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個風風火火閑不住的人,退休後,仍然被醫院請回去。走到哪裏,都帶著七八個實習醫生。忙碌又充實。


    葉楓基本上都是葉老爺子帶著了,沒事老爺子就推著小車去外麵轉悠,老爺子最喜歡下棋。癮又大,經常蹲在路邊看。根本就忘記在太陽底下曬著的孩子。


    刺眼的太陽光照射在葉楓的身上,卻讓他覺得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然能感覺到陽光中暖暖的微小粒子附著在皮膚上。然後,皮膚會產生一股吸力,把這些小粒子扯進身體內。明亮的微黃色的小粒子,就會順著血管流遍全身,最後消失在血液裏。


    葉楓發現自己能在眼前投影出一幅畫麵,上麵有隻灰色的張牙舞爪的螃蟹。雖然個頭小,但是頭角崢嶸,兩隻碩大的蟹鉗讓人生畏。蟹殼上布滿了刀砍斧劈樣的紋路,仔細數一數,數了很多遍,有十條無規律彎曲的粗紋,每條粗紋上都延展著百根細紋。


    葉楓還發現,細紋在四十八小時之後,就會有一條被染色。絢爛的顏色,流光溢彩,各個角度看,顏色都不同,並且,好像還會微微的顫動。


    在陽光底下,吸收了小粒子之後,這個進度會加快,大概吸收十二個小時的太陽小粒子,能讓一根細紋著色。隔著玻璃是沒有用的,小粒子根本就穿不過來。


    把食物都吃進肚子裏吸收之後,用運動的消耗方式也能增加細紋染色的進度,所以,大胃王葉楓誕生了。


    每天吃得飽飽的葉楓,沒有一下停,隻要有空,就讓自己動起來,揮舞手臂,蹬腿,或者嘴裏無意思的“哦啊哦”的叫著。


    在外人看來,老葉家的孫子就是個怪胎。不哭不鬧,不尿床,吃得多,長得快。最喜歡曬太陽,自己跟自己都能玩一整天。


    做嬰兒的日子是枯燥的,無聊的葉楓每天像玩遊戲升級一樣,盡量去多吸收陽光小粒子,多吃,多動,盡量的縮短細紋的著色進程。


    他也很好奇,假如,把小螃蟹殼上所有的細紋都被著色了,會發生什麽樣的驚人變化?也許,對自己的來曆,或許能有個解釋,或許,能解開長期折磨他的那個噩夢。


    轉眼,葉楓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第四個年頭了,他那個便宜老爸還是沒有音信。留下的那個手機號,始終無法接通。


    葉老爺子聯係上了兒子的單位領導,是他以前的戰友,他對老葉說;”啟航在執行勘探任務還沒回來,至於什麽時候回來,因為保密級別太高,他也不知道。肯定沒事的,放心吧。”


    當問起兒子為什麽帶個孩子回家卻不見把帶媳婦回來,黃局長諱莫如深,隻是推說不清楚。


    對於這個世界,葉楓感覺仍然還是有著很強的疏離感。感覺自己就像在打遊戲,他仍然懷疑,這個有可能是另一個夢。


    幾乎每個晚上,他都要做夢,都是做同一個夢,自己在斑駁的星空隧道內被撕扯,被鍛打,被拉長,被揉扁。


    在遙遠的星空盡頭,有個女人的聲音,淚流滿麵的望著受罪的葉楓,嘴巴無聲的開合,好像在嘶喊著什麽。


    葉楓小小年紀就犯上了偏頭疼的毛病了。一疼起來。右邊腦袋就鑽心的疼。惡心,嘔吐,怕光,怕聲,流眼淚,流鼻涕,嗬欠不斷。隻能靠自己慢慢的熬過去。有幾次發作嚴重的時候,能疼得暈過去。


    其實他知道,這是因為他還沒有完全與這個身體契合的原因。對於這具身體,就像一個小孩穿上了一件大人的連體玩偶服,跌跌撞撞,無法真正的控製。


    所以,葉楓走路總是不穩的,走得很慢,也很容易就摔。喝水也經常打爛水杯,四歲了,還用不了筷子。用調羹吃飯,還能撒一桌的飯粒。還經常把飯喂給鼻子吃。唯一慶幸的是,口齒清晰,思維靈敏。


    奶奶是婦科方麵的權威,對於小孫子的這個狀況,卻束手無策。請部隊醫院的兒科和腦科的權威會診,也依舊找不到問題所在。


    全身上下,裏裏外外,用各種儀器檢測了個遍,依舊沒發現大礙。嚇得葉楓把日常的給螃蟹染色的遊戲都停了。生怕發現了被抓去切片研究。


    專家經過診斷,隻是說葉楓的腦電波有異常放電現象。至於,為什麽會這樣,專家說“還是要多觀察。”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葉楓召出了小螃蟹,他欣喜的發現,螃蟹殼上麵的細紋就快要全部點亮了,隻剩下十多條沒有上色。


    流光溢彩的螃蟹殼,和仍然是黑白的水墨畫樣的蟹腳蟹鉗,色彩上有著強烈視覺的衝突。


    葉楓默默的算了一下,大概還有半個月就能全部完成,真是很期待。


    然而,葉楓要上學了。葉老爺子覺得不合群的孫子需要有自己的小夥伴,就給他報名了。九月一號就要入園。


    “七彩虹幼兒園,名字真土。”葉楓在心裏嘀咕著。對於上幼兒園,其實他是不抵觸的。在哪裏不是呆啊。


    無所謂了。該上的幼兒園就要上,應該努力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吧,這樣才能融入這個世界。葉楓如是想。


    開學的日子如期而至,奶奶特意沒去醫院,和爺爺一起牽著葉楓,把打扮得像個洋娃娃樣的孫子送進了幼兒園。


    說錯了,不是洋娃娃,因為長期的陽光照射,葉楓呈現出的是一種深深的健康的小麥色的膚色。


    和別的小朋友比,他實在是太另類了。神情輕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東張西望。身邊都是哭的聲嘶力竭的小屁孩。


    環顧一下班上,大概四十來個小朋友。一個個沒長成的蘿卜頭,真是無趣啊。


    隨手扯下旁邊小女孩胸前掛著的小手絹,幫她擦了一把哭花了的臉,小女孩就怯生生的不哭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著他。


    班上配了三個老師,忙得不可開交。其中還有一個明顯是剛入行的,急得都快哭了。葉楓笑吟吟的看著這一切,深深的吸了口氣,對自己說,我的人生從這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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