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臨的意識已經半昏迷,猶自記得輕輕尋找著那芬芳之源,從她的耳際,到她的鬢發,到她淚水橫流的頰,到……冰涼而柔軟的唇。兩唇相觸,他先顫了顫。


    上官紅委屈兮兮的又去啃手指,把滿腔的怨恨都發泄在自己的指甲上,我啃啃啃,啃啃啃……本就支離破碎的指甲,被她懷著巨大的仇恨,啃成了花邊。


    時方初夏,中庭的一樹安石榴正開得如火如荼。一陣風過,吹得那一樹繁花烈烈如焚。因窗子開著,幾瓣殷紅如血的花瓣零亂的落在書案上,他拂去花瓣,信手翻開那本《小山詞》,卻不想翻到那一頁書眉上,極娟秀的簪花小楷,隻寫了兩個字。


    那輪廓纖細優美的手,像是牽著無數人眼神的無形的線,緊緊係住一般的高度緊張。


    半晌,那纖手緩緩的降下,沒有繼續接金寶,卻按在了香案上。


    精巧的雙耳圓肚浮雕飛鷹圖案壇子,釉麵明潔,在月色下發出淡青色的光,壇口整齊清潔,隻在一處,微微泛著淡淡的瑩光,卻沒有任何顏色。


    舉目向庭中望去,隻見爍爍閃閃,滿目皆是那殷紅繁花,如落霞織綿,灼痛人的視線。


    她很瘦,腰細得似乎風吹得緊一些也能吹斷。姿態因此十分輕盈,淩波微步羅襪生塵,長發垂落,掩映了她半邊容顏,露出的那半邊,眼好像太細了些,嘴好像大了些,膚色似乎也不十分雪白,隻是一種流動的晶瑩的琉璃蜜般的顏色,然而結合在一起,卻組成魅力驚人的無關效果,那種風情彷佛是會遊弋的,無聲無息,無處不在,隨風潛入動魄無聲,看見她的人,也許真的不覺得這女子第一眼很美,但是白墨臨忍不住看第二眼,看第二眼的時候才恍然發覺,原來第一眼已經拜倒在她無限蠱惑的絕美之下了。


    唇間滋味柔軟,香與和熱烈接踵而來,含蓄優雅的白墨臨,這一刻的吻熾烈直接,叩齒纏舌,攻城掠地,在久違的她的甜美和溫暖中,無盡徜徉。


    案上本來放著一盞甜瓜冰碗,那冰漸漸融了,纏枝蓮青花碗上,便沁出細密的一層水珠。司徒香香的鼻尖之上,亦沁出細密的一層汗珠,隻是屏息靜氣。隻覺得白墨臨的呼吸暖暖的拂在鬢腳,吹得碎發微微伏起,那一種癢癢直酥到人心裏去。白墨臨的聲音低低的,可是因為近在耳畔,反倒覺得令人一震……


    淺紫深紫,幽紫麗紫,色彩千變的花瓣不斷飄落他衣襟,白底紫色有一種驚心的雅致,偶有花瓣落入酒杯,他看也不看,就勢喝下。


    藤蘿花架下素衣女子端莊的向她笑,此笑容十分之標準,嘴角掠起三十度,微露半顆晶瑩糯米牙,從角度到弧度都十分之完美。


    “宿昔不梳頭,絲發披兩眉。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她並不答言,卻捋了自己的一莖秀發,輕輕拈起白墨臨的發辮,將那根長發與白墨臨的一絲頭發係在一處,細細打了個同心雙結。


    淡白的陽光,光中微塵起伏如霧,又似透明綃紗,綃紗籠罩中女子身形纖秀,麵容沉靜,鬆鬆挽髻,宛宛梨妝,衣袂飄舉隱然有洛神之姿。


    她遠遠望著高聳連綿殿宇屋脊之後,望向深濃至五指不辨的夜色裏,仿佛隻是那般的凝望,便可穿透那重重迷障,疊疊宮牆,望見自己想要探知的真相,望見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見他麵色不好,隻道是回來路上凍著了,忙打發人去取了小紅爐來,親自拿酒旋子溫了一壺梅花酒,酒方燙熱了,便端進暖閣裏去……


