,醒了過來。


    “喔,醒了啊。”卡西烏斯看著傑克笑道,“好久不見啦,傑克。”


    看著卡西烏斯,傑克摸了摸睡得已經亂了的發型,已經大致明白了在他睡著了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喲,大叔。”傑克看著床邊的幾人,“辛苦你們了。”


    看著傑克醒了,克洛頓時忘了手上的疼痛,開始向傑克大倒苦水。


    “你總算醒了,哎,真是的。幫你幹了兩天的活,還真是累的身體都要散架了啊。”


    “這麽辛苦?”


    “留下的問題很多。”克洛掰著手指數道,“公告板上的委托已經擠不下了,然後還有委托不斷的往上麵貼,加上我,大家都攤不過來啊。”


    “我靠,這麽棒?”


    一聽到在他休息了這麽久,居然留下了這麽多賺錢的機會,傑克整個人頓時就沒有睡意了。


    “那你賺了多少?”傑克緊盯著克洛。


    克洛豎起了一個手指。


    “十萬。”


    “我靠?!十萬米拉?!那我不能再閑著了,我得去幹活才行。”聽到克洛做他的工作三天就賺了十萬米拉,傑克再也坐不住了。掙紮著就想往床下蹦去。最後還是被約修亞和卡西烏斯兩個人給摁住了。


    “算了算了,你就安心休息吧。”約修亞無奈的把傑克摁回了床上,“以後這樣的機會還有的是,不用這麽心急。”


    “約修亞說的對,身體就是革命的本錢嘛。”卡西烏斯幫傑克蓋好了被子,然後調皮的彈了一下傑克的的額頭,“把身體搞壞了就得不償失了嘛。”


    “就是,那10w米拉是我代你賺的,都是你的,行了吧?”


    “在這種時候意外的有幹勁,還真是令人驚訝啊。”艾絲蒂爾無奈的笑了。


    在大家的勸說下和用力按壓下,傑克才勉強安穩的躺了下去。不過即便是這樣,四個人合力才把他勉強按了回去。


    艾絲蒂爾盛了一碗雞湯給傑克。


    “都這樣了還一身力氣,有點小看你了。”艾絲蒂爾把雞湯遞到傑克手裏,吐槽道:“是不是來兩個洛倫斯再加一個老爸,你才能累的站不起來啊?”


    “那倒未必,就算十個傑克,再加二十個艾絲蒂爾,也不是你爸爸我的對手呢。”卡西烏斯打趣的說道。


    “這沒關係吧,老爸。而且你們一個謙虛,一個吹牛皮,到底是在幹嘛啊。”


    “哈哈哈…………”克洛和約修亞笑了。


    “算了算了,”傑克也笑了,“能給我講講,我睡著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嗎?”


    在艾絲蒂爾、約修亞、卡西烏斯、克洛的你一言我一語中,傑克一邊喝著熱乎乎的雞湯,一邊聽著在他睡著之後,發生的一切。


    *


    理查德上校輸掉了這場遊戲。


    進入地下遺跡中的遊擊士們,一起合力阻止了理查德上校。說實話,理查德上校的實力確實很強,他繼承了退役前一直用劍的卡西烏斯的劍技。“劍聖的傳人”的名號,這個名號來的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即便是麵對著有a級遊擊士的金的遊擊士們,理查德上校也在很長的時間內沒有處於下風。就算是加上有了b級遊擊士實力的艾絲蒂爾和約修亞,正遊擊士雪拉紮德和阿加特,以及奧利維爾和克洛……理查德上校也仍然遊刃有餘,從容不迫的揮出每一劍。


    地下遺跡古老的空氣中,滿天飛舞的櫻花。


    拚盡全力和賭上愛國軍人榮譽與意誌的一劍。


    櫻花殘月————這是理查德最引以為傲的終極劍技,給所有人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


    麵對這樣的敵人,不論是成熟老道的金,還是涉世未深的艾絲蒂爾,都不由得為理查德上校的實力與決心感到佩服。


    即便他們接受了女王陛下和科洛絲的委托。


    兩拳難敵四手。理查德上校最終還是敗在了他們的手裏,雖然這樣的結局有些對不起他,但也隻能這樣了。


    黑色導力器“福音”已經啟動了地下遺跡盡頭的古老裝置,嬌滴滴、無比滲人的合成音讓所有人感到事情還沒有結束。


    一側的牆壁倒塌,巨大的傀儡人形從四散的塵埃中走出。


    “環之守護者”幻想樂曲,再次展開殲滅行動。


    奮力一戰,幻想樂曲倒下,再度站起。所有的人都已經精疲力竭。


    正當幻想樂曲要對眾人發起進攻時,剛剛倒下的理查德,向幻想樂曲發動進攻。精湛的劍技像是被巨大的人形算計好了一樣,抓住了空檔,幻想樂曲巨大的手臂將上校攔腰抓住。


    “快、快點離開這裏!”理查德大喊,“在和你們的決鬥失敗之時,我的命運……就已經到此為止了!”


