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落雲曦綿裏藏針的問話,百曉生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恢複一臉雲淡風,說道:“我是民,民如水,官如舟,舟水相依,誰也離不了誰。洌璨啚曉”


    落雲曦輕輕彎唇,笑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嗎?”


    她這句話一說出,百曉生立即抬頭,眼中劃過驚愕,本能地點頭:“是的,正是這一句!好一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太形象了!”


    杜晴煙也十分驚訝地看向落雲曦,君瀾風更是眸光煜煜,曦兒果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落雲曦繼續說道:“水固然能影響舟,但是,官和民的關係卻不是這麽簡單。如果沒有朝廷官員的出生入死,百姓們又怎能安居樂業?所以,大家願意匍匐在天子腳下,力求庇護,從身份地位上來說,民就差了一等,百曉生先生,你同意嗎?欞”


    來自現代的她,自然是不會相信人分九等這種謬論的,隻不過,百曉生能說出寒門千金與皇室公主的話來,那她也就用同樣的話來回敬他。


    百曉生皺眉。


    落雲曦繼續道:“做為一名普通的百姓,固然也可以來這種場合,與達官貴人交好,隻不過,終究有些格格不入了,旁人眼裏,不過是名跳梁小醜,閑瑕時的陪玩而已!凹”


    百曉生聽出她話語中的譏諷之意,臉色微沉,本就嚴肅淡漠的臉龐愈發顯得正經,他站起身,撩開青色長袍,憤憤道:“落小姐,你是在暗指百某身份低賤,不該出現在這裏嗎?”


    落雲曦紋絲未動,杜晴煙倒急著起身,輕柔道:“百先生,不要激動,我們並不是這樣想你的。”


    “你不是這樣想,有人會這麽想,比如我。”落雲曦毫不掩飾她對百曉生的不滿。


    百曉生臉色一變再變,壓低聲音道:“誰能比得落小姐身份尊貴呢!也不過是名庶女罷了!”


    落雲曦含笑揚眉:“是啊,我隻是一名小小的庶女,但我父親可是當朝太尉,你也得叫我一聲小姐。我也不用與旁人比,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而百先生呢,則是這圈子外的,這是不爭的事實,莫怪我會這樣想,難保他人心底不這樣認為。”


    百曉生掃了眼房裏其他人,強壓怒意,緩吐一口氣,竟然笑了。


    落雲曦嘴角輕抽,文人,果然有些定力。


    百曉生一臉無所謂道:“無知!我不與女人計較,晴煙小姐,我們繼續,不用理會沒見識的人。”


    “嗬嗬。”落雲曦笑了幾聲,邁到小桌前,隨手拈起一枚黑子,夾在手指間把玩,徐徐發問:“百先生,看來,你是個有見識的人了?”


    百曉生不理她。


    杜晴煙頗為尷尬地圓場道:“落小姐,百曉生是夜都出名的青年,很多事情他都知道,所以大家叫他百曉生。他懂得很多。”


    說著,她轉頭,給了君瀾風一個眼色,眸光如水,惹人憐惜。


    君瀾風沉吟片刻,卻沒有開口,他了解落雲曦的性子,這會兒要阻攔她,一定會被她記恨上,所以裝作沒看到杜晴煙的眨眼。


    “懂得很多?”落雲曦垂著頭,房簷四盞八角燈的燈火自上灑下,勾勒出女子潔白纖長的後頸,正露向君瀾風和九煞幾人。


    少女雪一樣的肌膚透著粉嫩,清晰可見表麵的絨毛和血管,君瀾風眸光微暗,心,浮起異樣的溫柔。


    落雲曦的眼光有意無意地掠過他們的棋局,唇一勾,沉聲反問:“包括這下棋之道?”


    杜晴煙抬頭,落雲曦的雙眸正斜斜睨了她一眼,眸光一片黑暗,看不清些許波瀾,有如兩個黑色的漩渦,要將她深深吸進去,卻又似兩汪冰涼的黑潭,沁著數九寒天的冷意。


    她的心微微一沉,這眼光,這神情,太過冷靜,竟讓她想到了那男人。


    目光,情不自禁地瞥向君瀾風。


    男人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斜臥椅背,長發如墨,鳳眸聿利,兩團焰火在他的瞳孔內跳躍閃爍,她同樣猜不透他深沉的心思。


    這兩人的眼光,分明不同,可卻讓杜晴煙感受到了相同的壓迫感以及王者淩駕於人的非凡氣勢!


    杜晴煙輕搖頭,怎麽可能?表哥周身向來盈繞著這強大的氣息,生來便比別人高貴,儀表舉止都帶著上位者的威嚴,可是落雲曦怎麽會呢?


