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臨忍不住回頭望著,山風吹過,兩人披垂的長發揚起,顯出那容色如生的麵孔來,而那兩張臉上似乎還帶著笑容,寧靜而祥和,仿佛瀕死那一刻麵對的不是無盡的痛苦與恐懼,而是自由與解脫。


    近日來,他屢經惡鬥,很少機會練功,武漢既沒有熟人,他也懶得出去跑,入夜便把房門一閉,獨自坐床功調息,這一動功,才發覺自己的功力又有進境,真氣運轉起來,暢達異常,瞬刻工夫,便運轉了一小周天,人也漸漸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白墨臨怎麽曉得,在我摑你之前,我先注視你的側臉,你的睫毛——以及上麵顫顫的淚珠,然後,我發覺你的發絲很美很柔,你的頸項很均勻,耳朵很精巧……你的膚色極佳……然後,然後我又注意你的嘴唇,粉紅的,柔膩的,濕潤的……很美,像兩片小小的花瓣,溫香的花瓣,在那裏輕輕抖動著,我……我想,假如親一親一定很甜蜜……但,但我隻是想想而已,我發誓,真的,我不知道怎麽會實際上親上去了……我,我真不明白……


    直上一處高坡,高坡上停身,居高臨下看草叢,草叢裏那條被踩出來的路跟條蛇似的,蜿蜒曲折直逼一片密林。


    住著“朦朧莊”裏最好的房間,吃著最豐盛的食物,得到最悉心的治療及照護,那三位“朦朧莊”的專任大夫,可以說全是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在他身上下功夫,三個人分班輪值,幾乎寸步不離,非但按時把脈、聞息、觀色、上藥,甚至連熬湯煮水的差事也擔當了,他們嚴格仔細的替白墨臨治傷,傾盡一切可能來使他加速痊愈,那種專注勞神的苦心,就算對他們的尊親吧,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後山山穀,因有五台山擋住西北的寒風,氣候較暖,暮春三月,杜鵑花已紅遍山坡。清晨時分,草木凝著露珠,百鳥離巢歌唱,更濰花光激湘,溪水清澄,上官紅非常高興,一邊給弟弟采花,一邊就唱起了山歌。


    這麽一個身材姣好動人的女子,應該有一張麵目姣好,容俏顏麗的臉才對。可是,白墨臨看不見她的臉,因為她的臉被一張銀色的麵具遮住了,這張銀色的麵具眉目口鼻俱全,隱隱約約地可看出她那張臉的輪廓。


    這是武當後山上一處幽靜的山穀,四周岩壁陡峭,大片的藤蘿上開滿山花,將碧綠的山石點染成一幅緋紅儷白的圖卷,南麵一道飛瀑傾泄而下,卷起萬千晶瑩的水霧,墜入穀底那深不見底的幽潭中去。


    老是聽人家說,男女相悅之情是如何美妙奇異,溫馨甜蜜,也老是聽人家說,男女相互之愛,是如何永恒深摯,激心蕩魄,我卻一直沒嚐試過,今天,我嚐到了,天老爺,果是如此令人震撼,如此令人陶醉的,其感受,其境界,簡直比出諸人口的說法更為美妙——


    他不及他那胞兄解風情,不及他那胞兄溫柔體貼,不及他那胞兄真正懂得女人的心,不及他那胞兄給人一種真正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所以,她寧可把自己托付給一個長年輾轉病榻的人,而不敢把自己托付給一個難以收心生根的健壯人。


    隻不過兩天,司徒香香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這時候燈下看她,那成熟的美醉人。她難掩興奮,難忍喜悅,一下子撲了出去,門口掛著那塊布簾兒被撞得起老高。


    他並未感受到痛苦,他的身體似乎脫略了這個世界的苦難,徜徉在春日洞庭那明媚的湖光山色中,流連忘返。或許這段時間獨孤劍太累,太疲乏,他迷失在這明媚中,不想醒來。


    但,心中最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在不斷呼喚著他,白墨臨不情願地睜開了眼睛。


    淚水像珍珠斷了線一樣,成串的往下落,上官紅抽噎著,啜泣著,她卻一直仰著那美麗無比的麵龐,那是一張如何哀怨,如何淒楚,如何叫人見了心痛的麵龐啊!宛似梨花帶雨煙籠霧月,多麽值得憐憫,又多麽值得同情……


    雪水冰涼,滴到人身上,沾著肉時,能讓人機伶一顫。白墨臨用手接著,那一滴滴的雪水都滴在了他掌心上,他不怕涼,他的心比這剛溶的雪水還涼。


    飯菜很簡單,隻是山中的果蔬芝菇。武當乃是道家,雖然不如佛家那麽戒律清嚴,但也講究清心寡欲,仁心廣德,是以山居絕不殺生,所食都是山野芹蔬。


    走出地牢之後,外麵的陽光炫得司徒香香眼都睜不開,她感到有些暈恍恍的感覺,很自然的,整個嬌軀都依偎在白墨臨的懷中了。


    或許是因為暖和,或許是因為酒意,他那原本蒼白的兩頰上,出現了兩片酡紅。


    此刻已是三更將換,新月從雲端透射出幽黃的光輝,一陣陣的寒風吹來,吹得草木婆娑亂舞,越發顯得景象淒涼,陰森可怕!


