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既,女人得罪過他,他也得罪過女人,也從來不怕得罪女人。不過家裏那個女人年紀大了,血壓高了,他就有點兒得罪不起了。


    三十五歲的年紀,說起來也真是不小了,因為安全措施做得好,至今也沒個女人帶著兒子上門認爹,周母也從曾經的穩如泰山變成了如今的“輕如鴻毛”,看見個合眼緣的年輕姑娘就想往家裏拉,看到白白胖胖的孫子就想往家裏抱。


    “媽,說起來你在你那個年代也是高知,怎麽淪落到跟公園相親角裏那些大媽的覺悟差不多一個水平上了?”周既用拇指指甲揉了揉額角,感覺每周末回家吃飯這個頻率得改成每月末回家一次了。


    “行啊,我就看你一個人過一輩子,到老了死在你那房子裏一個禮拜都沒人知道。”高行芬道。


    “這可有點兒毒了啊。”周既拿了個蘋果叼在嘴上準備上樓,在家裏不敢抽煙,因為高行芬有哮喘。


    “給你約的下周六下午四點,跟人姑娘吃飯別忘了啊。”高行芬追到樓梯口道。


    “你跟我說幹嘛,我也記不住。你給南婷打電話,讓她提醒我日程。”周既頭也不回地道。


    “周既!“高行芬追了兩步上去。


    周既隻好又回頭道:“記著呢,周六下午四點嘛。”


    這時間訂得很講究,下午四點,如果彼此看對了眼,就可以共進晚餐,如果不對味兒,各奔東西也不耽擱晚上約飯。


    周既提前了十分鍾到咖啡館,也算是盡了紳士之宜,總不能讓女士等。他看了看手表,崔子涵女士是準點踏進咖啡館的。


    進門摘下大墨鏡,用手甩了甩栗色的大波浪。煙灰色的絲質襯衫,酒紅色的魚尾裙,既職業又嫵媚,單就外貌看,化了妝綜合評分八十分以上,不化妝就天知道了。年紀麽,約麽二十八、九。


    周既心裏暗自點頭,看來高女士還是比較靠譜的。這玩的女人麽,自然是嫩點兒好,娶回家的女人,還是成熟點才不折騰。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娶的那都什麽玩意兒啊?


    崔子涵進門第一眼就認出周既了,既然是相親,見麵前肯定是看過照片的,男人照相自然不用美顏,本人看著比照片上成熟了不少,卻也英俊了不少,不過最重要的是那股令人心折的成功男人的氣質。


    “周先生?”崔子涵站在桌前問了聲。


    “崔小姐。”周既起身繞過桌子替崔子涵拉開了座椅。雖說他家還沒富過三代,也養不出貴族來,但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就是不給崔子涵麵子,也得給他媽高女士麵子是吧?不然回頭肯定要被叨叨。


    崔子涵坐下後將墨鏡擱在桌邊,服務員已經拿著餐單走了過來。


    崔子涵點了杯曼巴咖啡,開始從咖啡入題和周既聊起來,“我自己也喜歡調配咖啡,曼巴咖啡是曼特寧和巴西咖啡豆混合的,我比較喜歡那種口味兒。周先生平時喜歡喝什麽咖啡呢?”


    周既算是看出來了,崔子涵雖然是海龜,但裝得是不是也有點兒過了?他合上飲料單,對服務員說:“一杯烏龍茶,謝謝。”


    點完單之後,周濟才再次看向崔子涵道:“咖啡啊,我喜歡速溶的,方便。”


    這是把話頭給堵死了,連原因周既都說出來了,也省得崔子涵接下來跟他科普世界上的咖啡種類。


    崔子涵用笑容掩飾了一下尷尬,“周先生好幽默。聽高阿姨說,周先生你剛把手上的事兒給盤了出去,不知道接下來打算做什麽?”至於家庭背景,兩個人其實都不必問了,來相親之前什麽資料都是門兒清的。


    崔子涵是個金領,不靠男人吃飯,也沒時間在相親上浪費時間,如果不是看了周既的照片,他就是身家再豐厚,她也未必肯點頭來喝咖啡。雖然眼前這個男人一來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但卻更提起了崔子涵的興趣。