    她一定是看錯了。


    這會兒,落雲曦的視現已投向手中的黑子,百曉生仍未理她,自顧自地落下一粒白子。


    杜晴煙見君瀾風不說話,隻得自己開口:“落小姐,百曉生最精通的就是圍棋了,連我也下不過他。”


    落雲曦不語,右手拇指與食指捏著黑子,突然,利落地將黑子放進棋盤。


    “你搗什麽亂?”百曉生定力再好,此時也忍不住了,惱怒地質問。


    “一個沒見識的人,想領教下有見識的人棋藝到底有多高超。”落雲曦淡淡解釋。


    百曉生深吸一口氣,抓了一顆白子,眼一掃,落在黑子附近。


    落雲曦素手纖纖,又放了一子,卻是離剛才的黑子很遠。


    杜晴煙認真凝望著棋局,眉心輕蹙,落雲曦,這真是在搗亂嗎?看這混亂的走法,她壓根兒不會下棋啊!


    百曉生也譏笑了一聲:“落小姐剛才說了那麽多,也輪到百某說句話了。雖然你自認是主子,百某隻是一介書生,但人性聰穎卻是與生俱來,愚蠢的人,永遠都是無知、愚蠢,渾渾噩噩活一世,來這世上白走一遭!”


    他一麵說,一麵落下五子。


    落雲曦不說話,靈動的眼瞳微轉,媚出得逞的笑意,輕輕放下第六子。


    “咦?這是什麽走法?”杜晴煙忽然有如發現新大陸似地叫了一聲,睜大眼睛,觀察著麵前的棋局。


    似乎,現在的棋局透著詭異。


    百曉生打了十二分注意力,仔細觀察了下棋盤,突然,臉色慘白,有些不敢相信地喃道:“怎麽會這樣?”


    君瀾風也緊緊盯住棋盤,吃驚地看了落雲曦一眼,聲音中有一抹難以掩蓋的激動:“這一棋相當漂亮!裏外夾攻,連點成線,以線為麵,將白子圍得密不透風,白子已經無路可退了,再走十著,也是無用,勝敗已分。”


    他說著,嘴角揚起驕傲的笑容,仿佛這黑子是他操縱的一樣,更是頻頻向落雲曦投去讚賞的眼光,熾熱更濃了。他沒有看錯這丫頭,如他所想,不僅天姿聰穎,而且膽大心細。


    百曉生被君瀾風一番話點醒,腦中更是一片清明,可他仍然不信似地緊緊地攫著桌角,雙眼死死盯住棋局走勢。


    白子被黑子圍住,隻留了一個缺口,然而,外圈內圈,怎麽也突破不出來了!


    他輸了。


    幹淨利落。


    百曉生努力回憶落雲曦剛才出棋的步驟,卻發現毫無章法可循,然而,坐鎮三軍之中,運籌千裏之外,由此可見,她有著極深的心機。


    他抬起蒼白的臉,有些敬畏地看了眼落雲曦。


    “百先生,以後,可不要隨便說別人沒見識。”落雲曦見他一副受打擊的樣子,心情很好地說道,全不顧滿房寂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百曉生默默起身,動作緩慢僵硬地收起棋盤,臨去時,聲音澀啞地問道:“請問落小姐博弈之術師承何門?”


    落雲曦微微一笑:“自學成才。”


    她前世便精通圍棋,這一世的落雲曦,更是在三姨娘悉心教導下自行創新,廣讀群書,所以一看到圍棋,相關的記憶也一點點浮上來。


    自學成才……百曉生被打擊得體無完膚,臉色黯然,長歎一聲,灰著臉,搖搖欲墜地走出艙房,背影落寞之極。


    杜晴煙拿眼打量落雲曦,驚歎不已,一個字也說不出。


    看了眼房內,隨百曉生出去的還有九煞等幾名下人,周圍隻剩下君瀾風與她們三人,落雲曦當即告辭出房。


    杜晴煙並沒有叫她,而是轉回視現,癡癡地看著桌上,棋盤已經被百曉生帶走了,她所看到的,隻是自己想象中的棋盤局勢。


    白子在不經意間完全被封殺!就算自小被譽為琴棋書畫樣樣出色的她,也不及落雲曦的半分心思!


    她一時間陷入沉思。


    落雲曦下了樓,出了後艙,在甲板上繞了一圈,行到前艙門時,正遇見彎腰出艙的端木離。


    端木離一眼便看到她,立即歡喜地竄了過來,拉住她的手臂低語:“上麵有個好大的花燈,是父皇命工匠做的,隻供欣賞,要不要去看看?”


    落雲曦仰頭,看見二樓大廳中的耀眼燈火,點頭:“走,去開開眼界。”


    兩人進前艙,不顧艙中無數投射來的疑惑眼光,徑直上了二樓。


    二樓大廳很是開闊,或站或坐了幾十人,正中央座落了一盞巨型花燈,有一人多高,燈身鑲著無數瑪瑙翡翠寶石,呈九重蓮花狀,一層寬於一層,粉嫩的蓮花花瓣雕剪得栩栩如生。每層都點了六盞嬰兒臂粗的紅燭,光芒透過鏤空的燈窗輝映出來,閃爍迷離。


    燈角墜了數張五彩紙條,幾名年輕男女正站在一旁,蹙眉思索著。


    “上麵有幾個燈謎,供人猜謎取樂子。”兩人站於暗角,端木離解釋道。


    見皇帝皇後與幾名朝官貴婦談得開心,似乎並不注意中間猜謎一事,落雲曦揚起秀眉,鳳眸炯炯生光,如兩顆明星,在暗處亮起,低低道:“我們過去看看。”


    端木離依她,兩人很快來到巨大的花燈前,一雙俊美的臉龐也被燈光照亮,立時引得廳四周不少人的輕呼。


    “二皇子好英俊!”


