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慰問的隊伍受到了疍人們的熱情款待,在接受了慰問團的饋贈之後,疍人們也回贈了他們的特產:魚幹,貝類、粗布和粗獷的配飾等。


    對於慰問團要求他們立刻撤離的要求,疍人們都表示出不以為然。至於軍演劃禁區的說法,疍人們更是毫不在意。古往今來,疍人們見慣了海戰,加之海上風雲多舛,朝不保夕,漠視生死的他們,根本就不在意這種“軍事禁區的威脅”。


    “要是炸彈不小心炸到我了,就算我倒黴吧。”這是豁達的疍人們的普遍看法。


    通過對疍人的觀察和交談,他們絲毫就沒有要“造反”的意思。那他們為什麽要甘於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留在這片海域呢。


    一位疍人在酩酊大醉後,說出了這裏麵的緣由。


    以文盲多、識字少而著稱的疍人裏,竟然出了個大學問家,大家都尊敬的稱呼他為大智者。大智者博學多才,他還有個特點,記憶力特別好,還可以一心多用。他可以同時接待六七個人,最後將內容分別複述出來,竟然是一字不漏,隻字不差。


    這次疍人賽歌會,開始就是大智者想把鹹水歌做個得更完美一點,就向大家征集鹹水歌。


    大智者把疍人幾千年來口口相傳的鹹水歌都編訂成冊,日以繼日的不停整理,到現在為止,這本《疍人鹹水歌集》已經出到了第六冊,共收集了上萬首歌謠,涵蓋了疍人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風土人情等方麵。一定意義上,這個可以看成疍人的發展史了。


    大智者特別喜歡聽故事,他讓大家把疍人的故事都講給他聽,他又根據這些故事,竟然又整理出了一本《疍人民間故事3650夜》。


    根據大家口述的親緣關係,大智者通過大量的橫向、縱向的分析和研究。將疍人之間的關係理了一下,發現整個疍人族群其實可以分成三大支,二十五小支,他們其實都可以追溯到同一個祖先。


    於是大智者將所有的疍人們整合進了一本祖譜裏。這下,疍人們的凝聚力空前提高,大家原來都是親戚呀,按照大智者取的三十六個字的排行,大家很容易就能理清大家之間的關係。


    族譜裏還擬訂了家規家訓,倫理綱常禮教作為其理論基礎,還有“睦族人”、“和親友”、“恤孤貧”以及“戒賭博”、“戒奢侈”、“戒懶惰”、“戒淫逸”等等,對家族成員的行為、舉止作出規範。


    可以說,這本族譜的出現,將整個疍人群體,用血緣的紐帶,用宗親的力量,把他們緊緊的聯係到了一起。


    疍人們現在聚集在這裏,一個是給大智者提供素材,另一個就是想在這裏陪著大智者把這三個東西寫完。然後第一時間拿到《歌集》《故事集》和《族譜》。


    事情終於搞清楚了,劉勤和何振東長籲了一口氣。


    “振東兄是不是有些遺憾?”劉勤打趣何振東道。


    “你以為我是殺人狂魔麽?我手上怎麽可能沾染上平民的鮮血?”何振東義正言辭的說。


    “切——”劉勤嗤笑道:“開始是誰說要打生打死的?”


    “如果是暴民,他們燒殺劫掠。我那就是平叛,屬於敵我矛盾,我不會心慈手軟。現在的情況是,連人民內部矛盾都夠不上。那就沒我什麽事了。預防民變,是你們政府官員的事,我一軍人,和我沒關係。”何振東擺了擺手。


    劉勤收斂了笑容:“外圍的警戒還是不能放鬆,這麽多人在一起就是個火藥庫。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炸了。他們和以前不一樣了,散沙一樣的疍人們現在竟然成了一家人,我想去見一見這個大智者了!”