    她這樣的高知高顏美女,身邊就不缺逢迎拍馬的,所以對難以到手的男人興趣和耐心反而更大一點,崔子涵喜歡享受征服的樂趣。


    “養老吧。”周既回答道。


    崔子涵看著周既臉上痞痞的笑容,就知道這人沒說實話。她撥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她剛洗過頭的護發素的香氣混在空中的咖啡香裏,有些遺憾地顯不出那大牌的獨特香氣了。


    周既不是文盲,也看書的,尤其愛看科普類,知道女人撩頭發其實就是撩人,頭皮和毛皮上都有分泌腺,撩頭發會把荷爾蒙釋放到空氣中,別看崔子涵端得高高的模樣,其實早就已經通過肢體語言告訴周既這女的對他有意思了。


    對周既有意思的女人,可能比對崔子涵感興趣的男人要多得多。不管是看臉看錢還是看腦子看身段,他都有能入人眼的地方。而他對女人的要求其實也挺簡單的,隻要崔子涵能答應,他隨時可以跟她領證兒。


    曼巴咖啡上來後,兩人又聊了一陣兒,話題在崔子涵刻意的引導下很自然地轉移到了對婚姻的看法上,相親嘛,總要問這些重點的。


    崔子涵為了引誘周既闡述觀點,所以先開了口,“我知道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現在要找個潔身自好的太難了,幸好我有車有房有自己的事業,也不靠男人吃飯,若是找不到一個能管住自己第三條腿的男人,我覺得也沒必要委屈自己。不然被什麽小三、小四鬧上門,撕逼也太難看了。周先生呢,對另一半有什麽要求?”


    崔子涵似乎聽到過什麽風聲,說話有明顯的指向。不過女人不管什麽年紀,都會有點兒天真的爛漫,總愛做那種自己就是眼前男人終結者的夢。


    周既道:“崔小姐看得太準了,既然都定了性是動物,又何必指望還有能例外的男人。我對另一半沒什麽要求,隻要能允許我外麵彩旗飄飄,家裏紅杏不出牆,怎麽都成。”


    崔子涵的臉當時就拉下來了。正好手裏的曼巴咖啡也冷得差不多了,當頭就從周既的頭頂潑了下去。


    這一幕一出,整個咖啡廳看見的人都愣了。


    其實崔子涵本沒有鬧得這麽難堪的打算,確實是做得過了點兒,但誰沒有個舊傷舊痛的啊。她前男友,兩人談了五年,都談婚論嫁了,結果把外頭的女人肚子搞大了,偏偏堅持不分手,說隻是隨便玩玩的,心裏一直都隻有她一個。


    前不久前男友還來糾纏過她,此刻舊恨湧上心頭,周既這個背時鬼,就隻能自認倒黴了。


    崔子涵拿起墨鏡,踩著高跟鞋走了,臨走時還不忘甩了兩張紅票在桌上,要跟周既撇清關係。


    周既坐著沒動,從桌上的紙巾台裏抽出兩張餐巾紙,慢條斯理地擦了擦頭發,再低頭擦了擦落在肩上的咖啡。慶幸的是咖啡店的調配咖啡量都給得很少,那杯子容量小得,一口就能喝光還嫌沒潤全嘴。


    周既再抬起頭準備買單去洗手間整理一下頭發時,卻看到斜前桌那女的回過頭看著他撇嘴笑了笑。


    那女的跟崔子涵一個打扮。灰色絲質襯衣,兩根領帶鬆垮而有氣質地係在胸前,酒紅色魚尾荷葉裙,三寸高的黑色紅底高跟鞋,同樣的栗色大波浪。不過崔子涵那是真成熟,麵前這個麽,童顏□□,倒是比崔子涵有看頭,但是德性麽……


    周既心裏低咒一聲,沒搭理沈來,隻疑惑進來時怎麽沒看見她。


    這可真是陰差陽錯,周既進來時,店員正在給沈來點單,恰好擋住了他的視線,等店員走了後,沈來又是背對著周既的,他的心思也沒在打望咖啡館的美人上,自然就沒留心。


    “你認識那男的?”坐在沈來對麵的顧晟東問。


    沈來看了自己的相親對象顧晟東一眼,語氣頗為不屑地道:“前夫。”


    顧晟東愣了愣,然後笑道:“剛才正盤算著怎麽開口問你離婚的原因才不失禮,現在可好了,不用問是誰的問題了。”


    沈來也笑了,隻是笑意沒達眼底。江城是個大都會,她回來已經一年多了,都沒遇到過周既,沒想到兩人卻同時在這咖啡吧裏相親,還真是夠巧的。


    周既躲了他媽高行芬兩個禮拜,最後還是他爸給他電話,他才回周家的。


    一進門,高行芬就橫挑眉毛豎挑眼道:“周既,你能耐啊,你以前跟來來是怎麽分的你忘啦?你哭著求我去勸來來的事兒也忘了?”