    就在理查德上校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一陣成熟而低沉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空中一樣傳來。


    “隻要堅持自己的信念,就一定會找到取勝的機會……我教給你的這些,難道都忘記了嗎?”


    卡西烏斯從天而降,纏繞著雄渾的金色鬥氣的武術棒,一招就將幻想樂曲的手臂打斷。


    精疲力竭的所有人,同時一鼓作氣的站了起來。朝著已經變得虛弱的幻想樂曲發動最後的進攻。


    盡這段修行所有的成果,為這次的修行畫上圓滿的句號。


    櫻花無雙擊。艾絲蒂爾的棒術在這次的修行裏達到了新的高度。


    幻影奇襲。約修亞的雙刀因星空下的約定變得更加銳利。


    傀儡人形倒地,再也站不起來。


    艱難的戰鬥結束。與在場的人寒暄了一陣後,卡西烏斯看著理查德,目光陰沉。


    上校茫然的看著卡西烏斯,這名前王國軍中的英雄。


    “你這個懦夫!”


    卡西烏斯走到理查德的麵前,用盡全力給了他一拳。


    “你若總是希望我再次出現來幫你,那就是你天大的錯誤了!你擁有那樣優秀的能力,為何就不能靠自己去闖出一片天地呢!?我不也是因為你坐鎮軍中,所以才安心地辭去了軍務嗎!?”


    卡西烏斯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失望,在不停的顫抖著。


    “我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無所不能。十年前,我也是因為有將軍和你的幫助,所以才能和大家一起取得最後的勝利…………我隻是一個不能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最終選擇了逃避現實的男人而已!”


    一隊士兵得到命令,來到地下遺跡幫忙阻止理查德。


    “我已經不打算再逃避了。因此……你也別像我一樣,再繼續逃避了。”


    卡西烏斯鬆開攥得很緊的拳頭,語氣變得平緩。


    “在償還自己犯下的罪孽的同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還有哪些不足吧。”


    *


    回憶結束。


    講述完這些事情後,不論是誰,都沒有產生出那種成為了英雄的自豪感。相反……彌漫在他們中間的,隻有沉重的心情與沉默的氣氛。


    傑克一邊靜靜的喝著艾絲蒂爾和克洛輪流遞給他的雞湯,一邊回想著這場遊戲的始末。


    遊戲已經結束。傑克看著已經成定局的排麵,靜靜的發呆。贏得了這場性命攸關的遊戲,傑克反而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相反卻是更加的疑慮重重。


    究竟是怎麽被卷入這場鬼牌遊戲的?


    上校怎麽知道輝之環的事情?不,是怎麽會相信這個在現代人看來,就像是都市傳說一樣荒誕不羈的故事?


    怎麽會接觸到洛倫斯的?


    還有更多的事情。


    他有太多的事情想問理查德。不過,和艾絲蒂爾、約修亞、還是克洛和卡西烏斯都沒有關係。


    年輕人們的休息時間已經結束了。艾絲蒂爾囑咐傑克要好好休養,克洛給他買來了一大瓶牛奶,約修亞給了他一本浪漫主義詩集。囑托好他好好休息了之後,三人便離開了傑克的房間,繼續去工作。


    今天的雨,似乎稍微小了一點了。但天空卻依舊陰雲密布,像一張巨大的幕布。偶爾遠方的天空會劃過一道明亮的閃電。


    傑克看著窗外,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卡西烏斯隨手拿起約修亞給傑克的詩集,打開床頭燈,看了起來。


    “大叔,拜托你一件事。”傑克笑著,帶著商量的語氣問道。


    “能不能幫我托個關係,我想探望一下上校。聽你們說不夠過癮,我還想聽聽上校是怎麽說的呢。”


    糟糕的理由。


    *


    一年一度的女王誕辰的前一天。


    傑克在卡西烏斯的幫忙下,和一隊往返於王都的王國軍士兵,乘坐著軍用飛艇前往雷斯頓要塞。


    在雷斯頓要塞警備人員的帶領下,傑克來到了關押理查德上校的特別收監室。


    走進收監室,警衛人員提醒傑克,他隻有半小時的時間後,就關上鐵門,離開。


    傑克站在門口,看著低頭沉思的理查德上校。表情凝重,眼神深邃。


    原本以為是什麽人來了,但他抬起頭來一看後,表情微微有些緊繃。然後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放鬆了下來,繼續低著頭沉思著。


    收監室裏有燈,但是上校選擇了黑暗。昏暗的收監室裏,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飄揚著用光一照,就能看見的灰塵。


    上校在抬頭和傑克對視的那一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那名叫……亞魯瓦……王都曆史博物館的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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