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汀抱著她靜靜的看著紅日在天空中慢慢移動,忽聽舍靈道:“其實這麽多年我一直有件事從未跟別人說過。”


    “我願意聆聽你的心聲。”從前,嵐汀一直把自己當做一個孩子,可是這一刻在舍靈麵前他長大了,開始走上成為那個勇敢正直男人的道路,無論未來多麽艱險,隻要舍靈在他身邊,他就會有動力走下去。


    靠著他的胸膛,覺得踏實溫暖,如今在舍靈心裏他已經成為那個自己最信任的人。


    “其實我從小就羨慕別人家的孩子有爹有娘,而我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


    嵐汀心中一痛,他自幼沒有母親已經覺得痛不欲生了,舍靈竟然是個孤兒,那這些年在她的心裏該多麽痛?他下定決心要好好疼惜她,不讓她再瘦一點苦。


    “自我記事起就是師姐每天教我武功,我根本不知道人原來還有爹娘。我把師姐當做最親的人,有什麽心裏話都講給她聽,可是這件事我從未告訴她。那是我七歲的那年……”


    嵐汀覺得懷中的少女身體發抖,冰冷的淚水不斷落下,她哽咽道:“七歲那年生日,我的師父竟然回來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師父,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見他。現在我早已經不記得他長得什麽模樣,可是卻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晚他對我說的話。”


    “那時候我還是個快樂的小女孩,雖然每天練功辛苦但是隻要我想要的東西師姐都會想盡辦法讓我得到,我喜歡梅花。生日那天,師姐派人把樹上的梅花全都摘下來放進我的屋裏。當時滿屋都是梅花,我開心極了,覺得自己就是最幸福的人。就在我和師姐在梅花的世界裏享受美食的時候,師父回來了。”


    “原本我不知道他就是我的師父,直到看見師姐朝他跪了下去,還拉著我一起跪下去的時候才知道這個人就是他們口中的魅凰之主。我從桌上拿了一塊梅花糕遞給師父,可是師父的臉色卻變得非常難看,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就算是代掌門的師姐竟然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舍靈聲音也開始發抖,回憶這段往事似用盡了她所有力氣,咬著牙又道:“師父讓師姐出去,屋子裏隻剩下我和他。當時我真的很害怕。在我眼裏師姐是那麽的強大,可是見了師父卻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當時我的世界簡直就要坍塌,你明白這種感受嗎?”


    嵐汀當然不明白,但是他看著舍靈痛苦,他的心如刀割,恨不得當初是自己來承受這些折磨。


    “屋裏燭光照著師父,影子正好籠罩著我。師父生氣說:你這不孝女,你娘親都被人害死了,竟然還在這裏過生日。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哇的一聲哭出來。可是師父卻沒有停下,他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終生難忘。這些年每當我在一個人的夜裏,我都會想起那些話,還會不停的夢見我的娘親。”


    淚水苦澀,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但是卻感覺不到疼,因為比起心上的疼,那點疼痛又算的了什麽?


    “師父說曾經我娘親是南詔的第一美女,八年前愛上了一個男人,瞞著家裏人和那個男人私定終身,而且還懷上了他的孩子。那個男人對我娘花言巧語,我娘卻愛的死心塌地。有一天那個男人說要出去辦事,從那以後竟然一去不回。娘親生下我後就帶著我出門找他,可是發現他竟然另娶別人。娘親問他為什麽娶了別人,他卻說已經不愛她了。娘親聽了萬念俱灰,帶著我回到南詔,日日以淚洗麵,不到半年抑鬱成疾就離開了人世。”


    舍靈趴在嵐汀懷中放聲大哭,這些年的壓抑與痛苦,掙紮與折磨跟著眼淚,隨著她的呼喊從她的身體裏,從她的心上一湧而出。


    “師父還說我生下來就是多餘的,如果沒有我的存在或許我娘還會改嫁。可是因為我,南詔的人都背後對娘親指指點點。其實是我耽誤娘親的,是我害了她呀!”她越哭越厲害,嵐汀不斷安慰,“不是你害的,是那個薄情的男人,都是他害的。”


    “師父告訴我,那個男人就是我的仇人,等我長大要親手為娘親報仇。可是那個男人的武功當年就堪稱絕頂,如果等我長大後,根本沒有能力報仇。恐怕連一招都擋不住,但是我要報仇!我要為娘親報仇!”


    嵐汀心痛難當,如果換做是他,自己的生身父親害死母親,他該怎麽辦?他能手刃仇人嗎?


    “就是從那個時候,師父傳給我吞靈術。而我明知道吞靈術對身體危害極大,但硬是瞞著所有人私自修煉。後來被師姐發現才製止了我,可是那時候我隻差最後一篇就練成了。我隻有快速強大起來才能報仇,你懂嗎?”


    “我懂,我都懂,可是以後你別再傷害自己的身體了,我看著難受。”


    “可是我要報仇,我必須殺了那個辜負娘親的人。”


    “從今往後我和你一起報仇,我答應你一定親手殺了那薄情寡義的人。可是你別再自責了,好嗎?”


    “嗯”她閉著眼趴在嵐汀腿上,多少年的心事終於可以有個人傾訴,說完之後覺得整個人清爽了許多。她的心累了,如此美麗的少女夜夜承受這種痛苦,又怎能不累呢?


    “我想聽解憂思,唱給我聽好嗎?”


    嵐汀輕撫她的黑發,紅日西斜,金黃的餘暉落在舍靈臉上,少女的俏臉幾近透明。脫下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他抬頭看天,遙遠的天際忽然出現一個男人的笑容,那正是嵐汀的父親。離家許久了,他真的想念自己的父親,這麽多年父親從一個天下聞名的高手變成一個任人欺負的廚子,想必心中有許多傷痛吧,所以他才總是給自己唱這首解憂思。然後嵐汀仿佛又看到了齊楚的臉,想起在君莫渡裏他麵對蘇淺漓棺材時的無助,想起他看見墳墓被燒時的茫然;又想起徐錦魚望著齊楚幽怨的眼神,還有施紫雨、楊憶簫、從小到大所有人的臉一個個在眼前浮現,好像每張臉的背後都有自己的辛酸和苦楚,有獨自承受的秘密。這一次嵐汀不止為舍靈,他為生命中遇見的所有人唱起了這首解憂思,無論這些人曾經怎樣對他,從歌聲響起的這一刻,他決定開始試著去愛他們,雖然有些人傷害過他,其實他知道他們也是紅塵當中苦命的人啊。


    他輕撫懷中少女,天地間又響起了那首《解憂思》:


    多少憂腸難訴,多少辛酸苦楚;


    多少恩怨情仇,多少軟弱無助。


    背井離鄉奔前途,放眼盡是曲折路。


    人在江湖。


    為紅顏衝冠一怒,為兄弟舍命一賭。


    到最後紅顏陌路、滿盤皆輸


    再回首她為人婦、他在何處?


    隻苦了、兩鬢斑白老父母,


    終知曉、功名利祿把我誤。


    看而今、世態炎涼,瘡痍滿目。


    誰還信、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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