    “聽說二皇子對落雲曦有情,上次在皇興寺救她,雖未親眼所見,大約是真的了。”


    “落雲曦其實長得也不錯,兩人挺般配的。”


    “她到底是不是廢物啊?”


    “噓,這個詞可別亂說,上一次在梁府,她將梁家新過門的新娘子打了半條命,你再敢說!”


    “我隻是懷疑。”


    竊竊私語不斷自四周傳來,端木哲臉色沉暗的可怕,盯著兩人的背影,眼光複雜。


    落雲曦並沒注意這些流言裴語,正打量著燈下所係的謎麵,一眼掃過,嘴角微勾,這些燈謎,她在現代都猜爛了。


    落飛穎也站在花燈東側,指著一條謎麵,胸有成竹地說道:“荷花。”


    一旁的大臣將燈謎撕下,翻過來看背麵,立即笑著讚揚:“落小姐好聰明!”


    落飛穎看到落雲曦也來了,眉頭緊鎖,目光立即瞟向她身旁,在端木離英氣逼人的臉龐滯留了下,眼底劃過妒恨,故意大聲叫她:“三妹,你也來猜一個燈謎看看。”


    她的聲音立即吸引了四周不少談話中的人,一見是落雲曦要猜燈謎,都不禁停止交談,好奇地注意著她。


    沉默如流水般擴散,不多時,艙廳中竟然陷入一片寂靜,偶爾傳出幾聲竊語,卻是極模糊地咬耳朵。


    落飛穎一心隻想落雲曦出醜,雖然她在梁府展現了一首好詩與好字,但並不代表她會猜燈謎。


    落雲曦臉色從容,雖在眾人矚目下,仍落落大方,淡淡一笑道:“大姐,這樣吧,我倆一起猜,看誰猜得快,猜得多。”


    落飛穎見她十分自信,不禁有些猶豫,落雲曦猜不出來是她的事,可是,如果自己有一絲可能落敗,那可就聲名掃地了。


    近年她風水不順,連連出狀況,連與端木哲的婚事都被擱淺下來,落雲曦,值得她一賭嗎?


    在她想出對策之前,皇帝朗聲笑道:“這主意不錯,你們倆比賽著猜。”


    坐得離皇帝最近的落敬文眉頭有一瞬的皺起,他站起身,笑道:“皇上,這可不行,曦兒的名聲大家都清楚,莫讓她在這丟醜了。”說著便叫:“曦兒,別再丟人現眼了,到我這裏來。”


    皇帝看了他一眼,抬起左掌:“慢著!”


    他的眼光緩緩在落雲曦臉龐上掃過,沉聲道:“落太尉,落雲曦不會猜不打緊,朕也能欣賞欣賞穎兒的才華啊!”


    此話一出,朝臣中附和聲一片。


    大家與其說是想要欣賞落飛穎的才華,不如說,是喜歡看熱鬧。落雲曦是名廢物的事,早已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了,所以更想去證明。


    落敬文心中直叫苦,不由狠狠剜了眼落飛穎。


    落飛穎有些心慌,父親這眼神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也不信自己,信落雲曦?認定自己一定要敗了?落雲曦見她一臉慌張地向落敬文打眼色,嘴角掛上笑意。


    這抹笑,無疑刺激到了落飛穎,她咬牙低問:“落雲曦,你真會猜謎?”


    落雲曦也低聲回道:“大姐,與我賭,吃虧的隻有你。如果我輸了,大家不過認為我應了廢物之名,技不如人,我並不損失什麽;而你輸了的話,嗬嗬,你猜大家會怎麽想你呢?”


    落飛穎臉色發白,她剛才真的隻想看到落雲曦出醜,沒想這麽多,哪裏知道隨口一句話,竟連皇帝也關注了。


    落雲曦抬起右手,青蔥般的食指指住最近的一張燈謎,淡淡道:“從這張開始吧。”


    落飛穎深呼吸了幾口氣,暗想,她還是有機會的,落雲曦,未必就真能猜出什麽來。


    紅色的紙麵上寫著一行楷字,那些年輕人們也早就不猜了,圍在兩人身後,其中一人大聲讀出謎麵:“丁年奉使皓首還,打中藥名四個。”


    落飛穎剛欲思考,落雲曦紅唇一動,已清脆地說出答案:“蘇子,前胡,當歸,白頭翁。”


    嗬,她這世可是學醫的呢!


    落飛穎臉色一白,落雲曦怎麽會猜的這麽快?


    廳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有位一直仰慕落飛穎的青年不禁大聲問道:“三小姐,你以前猜過這謎吧?這可不公平!”


    落雲曦並不知道是誰說的這話,也沒興致去看,心中冷笑,不公平?這定義下得多快呀!


    她一側首,廳門樓梯處卻多了幾人,君瀾風與杜晴煙在幾個下人的簇擁下進了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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