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細細的紋路,仿佛是輕綿的蛛網,幼細無聲的蔓延在眼角和麵頰。再多的脂粉,也敷不上幹澀的肌膚,那是昨夜思子的淚痕劃過,無法再吃住脂粉的滑膩與香潤。


    微風拂欄,帶著海水的微腥清新氣息,吹起玲瓏水晶簾琳琅作響,簾前女子珠冠華服,憑欄而立,水藍色緞質月華裙上以珍珠綴飾雙鸞逐日圖案,珠子顆顆拇指大小,混元璀璨,每一顆都價值非凡。


    謝誌祥即將上官紅逼至門背後,一句話也不說便將唇堵住了她地。她瞪大了眼睛。卻不知道為何他的吻來得如此突然與粗暴。他的唇齒不複上一次的溫柔,而是略帶懲罰的性質,輕噬之中將她的唇幾乎咬痛。


    看著床幃間的鎏金銀鸞鉤彎如新月,帳鉤上垂下細若瓜子的金葉子流蘇,一把把細碎地折射著黃粼粼的光,針芒似的戳著她的眼睛。


    馬蹄聲在空曠的小鎮上利落響起,驚起那些躲藏在破瓦爛牆間休憩的夜鳥,撲啦啦飛上天空,在那些枝條枯幹猙獰的樹上停了,偏頭打量不請自來的夜客。


    陰沉的天空,風刮過,透心的涼,雪花飛旋著飄落,冰涼的落在他多日未洗的黧黑的麵上,他的臉比雪更冷,竟不能融化那雪花,瞬間身上一層薄雪。


    司徒香香望著外頭雪子紛揚灑落,那一丁一丁細白冷硬的雪子落在殿外的青石地上,敲打出“噝噝”的響聲.那雪白一色看得久了,仿佛是鑽到了自己的眼底,一星一星的冷,冷得連滿心的酸楚亦不能化作熱淚流出。


    此刻他再度吻住了暗香的唇,閉上眼睛品味她唇齒間的甜蜜滋味。這一次他溫柔了許多,仿佛擷取花蜜一般用舌尖輕輕挑開她的唇瓣,微微酥麻的感受讓上官紅身體輕輕地顫抖。他握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感受到她柔若無骨的身體有些發燙。


    側臥他懷中,看他眉心深鎖,囈語不斷,隱隱心驚,亦不能入夢,隻聽著夜半小雨淅淅瀝瀝叩響窗欞。良久,雨聲越繁,打在飛簷琉璃瓦上,打在中庭闊大的芭蕉葉上,打在幾欲被秋風吹得萎謝的花瓣上,聲聲清越。


    他身後一色黑白兩色的拱橋樓閣,軒敞亭台,廊台扶杆雕著青色的浮雕,飛翔的雙翅寬展的奇形大鳥,簡練霸氣,姿態傲然。


    白墨臨在無人看見的角度笑眯眯的看著司徒香香,毫不畏縮的對上他漣漪般媚態橫生卻隱隱跳動著興味和探究的眼眸,用手指溫柔而**的輕輕蹂躪他的唇,那本就妖魅的色澤如櫻蕊如桃瓣,越發豔麗驚人……