    “你提她做什麽?”周既黑了臉道,又補了句,“再說我什麽時候哭著求著讓你去勸她了?”


    高行芬有心再嘲諷幾句,不過畢竟是自己兒子,還是得給麵子的,她也不糾結過去的事,隻著眼現在。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對人崔小姐都說什麽了?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怎麽就養出你這麽個東西來?那樣的話你也好意思到處去說啊?”高行芬提高嗓門兒道。


    周既轉了轉手上的車鑰匙道:“這年頭說實話反而有罪了啦?”


    高行芬指著周既的鼻子氣得直哆嗦。


    周既走上前攬住高行芬的肩膀道:“媽,你消消氣,你要是不逼著我相親,我能出此下策嗎?你著什麽急啊,指不定過幾天就有你孫子上門認親了。”


    高行芬看周既直到現在都還吊兒郎當的,反手就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兔崽子,真是氣死我了,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啊?我是逼你嗎?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年紀了。”


    周既道:“我這不還是兔崽子嗎?年紀怎麽就大了?”


    高行芬一個沒忍住地笑了聲,旋即又沉下臉,不過破了功之後再唬人就不管用了,高行芬給周既洗了個蘋果,看著他叼在嘴裏才低聲道:“前幾天我看到來來了,她回國啦?”


    周既咬了一口嘎嘣脆的蘋果,不耐地挑眉道:“你又提她做什麽?”


    高行芬道:“嘿,你這怎麽回事兒啊?當初離婚錯的是你,你自己做得不夠好,求不到來來原諒,怎麽現在還不許人提了啊?”


    周既把蘋果往垃圾桶裏一扔站起身,“公司還有事兒,走啦。”


    高行芬追在周既身後喊道:“兔崽子,你公司不是賣了嗎?你爸還沒到家你就走啊?”


    周既頭也不回地揚了揚手裏的車鑰匙道:“前一個公司賣了,還不興再開一個啊?”周既邊走邊感歎,看來男人還是得有事業,不然連找個不回家聽他媽碎碎念的借口都沒有了。


    晚上因為打算在家吃飯,所以周既把所有應酬都推了,現在從家裏落荒而逃,已經是飯點兒了也約不到人,正打算回自己那兒,結果郭小茵又發了微信過來,“吃飯了嗎?做了你喜歡的小炒脆筍。”


    飯總和欲連在一塊兒,周既忙了一個禮拜,周末自然也想消遣一下,索性調轉車頭去了郭小茵租的房子。


    一室一廳的格局,倒也避免了有室友的尷尬。


    第二天早晨起床,郭小茵忙前忙後地伺候周既的早飯,小米粥養胃,青菜富含纖維素,還早起下樓買了鍋貼,用平底鍋煎了免得冷,另外還有她自己在冰箱裏醃製的酸辣蘿卜條,開胃下飯。


    周既飽足地擦了擦嘴,“送你件禮物,想要什麽?”


    原本挺好的氛圍,就被他這句話給攪和了。郭小茵臉上的笑容已經斂去,認真地看著周既,語氣幽幽地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是為了你的錢。”


    “要錢沒關係,要人才嚇人。”周既痞痞地笑道。


    郭小茵知道自己段位低,肯定收服不了周既這種妖孽,可是想要放棄卻不甘心,總抱著愚公移山的僥幸,希望能搬開他心裏的石頭。


    從郭小茵家裏出去,周既幾乎也是落荒而逃,再次提醒自己這地兒不能再來了,哪怕郭小茵準備的早飯再合他口味也不行。他其實沒開玩笑,要人實在太恐怖了。


    周既一邊開車一邊給秘書南婷打了個電話,讓她去卡地亞買個鐲子,強調不要加鑽的,給郭小茵快遞過去。


    說不得還是郭小茵虧了,陪了周既那麽久,還倒貼了那麽多頓早飯,而那個鐲子不鑲鑽的才不過四萬多。可見女人“不要錢而要人”是最吃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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