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鳳右手伸進外套裏,掏出來時,見得他手上有猩紅色。而他臉上卻沒有絲毫在乎,繼續點了一根煙,換個姿勢靠在牆角,一副生老病死與我何幹的淡定模樣,連自己的生死都似乎不在考慮範圍內。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像個迷途的孩子。


    黑鳳安靜看著夏無雙懷裏的安安,自語道:“他娘的,一個孩子都比我活的值。”


    冬去春又來,如同夏末秋實,有些等待永遠值得。


    夏無雙沒見到黑鳳的異樣,更沒聽見他的絮叨,他溫柔抱著安安。安安也緊緊鑽進他懷裏,隻要閉上眼睛,這就是爸爸的懷抱。


    “喂喂喂,檢討?”


    黑鳳手裏拿著作業本,他輕輕翻開,目光掃了幾行,挑眉道:“這件事錯誤全在我一個人,請老師原諒我的過錯?”此刻的他,果真是個混蛋。


    安安扭過頭,眼淚珠子在眸子裏打轉,她忍住眼淚。


    “你~”然而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安安平複一下,吼道:“姓黑的,難道沒人教過你尊重別人隱私!”


    她脫離開夏無雙的懷抱,舒展的小手又攥成拳頭,怒意滔天盯著黑鳳。良久,她的聲音軟了一些,隻是靜靜道:“還給我。”


    瞧著生起戒心的安安,夏無雙隻覺得一陣心疼,皺眉道:“還給她!”


    黑鳳笑了一聲,在二人驚愕的眼神中將那作業本一撕兩半,同樣惡狠狠道:“來啊小安安,來咬我!”


    安安再也不忍,她眼睛裏噴出火焰,衝上去對小黑一陣疾風驟雨,雨點般的拳頭砸在黑鳳身上。在那一瞬間,還真有小狼女的風範。


    夏無雙安安靜靜看著這一切,他有點理解黑鳳的意思了。


    安安發泄完,無力道:“你們都是混蛋!王八蛋!”


    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抓進自己懷裏,是黑鳳。


    他對安安道:“你聽好了於安安,沒有做錯的事情,就不需要認錯!做人更不需要委曲求全!”


    才六歲的於安安蹲下來,在兩個男人的中間,她果真是一小隻啊。她告訴自己不哭,因為天沒塌。


    夏無雙收回起身的動作,嘴角露出一個微笑,他是越來越喜歡這個黑鳳了。


    ······


    出租屋不遠,有個夜市的攤子。


    夏無雙三人就座,香噴噴冒著油的東北烤肉串就端了上來。老板不是本地人,他對安安有些印象,問道:“這不是德水兄弟家的小丫頭嗎?”言語間,有幾分將夏無雙與黑鳳二人當成壞人的意思。幾個幫工的聽了老板這幾話,撂下手裏活計就圍了過來。一個貨真價實的東北大漢,戰鬥力絕對爆棚。這家夥,一口氣圍過來四個。


    夏無雙歎了口氣,這幾天怎麽總不得安生。


    說不得要動手了,他跟黑鳳相視一笑,並沒有解釋的意思。這二人內心裏都是一樣的不安分,好不容易湊到一起,怕是正好期待一場酣暢琉璃的聯手之戰。


    “他們都是我哥。”


    眼瞧著又一個正翻炒的夥計熄了火,拎著二尺長的銅勺奔過來,一直低頭沉默的於安安終於開口了


    她一開口,夜市攤老板就沒了動手的必要,衝圍過來的夥計道:“加幾個小菜,這孩子討喜。”眾人又散開,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夏無雙跟黑鳳不約而同鬆開手裏的板凳,隻聽夏無雙打趣道:“這凳子好,做工真不錯,我也該弄幾套,複古。清琳肯定喜歡!”


    “你臉皮真厚!”黑鳳毫不留情道。他對夜市老板抱拳,幹幹脆脆兩個字:“多謝!”


    “小事兒!”那老板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一場莫名其妙的衝突,又在莫名其妙中了然無痕。


    獨獨於安安麵無表情,夏無雙抓起熱騰騰的烤串遞到她麵前,她接過去,一言不發開始狼吞虎咽。五個菜,被安安自己吃光了三個。


    “來,走一個!”


    夏無雙和黑鳳沒怎麽吃,兩個人叫了一瓶白牛二,你來我往,喝完了就打住,也不貪杯。


    “安安,跟我走嗎?”


    夏無雙安靜等於安安吃完,終於試探著說出了這句話。這麽做,黑鳳是打心眼裏讚成。畢竟夏無雙上過大學,上官清琳也是複旦高材生,安安跟著他們,將來肯定也能考上大學。他不是不想收,第一眼看見著孩子他就打心眼裏喜歡。可他心裏希望安安將來腹有詩書,做個傾國傾城卻不花瓶的女子,有足夠能力選擇自己熱愛的生活;而不是跟他一樣,隻能活在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裏。


    兩個人,四隻眼睛都在等待安安的回複。


    “不跟你走”


    安安回答的極為果決:“我要上學!”


    “這倒是!”夏無雙思索一陣,又說道:“成,明天大大方方告訴你們老師,我會去跟他解釋的。”至於接走安安的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至少得先把學校找好了,這可不是件說辦就能辦到的事情,要不然學區房也不能炒那麽貴。


    “真的?明天是就是家長會。”


    安安不可思議道,一直刻意壓製自己情緒的她,話裏居然有隱藏不住的狂喜。


    “真的,我肯定準時到。”


    “真的?你真的要來?”


    一個是不停點頭承諾,另一個是不停重複確認。


    “他要是失信於你,我先收拾他。”


    黑鳳堅定的眼神,終於讓安安吃了定心丸。畢竟在安安眼裏,黑鳳就是那種做殺人越貨營生的壞人,他說收拾誰,肯定就會收拾誰。


    “太好了!”


    那孩子坐立難安,大概從未如此高興過。


    一頓夜宵吃完,三人起身離開,臨走前夏無雙多留了一百塊錢在桌子上。這年頭,憑良心做事的人,能碰見一個算一個。若不是實在沒有交集,這幾個東北大漢,夏無雙說什麽也要結交一番。不過也是將來的事情,山高水長,日後再說。


    將安安送回家,夏無雙又在小賣部買了一堆吃穿用度的東西,跟黑鳳二人拎到安安屋裏。他摸摸安安頭頂,溫柔道:“放心睡吧,明天照常起床上課,我一定會到的。”


    “拉勾!”


    “拉勾!”


    “你不會食言吧”


    “不會”


    黑鳳依在門口,他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人八十高齡龍行虎步,十裏八鄉的百姓見了,皆是發自肺腑叫一聲:“半仙。”當年,年幼的黑鳳無處可去,是那人以半仙之軀彎下腰,對他說我帶你去山上摘猴耳桃。


    而盡,黑鳳仿佛看見了猴耳桃漫山遍野,卻不見半仙人影。


    “師父,你老人家還從沒帶我去摘果猴耳桃呢。”


    黑鳳喃喃自語,一股熱流自丹田奔湧而出。當年他那些莫名消失的功力,一股腦兒回來了。


    “是您顯靈了嗎師父?”黑鳳淚流滿麵,嘴裏一甜,沒錯,那就是猴耳桃的味道。


    似乎是冥冥中的那個老人,實現了自己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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