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後來邢應苔偶爾會想,自己到底為什麽和崇善親近。


    不光是邢應苔在想,邢家所有人都在想,想的和他有出入,他們更好奇崇善為什麽會喜歡邢應苔。


    畢竟崇善看上去和藹可親,內裏最為排外狂躁,說他有心理疾病,決不是為了哄騙外人,可崇善怎麽就對邢應苔百依百順,死心塌地的?


    等邢應苔年齡更大一些,自己慢慢發現了三個原因。


    一是崇善本人博學多聞。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崇善的成就光輝耀眼、遙不可及,那就是吸引飛蛾的火焰;二是邢應苔的身世與崇善相似,兩人同病相憐,總有點相互慰藉的依賴感;三是……當然是崇善不露聲色的主動勾引。


    兩人之間相差二十幾歲。


    邢應苔怎麽可能逃得了。


    博士生學業枯燥,壓力又大,發不出文章真是急得年輕人一夜生白發,指天痛罵,連跳樓的都有,可想而知學者其中艱辛苦澀。


    邢應苔也不免於此,每日七八點鍾就到學校枯坐,如同修習一般,往往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不起身,堅持到晚上六七點鍾。要是趕到截稿期,通宵達旦都是有的。


    這天下午五點鍾左右,邢應苔接到了室友陳半肖的電話。


    陳半肖道:“我今天去單位,本來想給招財絕育的。”


    邢應苔一愣,說:“好啊。不過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陳半肖道:“我看你心急如焚,當然順手幫個小忙。”


    “原來你是這樣一個好人。”


    陳半肖怒道:“我當然是這樣的好人,你才發現?”


    邢應苔就不再廢話,問:“然後呢?”


    “沒做手術。”陳半肖說,“招財病了。”


    邢應苔一愣,問:“什麽?什麽病?”


    他早上出門時看招財還好好的。


    “幹嘔,渾身無力。”陳半肖說,“我給它做了檢查,沒發現有問題,但也沒敢給它做手術。”


    怎麽看出一隻貓渾身無力的,這個問題邢應苔沒問,隻是說:“我知道了,今天我早點回去。”


    陳半肖知道邢應苔學業繁忙,所以五點多才給他打電話,以免耽誤邢應苔太多事。


    邢應苔收拾一下書本,背著書包匆匆回家。


    因為是跑著回來的,剛開門還有點喘。陳半肖打開門後,邢應苔深吸口氣,一邊喘一邊問:“怎麽回事?”


    陳半肖努努嘴,指著邢應苔的房間,說:“我暫時也不清楚。它跑你床上躺著了。”


    邢應苔放下書包,看到床上一大坨,輕聲喚:“招財。”


    招財抬起腦袋,‘喵’的一聲,掙紮著從床上起來。它走一步晃一步,直到‘咚’的一聲靠在邢應苔身上,才用腦袋頂了頂主人的手心。


    邢應苔皺著眉,摸了它兩下,問跟著過來的陳半肖:“怎麽吐的?”


    陳半肖摸摸下巴:“……也沒吐什麽東西出來,查了半天,它肚子裏連毛球都沒有,除了體重超標,都很健康。”


    邢應苔就說:“可能是被嚇到了吧。”


    之前招財去寵物醫院反應就很激烈,還咬過荀欣的手。後來拿回家養,邢應苔自己帶它去醫院,招財就很乖了。


    邢應苔想了想說:“等你上班後,我再帶它去醫院,順便交錢。”


    陳半肖說:“好。”


    頓了頓,笑嘻嘻對著招財道:“公公,你一隻小母貓都沒勾/搭過,真是可憐。”


    說完這話,自己先愣了一下。陳半肖表情古怪,不再多說,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邢應苔聽陳半肖說招財吐了,懷疑是不是最近為了給它減肥,飲食控製的太嚴苛。