    上官紅正悄然將小回廊上的兩盞綠紗八角宮燈點燃,綠幽幽的光芒映照著回廊,將白墨臨與謝誌祥的身影,全融進了一片冷清的朦朧光輝裏,廊外,更投下了模糊的欄柱人影。


    雄偉壯麗的天山玉立著,絕世的英雄在它的前麵,也會覺得自己的渺小。


    白墨臨等站在山腳,隻見藍蒙蒙的雲彌漫天際,雪山冰峰矗立在深藍色的空中,像水晶一樣,閃閃發光!


    雖然中毒甚深,因自幼服食靈藥過多,體內自生一種抗毒本能,故神誌並未完全昏迷,這時被一個小叫化背在背上,心裏實在蹩扭得很,她平時便有潔僻,眼看那件又髒又臭的鶉衣,心裏真想作惡,想著掙紮下來吧,自己又沒有那份力量,隻得索性把眼睛一閉,根本不去看它。


    “你的兒子雖然武功精進,刀法更見淩厲.在今後我還沒跟他碰麵的這些日子裏,也許我的劍術也去有所精進,再說決勝負辨雌雄,並不完全取決於武功一途,對兩個武功差不多的人來說,天時,地利,甚至於決鬥當時各人的心情,精神,鬥場中的一草一木都有很大的關係,你是一教之主,威名多年,浸淫武學也有不少時日,這你該懂?”


    隻見花園裏影影綽綽的四麵是人,當前的十幾個武上下持噴火筒,交叉掃射,火焰到處,樹木花草,都熊熊地焚燒起來,白墨臨等四人施展絕頂輕功,在火光中竄來竄去,還要對付隨著人焰射出的各種暗器,形勢確是十分危險!


    車把式是個黑衣壯漢,濃眉大眼,滿臉青胡渣兒。頭戴皮帽,腳登皮靴,腰幹兒挺得筆直。一條皮鞭揮舞得“叭”,“叭”作響,那一聲聲的脆響劃破長空,傳出老遠,把一份寧靜攪得一絲兒不剩。


    我也知道你那對寶貝隻怕是再難找到相同的一雙了,鬥大的錘頭上嵌突出四十九枚三角尖錐,每隻小小的尖錐上卻又雕鏤著精致的龍紋,略一運轉,銀光如雪,耀眼奪神,仿佛是一對放射著冷焰的太陽球,核桃粗細的三尺杆柄上卻又各行浮雕著日頭烈火圖,日頭在杆中,九朵火焰分雕杆柄上下,那麽一揮,嘖嘖,像是浮雕在杆柄上的日頭暗芒在閃動,九朵火焰也全待飛灑出來了:不說試試手,隻看上一眼,便也曉得是對好家夥啦……


    司徒香香早就奔得隻有一個小小的影子了,卻又那裏是他能夠追上的?眼看滿山綠樹,瞬間就要將司徒香香的影子也都淹沒。少年忽然靈機一動,清嘯一聲,身子宛如輕煙一般騰了起來,腳尖在古樹上連點了幾點,已然攀上了那古樹的梢頭。他借著身子騰在空中之際,內息運轉,清氣在胸口盤旋一轉,一口濁氣噴出,那梢頭頓時被他踏得直沉了下去。


    一雙明眸之中刹時閃漾起一種帶幾分驚訝的異樣光彩,可是這帶幾分驚訝的異樣光彩幾乎沒在她那雙明眸之中停留,很快地就消失了。


    於是,這一次白墨臨不再遲疑了,他快步上前,輕柔的攬著上官紅纖細的腰身,用嘴唇探索到她的唇,然後,他盡情的享受著、體會著、吮吸著……那是沾著露的花,柔潤滑軟的夢之鄉,那是心靈的顫抖,靈魂的呼喚,精神的結合。


    此刻天色已漸漸昏暗,晚風拂過,草木蕭蕭,顯出一片仲秋的悲涼景象,但他絕無退誌,仍然一路搜索前進,驀然,身形在空中劃起一道美妙弧形,人已飛燕掠波般向左側一處山巒射去。


    綠的是荷葉,紅的是荷花,半開的花苞,滿放的蓮台,團團圍住了他。而他,就躺在這些鮮濃而活潑的紅綠中,讓他錯以為自己也是花的一部分。他轉了轉頭,想要看清楚這一切,突然,一陣劇痛從他的身體升起。他的目光落下,驚駭地發現,那些荷花荷葉,都長在他身上。


    這種暗器頗為霸道,一經施放,十丈方圓之內絕不可能再有生物,一個對時之內,那十丈方圓之內,任何生物沾上無救!