    走出幾步回頭看小七,那孩子捧著銀子孤零零站在長街上,仰著頭緊緊盯著他背影,月光將他影子拉得深長,鍍在青黑色的地麵上。


    冬日的空氣沉靜而幹爽,新雪之後四麵流動著沁涼的氣息,樹梢頂傳來飛鳥掠翅割裂空氣的聲音,同時被割裂的還有細碎的陽光,碎成薄紗層層,無遮無擋的籠罩在颯然仰首的黑發白衣男子身上!


    迷迷糊糊睡著,恍惚是十二歲那年生病的時候,睜眼就瞧見窗上新糊的翠色窗紗。窗下是丫頭用銀吊子替她熬藥,一陣陣的藥香彌漫開來,窗外風吹過花影搖曳,梨花似雪,月色如水,映在窗紗之上花枝橫斜,欹然生姿。聽那抄手遊廊上腳步聲漸近,熟悉而親切。


    她靜靜躺著,麵具下臉色蒼白,肌膚卻出現了隱隱的變化,也不知道是隔著水光還是什麽別的原因,膚色顯出極致的透明,看得見細微的青色脈絡,隨即透明色慢慢逆轉,漸漸恢複了原先的白,卻又似乎更白了些,如牛乳如凝玉般的色澤,隱約間閃耀著玉石的質感,像一尊精雕完美的玉像。


    突然微笑著,輕輕唱起歌來!聲音輕細,也並不如何優美,甚至比正常人的頻率都慢上半拍,但是每個語調都帶著與眾不同的韻味,每次都起伏轉折,都令人不由自主集中精神要去追隨。


    那侍衛猶豫著,看著麵前女子姿容清麗婉轉,煙籠霧罩的輕逸神秘氣質,竟也有些小小心跳,對於算得上美麗的女子,再鐵硬的人都難免心軟,何況還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盈盈的小狗似的看著。


    卻是從箱底墊著的包袱下翻出來的,果然是一隻通體濃翠的翡翠扳指,迎著那太陽光,那所謂子兒綠的翠色水汪汪的,直欲滴下來一般。


    挑著眉毛,看那女子笑不可抑,身姿在風中搖擺成清麗而又嬌豔的荷,突然笑了笑,隨即,俯下臉,用自己的唇,壓在那朵蓮花般的唇瓣上。


    白墨臨正在仰首喝酒,聽到人聲微微一頓,眼角飛過來,漂亮的黑眼珠如浸在水晶池中的黑瑪瑙,烏亮沁人,雖然麵上帶著笑意,然而與那般通透如水玉的目光觸上,隻怕任何人都會覺得渾身上下,透心的涼了一涼。


    隻覺得鼻端,一絲絲的荷葉清香,隨著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隨著水波微微蕩著,彷佛置身雲端。四周一片寂靜,讓你的心也漸漸沉靜了下來。水麵上的涼氣和太陽的溫暖交錯在一起,剛剛好,不冷也不熱。


    他烏發在水中流散,長眉因為水流浸潤越發黑若墨玉,一雙眸子卻比水光更柔更亮,帶著釋然的笑意。


    那梅花開得真好,嫩黃淡紅潔白盈綠,映得楚天清澈,香雪千枝枝幹橫斜,一枝枝都是詩意……朔風裏夜香暗飄,同時飄起的還有劍光……


    白墨臨看著她,眼神更黑,那般濃墨般的延伸開去,黑磁石一般卷著深不見底一般的漩渦,那樣的眼睛看著人,仿佛漫天漫地都是他深黑的眸光,滄海之浪高達數丈,將人淹沒。


    旺夫亭,王府景致最佳之處,臨一泊碧水,向四麵樓台,連接亭子的一路長廊都垂著紫纓宮燈,遠遠望去如一串瑪瑙玉珠飛天而來,長廊兩側都擺著盆栽的菊花,隻有兩種顏色,白色的檀心木香,淡綠的春水碧波,都是很少見的品種,難為王府裏竟有這許多,夜色裏一色的粉白潤綠,清美難言。


