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用的齊梅針箭,杆首飾如紙薄的黑桃木皮,射入野獸皮毛血肉內,明黃如金的雕羽,沾了血宛如胭脂的沉灰,漫過一層猩紅。有的獵物還未死,疼極了,在地上翻滾,肌血翻出,空氣似是生了鐵鏽,連味道都是腥的。


    她睡得不沉,醒來時也覺得腦中發昏,隱約中聽見遠處樹枝在風中搖擺的聲音,鳥兒在樹梢輕鳴的聲音,嫩綠的春芽漸漸抽出的聲音,落葉掠過橋欄飄到水麵上的聲音,那橋大概是城中那座玉帶橋,漢白玉的橋欄,葉子落上去,聲音細細的脆。


    身體一顫,含著一點嘲諷的笑聲便化為漣漪,一層層散開在上官紅的身上,帶著麻醉的成分……


    此時隱在紗幔後的對方,似也發現了她,微微抬頭,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突然一頓,隨即一鬆,半空中一道邈遠琴音滾滾而過,音色沉厚而深遠。


    她的發上隻剩下一枚累金絲鑲血玉的步搖。步搖簪頭薄如蟬翼,鑲一枚精琢血玉,金花串餓自烏雲一般的發間垂下,雖細小,但午後正盛的陽光下,朵朵皆有著燦絢光芒,映得她流盼的瞳裏糅進了黃金的碎屑,可麵頰的麥色反倒成了一片黯淡,倒依稀有幾分倦意。


    他微微仰首,偏頭看了看窗外的天光,他那一偏首間眼眸的神情難以描述,像是看見一朵珍視的花,突然被風雨打斜,而他伸手欲待嗬護,那花卻刺了他的手。


    蝶翅一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晦暗的痕跡,窗外綠蔭濃重,微風中樹葉一直在沙沙作響。李太後的手僵在空中,隻能長久地凝視著他的側影。


    稍稍俯低了身子,溫暖而柔軟的唇觸上了頸間肌膚,司徒香香僵住身子不敢動彈,那唇在那道淡粉色疤痕上輕輕掃過,微微的癢,像是有人用春的綻綠的柳條搔了冬的堅冷和寂寞,一地深覆的碎冰緩緩化開,遍地裏生出茸茸的草來,綠得澎湃。


    所以門口處設置了一對青石獅子。雨點落在獅子微微弓起的背脊上,灑下的水色魚鱗似地,淡青泛銀的暈染開。


    上空漫天飄零的各色花雨,仿佛輕盈翩躚的五彩蝴蝶,在我的視線裏劃過一道又一道美麗弧線,這種美好,真真不是藍天綠草的草原能比的……


    那是一具透明的水晶棺槨,裏麵注滿了稀釋的水銀,無色的水波中,水銀圓圓點點,仿佛是來不及融化的碎冰,上官紅的屍體孤零零地漂浮在其中,衣裙就像櫻花一樣盛開。她的表情非常安靜,安靜的甚至看不出生前的痛苦,水紅色胭脂在兩腮和嘴唇上薄薄敷上一層,金簪玉搖綴滿雲鬢。許是因為那一點胭脂點綴出來的殷紅,看起來竟仿佛是在微笑著一樣。


    那眼睛越來越亮,有晶瑩的東西在裏麵滾動,珠子似的滑來滑去,卻始終不肯落下,半晌,上官紅低下頭,捂住了臉。


    突然覺得可笑起來,唇角真的就一點點勾起,湊一個淒涼的微笑。


    環顧了下四周,假山後果然別有景致,先前隻見一角的池水,如今看來竟是不小的一個人工湖,湖水澄碧如玉,倒映四周怪石玲瓏,大片大片的茶花芬芳正豔,深紅粉紅淡紅素白,夾雜著開得清麗的素心臘梅,開得嬌豔的杜鵑,色彩鮮明,奪人眼目。


    一低頭,看見她紅霞上湧的臉,眼波卻熏人如醉,那是三春柳是四月桃花是五月碧水是六月滿池蓮,是這個世間最當令的最美好的事物的總和。


    烘爐火光微紅,照出明黃帷帳上的影子,優美頸項,雙臂修長如精致玉竹,到了腰間是一處驚人的收束,流暢而美好,而再往下,便是倒放琵琶一般的動人弧線,一起一伏,皆是造物所鍾。


    挑出了一套紅釉瓷的茶具,隨手拈起紅瓷杯子,色紅豔如錦,倒是似足了無瑕的錦紅瑪瑙。


    他把玩了片刻,才似漫不經心的將沉香木的盒子拿在手裏。盒子鏤刻精美,上麵刻的是纏枝花,一層層如麵前池中的千株芙蓉,繁密相接。初看時以為是牡丹,可細看了才發覺,原是荼靡連成一片。白墨臨的手指自荼靡上撫過去,沉香木的溫潤一點一點沁入掌心。


    門前正刮著大風,我挑了件上官擎天給我打的獅皮鬥篷披上,然後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下車轎,回頭望去,筆直的大街兩旁,高樓堂皇,朱牆黑瓦,處處顯著富饒華貴。再看身後的宮城,由低至高的殿,層層疊疊的牆,儼然一片金碧輝煌的宮殿之海。


