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靈聚精會神的看著嵐汀,隻見他蹲在地上竟然挖起坑來,不由笑道:“你這是老母雞挖坑,要下蛋嗎?”


    嵐汀也不理他,隻顧挖坑,待挖了大概一尺深的時候,伸手往裏麵一抓竟然提出一個碩大的酒壇。空氣中頓時酒香四溢,舍靈吃驚的不能言語,目光又是羨慕又是佩服。


    嵐汀得意道:“你服不服?”


    舍靈道:“這地下怎麽還會有酒?”


    嵐汀笑道:“在江南有個習俗,每當家裏添了女孩,做父親的都要親手釀一壇酒埋在地下,等女兒長大成人結婚的當天從地下挖出來當做嫁妝,所以這酒名叫女兒紅。”


    舍靈盯著酒壇問道:“這麽說這壇一定是陳年老酒了?”


    嵐汀笑道:“這還用說?少說也有十年!”


    舍靈兩眼放光,貪婪之色難以掩蓋,但又猶豫道:“可是這酒是人家的嫁妝,我們偷來喝不好吧?”


    嵐汀見他平時囂張跋扈,像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現在竟然擔心起別人來,心知他本性不壞,說道:“你放心,咱們不是偷,而是買。”他掏出一錠銀子埋在地下,抱著沾滿泥土的酒壇道:“走吧,我們去抓湖鴨。”


    舍靈跟在他後邊,隻覺心情好極了,說道:“你還挺有錢的。”


    嵐汀笑道:“我可是每年有十萬兩的薪酬。”


    舍靈歎氣道:“我要是也有很多錢就好了。”


    嵐汀問道:“要那麽多錢幹嘛?”


    舍靈道:“那樣我就可以雇一個手藝好的廚子。我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隨時隨地給我做好吃的啊。”


    嵐汀笑道:“那這個廚子武功肯定要很好,否則你仇家那麽多,沒多久肯定要掉腦袋的。就算武功不好,也要是個不怕死的廚子。”


    舍靈眼中流露出一絲憂傷,說道:“是啊,就是因為我仇人太多,從來就沒有朋友的。就算黃金萬兩恐怕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跟著我的廚子。”


    嵐汀瞧他傷心,自己也不好受,安慰道:“不是還有我嘛,別忘了我也是個大廚哦。”


    舍靈麵色痛苦道:“可是我們終究要成為敵人。”


    這時二人已走到湖邊,落花流水,青澀年華,嵐汀抱著酒壇與舍靈驀然相對,隻覺心中隱隱作痛,仿佛要掙脫什麽。縱使身在不同陣營,他也不願與舍靈為敵。每個人在年少的時候都曾真心待人,如果不是心痛至絕望誰又願意背棄當年的諾言呢?


    二人靜靜聽著流水潺潺,舍靈年長,心智也成熟許多,當機立斷不想再逗留片刻,轉身就走。忽聽背後嵐汀脫口而出道:“我答應你,永遠也不與你為敵,就算有一天你要殺我,我也心甘情願死在你的手上。”


    舍靈身子一震,隻覺心中情感全在嵐汀身上,再也挪不動腳步,輕聲問道:“此話當真?”


    嵐汀伸出三根手指道:“我發誓從今以後都不與舍靈為敵,如背誓言當萬箭穿心、五雷轟頂、七竅流血不得好死!”他一股腦說出能想到的所有狠毒的死法,雖然有些幼稚,可是舍靈聽在心裏無比感動,早已流下淚來,也舉手立誓道:“我舍靈一輩子也不會傷害嵐汀,如背誓言當受萬蟻蝕心之苦。”


    萬蟻蝕心乃是南詔最殘忍的刑罰,舍靈能以此立誓真是下定決心一輩子不傷害麵前這人。


    嵐汀雖不知道萬蟻蝕心,但瞧舍靈臉色也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這樣我們就永遠做不成敵人了。”


    舍靈重重的點了點頭,轉過身道:“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今日這番話實屬真心,你切莫辜負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嵐汀隻覺自己活了十四年,隻有如今這一刻如此被人在乎,這種感覺真好,當下道:“你放心,我死也不會讓你傷心的。”


    舍靈淒然一笑道:“我信你啦!”


    嵐汀也笑道:“你看岸邊那隻大肥鴨還傻乎乎的在那裏等著我們呢。”


    舍靈望去,隻見岸邊的大肥鴨把肉嘟嘟的腦袋藏在翅膀下,應該是在睡覺。他用腳踢飛一塊石頭正中鴨身,嚇得大肥鴨撲棱撲棱的遊走了。


    嵐汀急道:“你幹嘛啊,煮熟的鴨子飛了。”


    舍靈笑道:“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殺生了,隻喝酒好不好?”


    嵐汀道:“也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放過大肥鴨應該也有三級浮屠了。”


    “七級糊塗?”舍靈挑眉問道


    嵐汀笑道:“沒文化果然可怕!”


