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楚笑道:“真應該找個人好好管管你。”


    徐錦魚揚眉道:“全天下我隻聽你的話。”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就笑了。她在外人麵前冷若冰雪,但是在齊楚麵前卻溫暖如春。


    齊楚道:“想不到這件事把你也卷進來了。”


    徐錦魚笑道:“我虛度十年光陰,正愁沒事做呢。”


    齊楚看著她,“相識多年,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難道你變了?”徐錦魚麵帶笑意,她自然知道齊楚是不會變的。


    “我也想變,可就是偏偏變不了。”齊楚又喝了一杯酒,推開窗,夜將盡,人未眠。


    “你是不是已經到了除心魔的境界?”徐錦魚問道


    齊楚拿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杯中的酒撒了一些,他放下杯子,目光轉向窗外,許久道:“半年前我就到了除心魔的境界。”


    徐錦魚回憶道:“我記得師父傳我們武功時曾說過:道家修煉功法的最高境界是‘斬三屍’,佛家修行要‘破執念’,而我們玲琅閣則是要除心魔。”


    齊楚道:“沒錯,斬三屍中上屍為一己私欲,中屍為肉香食欲,下屍是男女色欲;而破執念說的是紅塵中放不下的煩惱和牽掛,隻有拋掉這些雜念才能一證大道。師父他老人家集佛道萬法於一,創出了玲琅閣獨有的除心魔,不僅把斬三屍和破執念融合,更是把天下所有修煉之法合為一體,這就是除心魔。”


    徐錦魚道:“師父說隻有玲琅閣的掌門才有除心魔的資格,這又是怎麽回事?”


    齊楚道:“因為隻有玲琅閣的掌門才能修煉《大道無名》,而我自修煉《大道無名》後慢慢發現它竟然是玲琅閣武功的根基,但其中又奧義無窮。你們沒有修煉《大道無名》,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能融會貫通,一旦到了瓶頸終生難以突破,所以就到不了除心魔的境界。”


    徐錦魚問道:“今日我見你被姽嫿言語相擊時反應異常,我就猜出來你的心魔已成,真沒想到十年不見你竟然到了除心魔的境界,如果哪天我跟你動起手來,你要是真不留情恐怕我連三招都接不上。”


    齊楚搖頭道:“你真以為到了除心魔的境界就很好?”


    徐錦魚道:“師父不是說一旦除心魔成功就能直達通天道法,天下就再無人能敵嗎?”


    齊楚道:“話雖這麽說,但你知道心中有魔是種怎樣的感受嗎?”


    徐錦魚搖了搖頭,聽齊楚道:“這些年我雖不來揚州,但一直在江湖上追查當年的凶手,日積月累心中仇恨越來越多,卻不成想催逼我武功精進神速。我以為自己另辟蹊徑,在漫長的修煉中找到捷徑。可是卻如何也想不到,隨著功力的增長心魔漸漸成型,發現時已經控製不了。”


    徐錦魚擔心道:“身體可有不適?”


    齊楚道:“身體還是小事,令我最頭疼的是心魔增長的速度竟比我想象中快了許多,而且每當我想起當年往事時它都會鑽出來吞噬我的善心。為了壓製心魔,我重新學佛修道,可是半年下來,竟然發現所謂的佛和道就是心魔!”


    “這怎麽可能?”徐錦魚吃驚的看著齊楚,任她如何也想不到流傳千年的佛和萬人追尋的道就是心魔。


    齊楚道:“佛說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道家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自我心魔成型開始,細細想來,這心魔不就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我想削弱它,它反而不增不減,又不可說,不可名。這樣看來佛、道和心魔不就是一樣的嗎?”


    徐錦魚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卻無法理解。”


    齊楚道:“因為你還沒有到了這境界。現在我終於明白古人說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是什麽意思。本質上佛、道和心魔是一樣的,隻不過學佛之人向善,修道之人瀟灑,而心魔本惡。看似三條路完全不一樣,實則殊途同歸,修煉到最後境界一樣的,隻是佛為正,道在中,魔為邪而已。”


    徐錦魚道:“你的意思是三條修煉的路最後的終點是一樣的,但是學佛能行善,修道亦修己,而成魔當禍亂蒼生?”