    窗前為了怕人窺視,垂了陳國做工最精致的蟬翼青紗幔,光和影徘徊在其上,陰鬱而曖昧的瀲灩似地漾開來。上官紅自白墨臨身後擁著他,涼滑的純白絲羅涼滑的浸淫在她的肌膚上,有種近似暈眩的疼。好似春日的雨朔過來,看得見,摸得著,卻抓不到。


    而在湖心正中,有白玉之亭,連接翠綠長廊,仔細看來那長廊竟然是翠竹製成,架於碧波之上,也不知道那清幽純粹的碧色是如何保持的,淡碧竹色倒映水晶般的湖水,極為清澈舒爽的視覺感受。


    簪花屏風後,花枝交纏的紅銅香爐裏燃著異域的沉香,嫋嫋在康慈宮裏糾纏升起,聚散如煙花。


    他充血的眼正死死盯著眼前的春光,司徒香香臉上的易容已經被擦去,現出那夜驚鴻一瞥的容顏,長睫微微顫動,而唇色飽滿如榴花,白墨臨的目光慢慢下滑……


    紅絨的底子上,端端正正一條如意結,結著五彩金絲的穗子。這種結法極為普通,並不是宮中特有的講究花樣。


    據大明宮的老宮女說,當她們的陛下在大明宮別殿裏呱呱墜地時,六月的火燒雲正一望無際,太液池的白鶴竟一起飛上雲霄,翩翩展翅環繞住整座宮殿,悠揚的鶴唳聲就連太極宮都能聽見。


    說著,伸手便想要摸上白墨臨的麵頰。白墨臨卻似不經意的一側頭,望著窗外,微微牽了牽唇角,表情似笑非笑。


    雪地裏眾人擁衛中,漸漸行來修長的人影,看起來步子不快,卻刹那近前,淡紫鑲銀龍邊的長衣微微飄拂,披一件比雪更燦爛的銀白狐裘,腰間碧玉腰帶色澤溫潤純正,那般醇和的碧色,給漫天雪野忽然添上一場春意。


    她安靜地坐在屏風的陰影中,手握著杯盞,幾乎是玫瑰色的眼睫低垂,細密地覆蓋下一片淺淡陰影,勾勒在臉龐深處。


    她抬頭望著掛在帳頂上的金熏球,皺著鼻子嗅那金熏球裏吐出來的龍腦香煙,在那濃烈得能使人上癮的香味中陶陶然笑了笑!


    窗外偶有鴉聲,冬日裏的風掃過枯葉沙沙作響,陣陣吹拂在軟煙羅上。霞色的紗被陽光透過,隻不過是一層淡淡的煙霧一樣的影子。宮人來去均無聲無息,四處靜謐的近似可怕,心中不覺壓抑起來。那樣的安靜,靜到可以聽到胸口裏心髒的博動、血液的流動,那種安靜可以讓人發瘋。


    轟然一聲,身後突然飛過一扇門扳,重重砸落在街心,激起漫天灰塵,險些砸到上官紅,司徒香香手一伸將她拽到安全地帶,回身看見半幅門扇歪歪斜斜的掛在門洞裏,像缺了牙的黑洞洞的嘴,門洞裏爬出衣衫帶血的老漢媳婦!


    少女的衣襟被撕裂,肌膚的雪色比窗外積雪還要亮上幾分,卻又多了種冰肌玉骨的瑩潤和光澤,用目光也可以感覺到那種屬於處子的溫軟和芳香,被沾血的手那般一揉,鮮紅映上潔白,有種觸目驚心的脆弱的豔,宛如落紅輕輕離了枝頭,不勝可憐的做出任君蹂躪的怯怯邀請。


    她確實是個美人,猶如深夜裏靜靜開綻的百合花,一朵隻為諦聽開的花,隻讓諦聽賞的花。配合著她的舞步,我細心把握好撫琴的分寸,時不時還能欣賞到她的舞姿!


    白墨臨的臉色立即就變了,像是突然吞下一個火炭,整張臉都被極度的震驚扯扁,他張開嘴,好像突然接不上氣急促的喘息著,又似想努力的蹦出字眼來,然而無論他怎麽努力,都無法再順利的說出一個字。


    姥姥敲敲酸棗木拐杖,巢穴裏的狐狸們頓時都安靜下來。隨著姥姥話音剛落,一陣香風就突然飄進了眾狐的鼻子,大家立刻又蚊蠅一般嗡嗡鬧起來,悄聲議論這香味是像紅糖炒米,還是更像桂花年糕。


    女官所呈的托盤中,一隻碧玉酒盅,精致且小巧,殷翠的麵上,仔細描摹了展翅蝴蝶。


    任正月裏帶了春意的風吹亂他的發擋住了眼,風裏似乎還盤旋著些微的血腥氣息,那是前幾天大戰留下的最後的痕跡。


    林子裏蟲鳴鳥叫一聲又一聲沒有止歇,煩躁的令她心中發慌。這樣山坡後的密林裏,隻有她與他兩個人。如流火般的日光從細密的葉子間灑下來,枝葉的影似妝紗暗織的紋花,一絲絲溫熱在耳鬢,一時分不清是日色還是彼此暖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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