    二人坐在岸邊,舍靈道:“快把酒打開,我好想喝一口,渴死我了。”


    嵐汀警惕的看著他,眼睛一轉道:“我們提前說好一人喝一口的,你不許耍賴!”


    舍靈急道:“那不行,萬一你一口把整壇都喝了呢?”


    嵐汀道:“那你說怎麽喝?”他把酒壇抱得緊緊的,生怕舍靈來搶。殊不知以舍靈的武功,要真是硬搶,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舍靈思索片刻道:“我有辦法,你等著。”


    嵐汀隻見他往遠處跑去,回來時手裏拿著兩根微粗的蘆葦杆。


    “拿這個幹嘛?”嵐汀問道


    舍靈道:“小的時候整個人在水裏練閉氣的時候,經常用蘆葦杆來偷懶。它裏麵是空心的,用嘴含住伸出水麵能呼氣。我們一人一根插在酒壇裏麵,用力就可以把酒吸上來,這樣就可以同時喝了。”


    嵐汀道:“這個辦法好,但是為什麽你的蘆葦杆要比我的粗呢?”


    舍靈怕妙計差點被識破,急忙笑道:“因為細的好吸一些啊,我照顧你嘛。”


    嵐汀道:“都是男孩子誰需要你照顧。”一下把兩根蘆葦杆搶過來,細的扔進湖裏,把粗的折斷遞給舍靈半根道:“都用粗的,看誰吸的快。”


    “傻子,這個被你折斷了就太短了。”在嵐汀麵前舍靈沒有任何防備,才被他輕而易舉搶去蘆葦杆。


    “沒事,短的更容易吸。”嵐汀試了一下,又道:“你發明的這個還挺好用,既然用吸的,就叫吸管吧。”


    舍靈還想反駁幾句,可是嵐汀早已俯下身咬住“吸管”開始喝了起來,哪裏有興趣聽他的嘮叨。舍靈也不甘示弱,雖然動作晚了一步,但是他有武功在身,嘴剛接觸到“吸管”隻見壇中的酒飛快的被吸了上來。因為“吸管”被嵐汀折成兩半,所以短了許多。兩個人頭碰頭努力的吸著,這壇女兒紅足足有十斤,可是他們卻好像喝水一樣不一會兒就給喝完了。舍靈功力深厚加上有多年經驗自然吸的比嵐汀快,一壇酒七cd被他喝進肚裏,小臉發紅,隻覺有些頭暈,但心情大好,笑道:“果然是好酒啊,可是沒喝夠。”


    嵐汀大不願意道:“都被你喝了還不夠?我都沒喝幾口!”


    舍靈笑道:“小氣鬼,不就是一壇酒嘛,看你這心疼的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丟了多少錢呢。”


    嵐汀道:“這可是十幾年的老酒,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舍靈道:“切,有什麽了不起,等你來南詔我請你喝梅子酒。那可是要比女兒紅好喝十倍的酒呢!”


    嵐汀好奇問道:“真的嗎?還有比女兒紅好喝的酒?那你怎麽不隨身帶些呢?”


    舍靈笑道:“我自然是帶了的,不過早都喝光了。”


    嵐汀略有失望,躺在草地上哼起了小曲。


    酒勁上來,舍靈隻覺眼皮沉重也躺了下來。秋風蕭瑟,但此情此景卻一點也不荒涼,甚至有幾分溫馨之意。聽著嵐汀的小曲,舍靈睡意漸濃,隻聽他喃喃道:“這是什麽曲子,還真好聽。”


    嵐汀笑道:“這是我小的時候,爹爹為了哄我睡覺經常唱的一首曲子,名叫解憂思。”


    舍靈合上眼,輕聲問道:“難道你娘親不哄你睡覺麽?”


    嵐汀道:“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娘親,我爹說她死了。”


    舍靈心頭一緊,再不做聲,靜靜的聽著嵐汀哼著,隻覺這首曲子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頭腦沉重竟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他慢慢的睡著了,在夢裏有個白衣女子向他走來。


    白衣女子張開雙臂,呼喚道:“靈兒,我是娘親啊,快過來。”


    舍靈跑了過去,突然一枝銀箭射在了白衣女子的胸口,鮮血染紅了女子的白衣。那血如一朵花在女子的胸前綻放,美的驚心動魄,美的令人窒息。


    嵐汀看著舍靈眉頭緊皺,渾身發抖,心想他一定是做惡夢了,伸出手拉住他的手。忽聽舍靈夢語道:“娘親別走,靈兒好怕。”淚水從舍靈的眼角留下,他的手寒冷如冰。此時的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孩子,縱使武功再高,也還是個需要疼愛的孩子。


    嵐汀腦海中萌生一個念頭:無論以後發生生麽事,都要保護舍靈一輩子。看著他的眉目,心中五味陳雜。


    天涯陌路,世態炎涼,紅塵之中,你我不都是可憐的人嗎?


    嵐汀把舍靈的手放在掌心,又哼起了那首《解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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