    齊楚道:“可以這麽理解,我想老子當年所說的道其實就是佛,隻不過說法不一樣,但本質上二者就是一樣的。隻不過後世中少有人能理解,而參透其中奧秘的人卻被稱作修道叛徒,被人唾棄。實不知小道是道,大道是佛。”


    徐錦魚道:“既然《大道無名》是玲琅閣的不傳之秘,那裏麵有沒有除心魔的方法?”


    齊楚道:“其中並未記載,我想就算是十年前的師父也沒有完全的除去心魔。”


    徐錦魚道:“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難道也沒有除去心魔?”


    齊楚點頭道:“師父當年傳我《大道無名》時是這麽說的:我縱橫江湖三十餘載,不慕名利,不圖錢財,博覽古今之書,通曉天地之理,有運籌帷幄決戰千裏之能,有移山倒海造化萬物之功。論智謀,諸葛亮再生也不敵我十之三四;論才華,文曲星降世也難比我千分之一。我學佛修道,集萬法於一,隻想在武學上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人,卻想不到站在巔峰之上,覽眾山才知曉在宇宙之中我亦如滄海一粟般渺小。”


    徐錦魚道:“聽師父這話怎麽覺得他老人家好像有些心灰意冷。”


    齊楚道:“師父對我說:縱使我有通天徹地的本領,但也救不活你師妹,幫不了你師兄。若說緣分,你是我動了善念撿回來的徒兒,所以這《大道無名》就贈與你,玲琅閣今後的興衰也都係於你一人身上。”


    徐錦魚歎道:“看來師父也真的是傷心了。”


    齊楚道:“師父把《大道無名》給了我之後說以後他將長居長白山,就算我與他有師徒之情和養育之恩叫我也不要記掛在心。因為一切都是天意,他也是順而為之。”


    徐錦魚歎道:“照你這麽說,師父當年確實沒有完全除去心魔,不知道這些年他老人家怎麽樣了?”


    齊楚道:“師父是古今第一人,無論是否除去心魔,天下也無人能比。”


    徐錦魚道:“說的不錯,其實做徒兒的就是祈求他老人家平安。你說師父是不是也這般想我們呢?”


    齊楚心中一暖道:“當然了,若不是怕打擾他老人家的清淨,我真想回長白山看看他呢。”提起恩師,齊楚心中隻有尊敬。


    “等這件事完了,我們就回長白山好不好?”徐錦魚道


    “好啊,不知道長白山上的桃花每年還會開嗎?”齊楚看著徐錦魚,諸多回憶湧上心頭。


    徐錦魚柔聲道:“以後如果心魔再出,你不可以再獨自承受了,知道麽?”


    齊楚笑道:“聽你的,下回心魔出來我就找你陪我喝酒,不醉不罷休。”


    徐錦魚嫣然一笑道:“說好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齊楚道:“如若反悔,我就趴在地上讓你騎大馬。”


    徐錦魚道:“都當師父的人了,還這般不正經。”嘴上這麽說,但心裏卻很開心,從前的許多日子,二人就是這樣過來的。她給自己倒了杯酒,和齊楚碰了杯,放在唇邊細細品著。酒香入鼻,整個人都醉了。


    齊楚端著杯,心中百味陳雜,糾纏了這麽多年想不到心裏最放不下的還是她,“等我們回到長白山就再也不下來了,好嗎?”


    這是他想對徐錦魚說的,可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混著酒一起咽了下去。齊楚知道如果真的可以久居長白退隱江湖,他又何必等到十年後呢?


    十年前,徐錦魚的過錯注定了這一生都是錯過。


    但願相思不相見,不見卻又淚洗麵。


    郎君咽下千萬言,紅顏易老心難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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