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明白大貓的心思,於是笑了笑:“也罷也罷,師傅不想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說實話,能不能去‘上麵’,其實也無所謂了。師傅有生之年,隻要能看見你們師兄弟七個認認真真地修行,師傅就自然滿足了。哦對了,那個臭小子這段時間的重中之重,就是要把那本《太玄洗髓錄》參透。如果逾期了,不僅對他無力,而且還會有生命之憂。所以,師傅希望,到時候你能去幫他一把。實在不方便的話,你就讓老五去吧。”


    大貓點了點頭,搖了搖尾巴。


    其實大貓也知道,關於《太玄洗髓錄》的最後一篇《目空篇》,其實也隻有五師妹能夠參透。


    一想到五師妹,大貓的尾巴便情不自禁地豎了起來。


    尾巴豎的硬梆梆,看上去就像是吃了某種堅挺的藥。


    黑暗中,師傅看見大貓豎起的尾巴,便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道:“霧豹啊,人就是人,畜就是畜。關於五師妹,你就不要想太多了。要我看啊,你還是‘六根章’讀少了!”


    師傅一說到“六根章”,大貓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大貓強行用念力,將他那根豎起來的硬梆梆的尾巴耷拉了下來。他那巨大的貓頭,也因為羞澀而埋的更低更低。


    數秒種後,從茅屋的頂部飛出一隻雪白的大白鴿。


    大白鴿嘴裏銜著一紙黃宣,撲扇著肥大的羽翼,向東南方翩然飛去。


    在那遙遠的東南方,有位好姑娘。


    她的名字叫沙沫,她便是西林的五師姐。


    ……


    在東南沿海的一座高山上,有一座不甚出名的道觀,名曰若穀觀。


    遠遠望去,若穀觀的主體宮觀,是一座三層半的樓觀建築。一樓寬大的天尊殿裏煙火氤氳,裏麵供奉著三清至尊;拾階而上,二樓是乘雲閣,三樓是尋真台。從三樓的通天梯而上,則是宮觀的最頂層,那裏便是若穀觀的望仙台。


    望仙台上,一位長發的素衣女子正憑欄而立。她身材高挑,麵如刀削,膚如凝脂。站在高高的望仙台上,她的秀發隨風飄然而動,她那長長的玉指間,正握著一支蘸滿了墨的小楷羊毫。


    因為已經站的很久了,毛筆上蘸的墨已經在筆尖凝成了一滴晶瑩渾圓的墨汁。墨汁懸於筆尖,垂垂欲滴。素衣女子隻是輕輕一個吸氣,毛筆絲毫未動,那一滴墨汁便重新回到了原來的羊毫毛筆中。


    “比隨心動,墨由心生。師妹,你又有些長進了。”


    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從身後傳來。素衣女子麵露腆色,衝那位身形略有些清瘦的高個男子點了點頭,然後很溫柔地說了一句:“見過大師兄。”


    “沙沫師妹,不必多禮。”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正要邁步而出,一縷斜陽從閣樓一角射了過來。於是,他又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重新回到了幽靜陰冷的藏經閣裏。


    沙沫回頭看了看那幽靜陰冷的藏經閣,再才猛然想起大師兄最近都很怕光,於是笑了笑,道:“大師兄,我估計你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出閣了?”


    陰暗的藏經閣裏,再次傳來中年人憨厚的笑聲:“嗬嗬,是啊,有時候不能跟你們一樣盡情地曬曬太陽,真的是很煩啊。”


    “大師兄,你也會有煩心的時候?”沙沫笑了。


    “當然,大師兄也是人嘛。”


    “不對啊大師兄,自從上個月你偶然在一盞茗茶中參透天機之後,師傅就說你已經不是人了。”


    “嗬嗬,師傅的話,總是有些誇張的。大師兄不過是比你們先走了一兩步而已。”


    “哎,大師兄你總是這麽謙虛謹慎。你說的那一兩步,我沙沫估計這輩子都達不到了。”


    “五師妹,我看見你臨寫的文征明小楷了,很不錯。”


    大師兄沒有接著“一兩步”的話題說下去,他把話題轉向了五師妹的小楷。


    “是嘛?大師兄看過了嘛?”


    “恩,剛剛看過。”


    “大師兄願意指點一二嘛?”沙沫很是期待。


    “指點稱不上,不過可以跟你商榷商榷。”


    “師妹洗耳恭聽。”


    沙沫隨手一彈,將手中的羊毫小楷毛筆,彈進了十米開外的筆筒中。毛筆筆尖朝上,筆杆朝下,一滴濃墨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拋物線,重新落在了那方玉硯之中。葉落歸根,餘墨入硯。


    “師妹你臨的是文征明的《常清靜經》,而且是左手背臨。”


    “是的,大師兄。不知大師兄,還看出些什麽來?”


    “左起第八行,第七個字,你是右手背臨的。”


    “沒想到,大師兄這也看得出來?”


    “文征明此篇《常清靜經》,一共蘸墨七十三次,師妹你卻蘸墨了八十九次。其中有四次,你的毛筆都吃墨太深,以至於第十六行和二十三行上麵,有幾個筆劃都有墨豬之嫌……”


    “……”


    沙沫目瞪口呆,長長地向大師兄揖手:“多謝師兄指點!”


    “師妹,不必客氣。你的白雪回來了。”


    大師兄一說“白雪”,沙沫猛然抬頭向遠處望去。


    果然,一隻巨大的白鴿,嘴裏銜著一卷黃宣正朝她飛來。


    她微微伸出一隻白皙的右手,直直地攤在空中。數秒鍾後,白雪落在白手中。


    沙沫取走白雪嘴裏的紙團,展開,凝視。


    “師傅的信?”大師兄問。


    “恩”


    沙沫點了點頭,接著道:“師傅要我回去。”


    “師傅讓你回去,那你就趕緊回去吧。我猜,師傅讓你回去,是因為小師弟。”


    “師兄,你也認為,七師弟,真的是奉天者?”


    大師兄沒有說話,隻是仰頭望著木窗外耀眼的陽光,然後緩緩地將一盞茗茶在嘴裏嚐了一口。片刻後,他便搖了搖頭,對著眼皮子底下那一盞綠色的鐵觀音道:“茶總是好茶,但烘培的時候搞砸了。”


    沙沫笑了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是啊,天底下號稱奉天者之人,何止一兩個?然而,真正能成道的又有誰呢?”


    大師兄搖了搖頭:“師妹,你又發散性想問題了。剛才,師兄我隻是在品茶,而不是在品人。”


    沙沫也笑了:“茶有茶品,人有人品。我就不信,那個叫吳疆的小子,還能藏茶變普洱?”


    “師妹你又錯了,藏茶也是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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