    “這是我們皮大把頭的最新創作,可謂別出心裁,獨樹一幟,方法是把人的頭發穿過一枚金環,高高吊起,脫掉對方的褲子,然後,再拿根細雞毛搔弄那人的腳板心,人被吊起,也已痛苦莫名,腳板心又吃雞毛搔弄得麻癢不堪,於是,那人就會一麵淚流,一邊笑個不停了,這種滋味,可還真叫不好消受……”


    夕陽漸漸沉落,終至於完全湮沒。一團暗影悄悄在村中凝現,忽然發出一聲尖銳、憤怒的嘯叫,閃電般向五人遁走的方向劃去。


    好幾百年之前,山上沒有冰,也沒有雪,滿山是綠茵茵的草地和閃著光芒的寶石,在山頂上有股清泉,透明的泉水裏滾動著五光十色的珍珠,泉邊叢生著奇異的花草,有一叢像朝霞一樣的紅花,有一叢像月光一樣的白花,就是山腳下的行人也可以聞到花香。據說拿這兩種花調冰嚼下,年老的可以變成年青,年青的會變得更美!


    床前站著一個身材姣好動人的紅衣女子,額上一排整齊的劉海兒,挽了兩個髻,看上去年紀不大。


    時光似是停頓了,大地似是靜止了,彼此的體肉,心靈也似融合得再也分不開了,遠古與未來,全在此刻幻作虛無……沉默的永恒之境!


    “修練過這種法術的人,能在瞬間激發出強於平時數倍的力量,既可以頃刻擊殺一位絕頂高手,也可以破壞本來完美無缺的法陣。隻是這種法術一旦修煉,就要噬血為生,不僅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血魔,還要時時承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而這種法術一旦全力運用,會麵臨極大的危險,輕則武功全失,重則當場喪命。就算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普天之下,也隻有極少數人能修成此法。據我所知,當今世上,習過此法的人,隻有九個。”


    這是一間全以整條火磚岩砌造的石室,堅固無比,密不通風,空氣也有些悶翳,裏麵除了一張石榻,一張石桌,一雙石椅以外,沒有任何東西!


    他兩個一口氣追進了近五十丈,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大池塘呈現在眼前,水色清碧,遊魚可數。


    隻見林中一堆亂石上,一共坐了四個人,當中是一個身材瘦長、麵色枯癟得如同僵屍一般的老者,頭發已經半禿,頷下蓄有幾根疏朗的鼠須,深陷的雙目碧光隱射。


    那兩人相對跪坐,頭顱低垂,散開的長發一直披到地上,衣間發際落滿了嫣紅的桃花,山間的碧色圍繞在兩人周圍,將這畫麵襯托地無比寧靜閑適——仿佛傳說中深山對弈的高士。


    池塘後臨一塊長滿了青苔、奇陡如削的峭壁,一道細小的山泉從峭壁上掛下瀉人池塘之中激起了漣漪跟水花,景色優美,但是太靜了。


    謝誌祥氣極,冷笑一聲,掌心一吐,毒焰魔掌驟發,呼地疾向上官擎天卷去,不料,掌力才吐,身後急風如電,久未出聲的上官紅指風似箭,已疾向曲池穴上點來,此刻他掌力已吐,撤回勢不可能,隻得塌肩、旋身,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人已斜向右方橫跨五步。


    有段日子不見上官紅,她業已比以前清減多了,俏麗的麵龐顯得十分蒼白,水汪汪的大眼也晦澀無神,連眼圈也泛著一痕淡淡青烏,瀑布似的長發披拂兩肩,微顯淩亂,發間的光澤,也似是黯淡得無複往昔了……


    這時朝陽初出,積雪的高峰受到了陽光的照射,先是紫色的,慢慢地變成紅色,映得峽穀裏五光十色,壯麗斑斕,任是最奇妙的畫工,也畫不出這幅“天山日出”的景色。


    紅衣人兒玉手雙揚,兩線極細的銀光從她那一雙玉手之中飛出,電射人林,密林之中立即響起一陣“沙”“沙”異響,跟有著無數的蟲蟻在齧咬樹葉似的。


    小心翼翼地將荷叢最頂處的蓮花捧了下來。蓮花已經盛開,鮮紅的花蕊仿佛滴滴熱血,護著正中間的蓮房。那蓮房就宛如是一顆心,正在緩緩跳動。


    山腳離剛才兩個人站立處不過半裏許,兩個人一陣急趕,沒多大工夫已然清楚地看見山腳下有個小村落,十幾戶人家,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山腳一帶,有山有水,滿眼青翠,倒是個挺清幽的地方,不要說住了,看著都讓人舒服。


    司徒香香的麵龐由青轉白,由白泛紅,她那細致均勻的頸項上凸起了淡青的筋脈,額頭上血管也浮現出來,她的語聲迸自唇縫:“白墨臨……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我告訴你,如果……你敢這樣做,我,我會死給你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宮情義篇之青梅何奈落竹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宮越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宮越意並收藏南宮情義篇之青梅何奈落竹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