    劉勤的想法嚇了何振東一跳,他趕忙阻止道:“你可千萬別冒這個險,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你想見,等他們人都散開了,把他叫到岸上來見吧。”


    ……


    明白了疍人沒有反意,這事情就好操作多了。


    劉勤正式以海豚灣市政府的名義,用大紅公文的形式,要求疍人們接受管理,並向疍人的這位大智者發出邀請,邀請他上岸共商大事。


    這份公文輾轉多天,最後才到了葉楓的手中。


    此時的葉楓已經十多天沒有出過艙了。他在這十多天裏,每天要接待上百人,記錄和整理材料近千萬字。如果不是有一台破爛的不能上網的筆記本幫忙,葉楓用手寫無論如何也是完成不了這個龐大的工程的。


    葉楓捏著這份公文,倒吸了一口涼氣:“疍人接受管理?邀請大智者上岸?你們誰來告訴我,這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船艙裏的眾人眼神交流著,都不肯站出來說話。


    “海公公!”葉楓有些動氣了。


    海大度看躲不過,隻好硬著頭皮出來說話:“小海,我們現在人有些多,政府有些擔心。政府借口說這裏是軍演區,就是想要把我們驅散。”


    “人有些多是幾多?”敏銳的葉楓抓住了海大度話裏的這個關鍵詞。


    “能來的反正都來了。”海大度含糊其辭的說。


    葉楓撥開眾人衝出了船艙,站在甲板上四下張望。


    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船帆,連綿不絕,就像一直延伸到了天盡頭。


    “吭哧吭哧”葉楓順著桅杆爬到了最頂端,極目遠眺,看到的情況讓他遍體生寒。


    一艘接一艘的軍方鋼鐵巨艦成環行虎視眈眈,粗大的艦炮對著疍人集中的方向。


    武裝直升機在小漁船上空遊弋,全機械化部隊正在岸上修築半永久的堡壘,劍拔弩張,氣氛緊張極了。


    “哧溜——”葉楓從桅杆上滑了下來,鑽進了船艙。


    看到葉楓進來,船艙裏正竊竊私語的八個人一下子不說話了。


    “你們誰來給我說說,這次咱們到底來了多少人?”葉楓掃了一眼船艙裏的眾人。


    “回大智者,來了多少人我們真不知道。這也沒法統計啊。不過,現在被記錄的這些,上了譜的基本上都來了。”林海泉說。


    “大智者這樣的稱謂不要提。我不要這些虛名。”葉楓苦惱的說:“看樣子我又好心辦了壞事了。本來我隻想靜靜的養養身子的。”


    葉楓默算了一下,然後罵了一句街:“怪不得政府這麽緊張,我手頭上登記下來的名單都超過了二十五萬了。還有沒有統計到的,這麽多的人你說怎麽會不引起政府的忌憚?”


    “那又怎麽樣,我們疍人是海的寵兒。有事了把船開到大海深處。他們不能怎麽著的。”胖子梅西錦說。


    葉楓用看白癡的眼神望了一眼梅西錦:“你以為幾百年前呢。現在人家船堅炮利,你打也打不過,跑又跑不掉。你憑什麽這麽自信?”


    “那怎麽辦啊?”船艙裏的眾人異口同聲的問到。


    葉楓思索了一下:“要求政府出手,抓緊將完稿的了的《疍人鹹水歌集》和《疍人民間故事3650夜》印刷出來,以船為單位發出去。做到每船一本。”


    “可我們根本沒這麽多錢,而且出書手續很多,短時間內我們根本辦不下來的。”梅西錦走南闖北有些見識,知道這事的難度。


    “政府出動了這麽多的輪船大炮,他們不會在意多出點印刷費的。這樣,這事交給你去辦,催著把書印出來。隻要書一到,你說,咱們的船就會立刻歸航,不再逗留!”梅西錦點頭連聲稱是,就要出艙而去。


    “等等。讓政府按人頭印。我們要求人手一套!”葉楓嘴角露出了笑意。


    “這……”梅西錦有些為難的說:“這有些過份了吧?這一下起碼增加了十倍的印量。”


    “我們是疍人,是不服王化,性格乖張的疍人。太好說話了可不行。對了,你再要求政府派個團隊過來,接手疍人族譜的後續編纂工作。”葉楓丟下筆揉了揉眉頭:“還有,讓他們派一批戶政官員來現場辦公,這次讓他們把有些疍人兄弟們沒有戶籍的問題一次性給解決了。”


    “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太得寸進尺了呢,要是他們拒絕怎麽辦?”大家還是覺得有些擔心。


    葉楓搖了搖頭,笑著說:“他們高興都來不及,怎麽會拒絕呢?你去吧,就這樣回複他們吧。至於我,如果他們真想見我,就讓他們自己到船上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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