    看見她略略發抖的雙腿,終於揮了揮手。這個丫頭和其他的人,也沒什麽兩樣。“去吧。”他的聲音又恢複了慵懶的腔調。慢慢的,慢慢的從嘴裏吐露出這兩個字。


    這一夜月色朦朧,遠遠看過去好似隔了一層略有沙質的水晶,月光邊緣有些毛躁,帶著淡淡的紅色的陰影,星子稀稀落落的掛著一兩顆,忽明忽暗,好似天公正在詭秘的眨眼。


    青白黑三色的卵石鋪成九宮圖案,一路延伸至樓台深處,院子裏一色白梅長得茂盛如前,褐色枝幹道勁伸展。


    那裏明燭高燒,沉香淡淡;那裏黑衣的男子和緋衣的女子,相擁成美麗的弧度;那裏女子輕輕踮腳的姿勢,宛如一枝柔曼的柳,瞬間綠了三千裏寂寥雪後的江南。


    有風拂麵,微涼。司徒香香緊了緊身上的玉蘿色素錦披風,絲滑的緞麵在秋日盛陽下折射出柔軟的波紋似的亮光,上麵的團繡暗金向日葵花紋亦是低調的華麗。


    她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座位上拜訪著一個小小的藍底白花的錢袋,打開一看。裏麵除了幾錠銀兩之外,還有一枚紅線穿著地銅錢,一麵寫著“吉祥如意”。一麵寫著“平安康泰”——似乎是一個佩戴在身上求個吉祥如意的飾物。


    初秋黃昏下的草原色澤華豔,金烏將沉未沉,萬朵濃雲背後有一抹淺淺的冰輪之影,遠處的山色在日光坦然的照射下分外明媚,極目處皆蒼穹高遠,風物闊大,原上離離長草湧動如浪,起伏的金色的浪。


    目光如被烈風撲滅了的火苗,顫顫巍巍,已忍不住落下淚來。他的氣息像哽在喉頭一般,抽搐著道:“小阿哥怎會如此?”


    有時風越發猛烈些,帶出隱隱飄散著清淡的香氣,有點像桐花和木樨混合的味道,但是不仔細聞是聞不出來的。


    她看了看坐在角落中的那位姑娘,憔悴的麵容之上,是緊蹙的眉宇,嘴唇仿佛有什麽話就要呼之欲出,卻又仿佛是無能為力,於是整張臉上的表情無比痛苦。


    那一刻,上官紅是笑著的,可是白墨臨卻覺得,那笑意是那樣悲切,仿佛再多的眼淚也比不上那一縷微笑帶來的傷悲。她的眸子幽怨而深黑,掠過他的眼。


    看見眼前女子雖然依舊是男裝打扮,但眼神烏亮清靈,眼波流轉之間風姿醉人,粉色舌尖如杏花初探,上官紅櫻唇悄然一抿,一個無意卻誘惑十分的輕舔姿態。


    殿中點著檀香,乃是異域所貢的白皮老山香,氣味尤為沉靜嫋嫋。熏香細細散開霧白清芬,纏繞在暗金色的厚緞帷帳上,一絲一縷無聲無息,靜靜沁入心脾。聞得久了,仿佛遠遠隔著金沙淘澄過的沉澱與寂靜,是另一重世界,安靜得仿佛不在人間。


    抿著一絲舒展的笑意,終於在貨攤底部挑著了一隻釵兒,很普通的質地,釵頭上整塊的青玉做成一隻展翅的雁,眼珠那裏是一小塊黑瑪瑙,色澤深邃瑩然生光,載滿攤子的金鳳玉桃間別有一種超拔韻致,尤其是那眼睛,令他想起白墨臨的眼睛,流動間無限光輝。


    長裙曳地,雲髻微挽,薄施脂粉,神態曼然的緩緩步入,看似對每個人都溫和微笑,那眼角目光,卻誰都不在其中。一室的華貴隆重,唯睿貴妃輕衣薄綃,桃花懶妝,螺髻無珠無玉,微垂縹色絲帶,臂上綃金紗隨風飛舉,飄逸如仙。


    案幾上,油燈燈火悠悠顫動,被他離開時帶起的風聲卷得飄搖欲滅,恍若生命即將油盡燈枯的那一刻,那一點堅持不滅的光,時時都將湮沒。


    他粗重的喘息聲幾乎湮沒了她的呼吸。上官紅嚶嚀了一聲。示意他結束這個無緣無故的吻。可是他並沒有停止,舌尖已然帶著占有地欲望。攻城略地。與她的糾纏在一起,他的雙手攬住她纖細地腰身。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去。


    司徒香香分明是能看出如懿眼底的驚恐,她汗濕的發梢粘膩在鬢邊和額頭,一襲暗紅的寢衣是殘血般的顏色,襯得她的麵色越發顯出有衰老悄然而至的底色。她的皮肉有些許鬆弛的痕跡,她的眼角有了細細的紋,當然,不細看是永遠看不見的。她的青絲,失去了往日華彩般的墨色,有衰草寒煙的脆與薄。但她還是自己的姐姐,彼此依靠的人。


    她身材嬌小,有一雙異常聰慧的眼睛,大而有神,仿佛能讀透人的心。幹淨而光潔的額頭飽滿圓潤,一看便是學識不凡,敏然慧持之人。


    鬢邊的一朵碎玉銀絲珠花隨著她臻首輕搖,顫顫若風中細蕊!