    於是當天晚上邢應苔開了招財喜歡的罐頭,加了點溫水,觀察它食欲如何。


    歪在邢應苔身上好幾個小時的胖貓聞到罐頭的味道,很虛弱地站起身,抖了抖毛,蹲在床上,一動不動。


    邢應苔見招財不過來吃,很為難。想了想,他甚至把招財的飯碗端到了床上,放到招財的嘴邊。


    盡管口中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招財還是扭過頭沒吃,隻可憐巴巴地看著邢應苔。


    邢應苔騰出手揉揉它的肚子,發現它腹部柔軟,便放下碗,起身離開。


    招財大急,心想這次玩大了,好想哀求邢應苔不要走,又想裝作若無其事吃幾口罐頭。可它是怕了要被絕育的事,隻好老僧入定般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誰知邢應苔並不是要走,而是找出了一個很小的塑料勺,像是小孩子吃巧克力杯的那種勺子。他用勺子舀了一塊肉,放到招財嘴邊。


    招財感激得眼淚在眼眶打轉,呼吸都有些急促。它壓製著吃飯的速度,隻用舌頭舔,仿佛再吃一口都不行了。


    邢應苔看它可憐,一邊喂一邊皺眉。當他把滿滿一碗罐頭喂完後,算算數量。咦,吃的比平時還多。


    大概是吃過飯後就有了力氣,招財精神恢複了不少,它自己起身找到邢應苔的水杯,吧嗒吧嗒,喝著水。


    招財的下巴都弄濕了,也不自己舔幹淨,它撒嬌似得靠在邢應苔懷裏,用側臉和耳朵不斷蹭主人的胸,很快下巴就變幹了。


    邢應苔見它打起精神,稍微放了點心,他一手拿書看,一手摸招財的耳朵。


    聽陳半肖說,如果貓很調皮很不聽話,可以用牙輕輕咬貓的耳朵。這是母貓經常對不聽話的小貓做的,它們會以為遇到了自己的媽媽,所以會收斂一些,聽話一點。


    陳半肖說這話時不懷好意,不過邢應苔為人正派,最多在招財用臉蹭他時他不避開,偶爾也會主動摸摸招財,但讓邢應苔用牙咬,他是萬萬不做的。


    不過用手摸摸倒是可以。不知是不是這招有用,反正每次邢應苔摸招財,招財都會從喉嚨裏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好像十分舒服的樣子。


    它眯著眼睛,用前爪拍拍邢應苔的手,示意他來撓自己的脖子。


    邢應苔撓了。招財舒服得仰天躺著,不厭其煩地發出吵人的聲音,似乎在鼓勵邢應苔更用力點。


    因為這聲音太大了,邢應苔怕吵到陳半肖,所以不由得停下了手。


    招財等了幾秒鍾,很不高興,站起來順著邢應苔的小腹往上爬。


    邢應苔被踩得忍不住彎腰,輕哼一聲。幸好招財幾步就爬到了邢應苔的胸前,躺了下去。


    它這個位置很擋著人看書,邢應苔隻好坐直些,讓招財順著衣服向下滑幾厘米。


    招財本來已經把前爪塞到胸脯下,被滑下後竟然又起身,往邢應苔脖子那邊拱了拱,幾乎貼在主人肩膀上。


    “……”


    邢應苔摸摸招財寬厚的後背,無可奈何,他放下手中的書,想,招財今天病了呢,由著他吧。


    之後陳半肖和邢應苔分別多次帶招財去醫院絕育,但沒一次成功。每次招財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不是半途嘔吐,就是驚嚇過度,陳半肖怕出現應急反應,一個小小的公貓絕育手術,拖拖拉拉,磨蹭到十一月都沒做完。


    因為是南方,所以現在不是太冷。可又南得不到位,再過幾個月,就會冷得人無法忍受。


    陳半肖準備多次都讓招財躲過一刀,氣急敗壞,戳招財腦門:


    “你這臭貓。裝的,絕對是裝的,明天我要是不閹了你我就不姓陳。“


    招財仰靠著邢應苔,見陳半肖伸手指來,很厭惡地向後一躲,沒讓陳半肖戳到。


    邢應苔歎了口氣,道:“算了,今年不給它絕育了。”


    “……”陳半肖說,”你這麽慣著招財,它一定會騎到你脖子上的。“


    “也不是,”邢應苔道,“我聽人說絕育後會發胖。更何況再過幾天就冷了,它肯定更胖……”


    陳半肖明白了:“是,你怕它體重突破二十斤大關。”


    邢應苔默認。


    陳半肖說:“你是它主人,當然聽你的,明年就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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