    他攬住身下女子纖細柔軟卻又不失柔韌力度的腰肢,吻得漫長而繾綣,吻得深切而專心,直到感覺到身下女子氣息漸漸急促,真氣流轉放緩,才戀戀不舍的退出壞心占領的城池,卻又似乎有些不甘,一側首轉向她耳垂,將那珍珠似圓潤潔白的小小耳垂卷進齒間,幾番撥弄,輕輕一咬。


    聽到這個消息時,司徒香香正在翠微宮內殿焚香,紫金飛鳳百合大鼎中沉香嫋嫋,煙氣淡白,錯金雕花長窗半掩著,一陣陣喧嘩透窗而來。


    黑暗濃厚如釅墨,凝結成一團宛如實質。困在黑暗中的人,漸漸被粘膩沉滯的氣氛包圍,猶如困於泥漿沼澤中的軀體,越掙紮,下陷得越快。


    身下的女子氣喘籲籲,薄如蟬翼的麵具之下隱約可以看見雪色肌膚膩上了一抹脂紅,素日裏明亮迫人的眼神也開始漸漸柔軟,漾出春水一般旖旎的柔光,柔光過後,卻又漸漸蔓延開一股疼痛的黑暗,白墨臨立即放開她,低低歎息一聲,猶自留戀的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白墨臨一五一十教了她的沏茶步驟,稍傾,白玉浮雕荷蟹圖茶盞裏,已嫋嫋升起熱氣,杯中清茶澄碧,芬芳四溢,略略靠近,便覺耳目一明神智一舒。


    紮著不分男女的高束發髻,穿沒有曲線的長袍,一張宜男宜女的微長臉型,肩有些寬,卻又不夠寬,腰不算細,卻又不算粗,一雙棱光四射的方形大眼,鼻梁高挺,濃眉入鬢,唇卻飽滿優美——作為女子,太英氣太帥;作為男子,又太細膩太俊美。


    這個女子,他記得,不是她的容貌有多驚人,可以令他於見過的無數佳麗顏容中一眼就記住她,而是她如浮動霧靄般飄飄嫋嫋的氣質,非常特異,看著她,猶如隔著水晶簾看簾外遠山碧水,隻覺得山勢空濛水紋隱隱,似近實遠,不得全貌。


    粉光膩脂的修長玉臂輕輕伸過來,指尖蔻丹嫣紅誘惑,伴隨著女子昵儂軟語的嬌媚聲氣,嚶嚀聲流蕩在暗香四散的幽暗寢殿裏,十足銷魂,“……陛下……”


    眉目雖清秀,卻有三分病容,隻是她似是極善化妝,很懂得將自己的缺陷遮掩將優點突出,一點胭脂,半頰薄粉,頓時妝點出秀麗鮮活的眉目,原本那容顏如畫上山水,失之於僵硬呆板,如今卻光影瀲灩,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了。


    形狀優美,看起來也不大,以一種溫和的,彷佛隻是在緩緩浸入水中般的閑逸姿態,現實出現輪廓,然後,穿破,伸了進來。


    掌心下的肌膚不熱,甚至有點微涼,讓人想起遠山之上的深雪,如同這個有著狂野豔麗之美的男子,其氣質一直是淡而冷的,然而那呼吸是熱的,那眼神是熱的,那緊緊捏著司徒香香掌心的手,是熱的,從體膚之下細膩溫潤的觸感,一直熨上心腑之間空而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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