    自打自己認識白墨臨以來,從未在與他交手的時候看見過白墨臨為誰緊張地眯起眼睛。他總是一副悠然自得懶洋洋的神情輕鬆打發自己,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色。


    那一舔,仿佛舔在了幹涸已久的心上,酥麻微癢間,生出些細細的火苗,熬煎著久曠健朗男子寂寞已久的情思,白墨臨隻覺得連掌心都絲絲熱起,忍不住便要拉她的手,攬她入懷溫存摩挲。


    盯著帳頂,櫻紅的連珠帳上密密綴著米拉大的雪珠,閃著晶瑩的微光.底下是“和合童子”的花樣,兩個活潑可愛、長發披肩的孩童,或手持荷花,或手捧圓盒,盒中飛出五隻蝙蝠,憨態可掬,十分惹人喜愛,正是得子的喜兆。


    飛簷頂蓋黃琉璃瓦鑲綠邊,望柱下吐水簷首,下接圓形殿柱,兩柱以飛龍雕接,龍頭出簷龍尾入殿,飛揚騰躍,帝王之姿。


    太後從細白青瓷芙蓉碟裏取了一塊什錦柳絮香糕,那碧綠瑩瑩的糕點上粘著細碎的白屑,真如點點柳絮,雪白可愛。太後就著手吃了小半,睨了司徒香香一眼:“有話便直說,閃不著你的舌頭。”


    隱約聽見她在關切的詢問,卻根本聽不見她在問什麽,他隻是緊緊的拉著她的手,用那般真實的觸感和力度,去最後感受她的溫暖。


    連被褥床帳上都是天竺、牡丹、瓜瓞和長春花的圖案,一天一地地鋪展開來,是瓜瓞綿綿、福澤長遠的好意頭.那樣喧鬧熱烈的顏色,此刻卻襯出如懿的麵容如冷寒的碎雪,被塵煙的黯灰覆蓋。


    從臘月二十三開始,皇宮就進入了新年的慶祝期,一係列的封印、彩服、祭灶、撣宮、貼桃符、接神、拈香、踩歲……白墨臨心不在焉的一一打發了,總覺得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來。


    他換了一套嶄新的寶藍色長袍。袖口縫製著暗色的團雲花紋,腰間用同樣花紋的腰帶係了,在外麵披了一間薄薄的同色的敞口罩衫。他的黑發仍舊是自額間束起,披在身後,此刻那刻意壓製的氣息在行走間都有如敏捷的豹,肆意張揚的眉眼更顯得俊逸非凡。


    他的容顏,似乎不能用俊美儒雅英挺秀朗之類形容男子的詞語來描述,他給人的感覺似是流動的,流動的雲流動的風流動的眼波與衣袂……乍一看似乎十分平常,再一眼卻又覺得絕色至無可比擬,靜態和動態各有不同的情致,容貌相比反倒成為次要,神采風華,無可比擬。


    時光仿佛機杼聲聲中經穿維度的枯燥與死板。上官紅愈加懶於梳妝,隻得在逢十日嬪妃不得不拜見的日子裏,她才勉強打起精神草草應對。對著妝鏡時,哪怕光線再晦暗,她都能敏捷地發現隱蔽在發間的銀絲,原本隻是一絲,一根,漸漸如秋霜掩映後的枯蓬,一叢一叢密密地長出……


    白墨臨已經醉了,搖蕩的目光裏,俱是那上官紅蓮般綻放在錦繡華堂裏的晏晏笑意,暖閣裏金炭爐中木炭燃燒炸出輕微的劈啪聲響,聽來也如喜慶的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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