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楚三人在石室內整整吃了一個時辰,最後若不是他拉著嵐汀,恐怕今晚就要在這過夜了。臨走時,嵐汀還把桌上的酒裝進了酒葫蘆裏帶走,就連僅剩的一點可憐的烤鴨肉也被他包起來偷偷塞入懷中。


    “公子,現在外麵都黑天了,我們真的要連夜趕路嗎?”嵐汀問道


    “施公子下落不明,現在我們連靈雪的的行蹤也沒了。我覺得這山裏很蹊蹺,還是先離開這裏再從長計議。”齊楚回頭看了一眼施紫雨。


    施紫雨道:“你家公子說的對,我們在跟時間賽跑,如果晚一刻都不知道下麵會發生什麽。”


    嵐汀道:“那好吧,出去了我來帶路。害人精你走中間,公子斷後。”


    齊楚點了點頭,看見嵐汀成長的越來越有擔當,他真的替燕寒高興。


    “你才是害人精呢!”施紫雨不甘示弱道


    嵐汀道:“要不是你觸碰機關,我們也不用給人綁住掛在屋頂上,還險些喪了性命。你不是害人精是什麽?”


    施紫雨瞪了他一眼道:“囉裏囉嗦,還不快走。”


    這石室之後有個隧道,三人沿著隧道走了一會就走了出去。


    此時月上中天,山風剛猛,不禁讓人神清氣爽,但暴露在山風中的臉頰卻被吹的生疼。嵐汀吃飽喝足了,連走路都有勁了。大概走了兩裏地,忽然四周起霧了。


    嵐汀道:“這麽大的風怎麽會有霧呢?”


    施紫雨也道:“是啊,你們看這霧竟然連風都吹不散。”


    嵐汀道:“該不會是我們驚動了山神吧?聽說山神發怒可是要吃人的。”


    “你別胡說,哪裏有什麽山神。”施紫雨有些害怕,四下張望著。


    齊楚提醒道:“拿出火折子繼續走。”


    “嗯”嵐汀點著火折子,三人又走了半個時辰。可是這霧越來越大,悶的人心裏發慌。


    “公子,看不清前麵的路了,沒法走了。”嵐汀有些氣餒


    “真沒用,看我的!”施紫雨本來心裏焦急,她可不想整晚都待在這個鬼地方,搶過火折子快步往前走。齊楚剛要阻擋,隻聽她大喊一聲“救命啊!”


    在深山之處遇見虎豹豺狼倒也好說,但是若遇見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齊楚也不敢大意。隻見他周身綠光再起,硬是逼退大霧三尺,身影如蛟龍出海一躍就到施紫雨麵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原來麵前正是懸崖峭壁,施紫雨走路太急,腳下踩空了,險些掉下去。如果齊楚再晚一點,她肯定摔的粉身碎骨。


    齊楚把她拉了上來,施紫雨驚魂未定就聽嵐汀說道:“不對啊,我們明明是往山下走,怎麽來到山頂了?”


    施紫雨一聽頓時臉色煞白,嵐汀又道:“真遇見鬼了!”


    “你別胡說!”施紫雨捂著耳朵,顯然被嚇到了。


    齊楚眉頭緊鎖,他一生所見奇多,人們口中的鬼邪之物他也曾見過,現在想想仍心有餘悸。今日見到舍靈,他就有種預感,舍靈背後一定有強大的背景,而這裏麵必定是有那駭人聽聞的鬼邪之物。


    忽聽嵐汀說道:“要是遇見鬼就麻煩了。我小的時候隔壁家王奶奶死得當晚,屍體就放在帳篷裏,當時有隻黑貓路過。王奶奶一下就詐屍了,好好一張人臉竟然變成了貓臉,特別恐怖。”


    施紫雨隻覺自己在流汗,冷汗!


    “然後詐屍的王奶奶變成了貓妖咬死了好多人呢。”


    “後來,後來怎麽樣了?”施紫雨怯聲問道


    “後來請了道士做法才降住她,最後就被燒死了。”嵐汀講著講著自己也害怕起來。


    “公子,我們現在怎麽辦啊?下山看來是不可能了,留在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齊楚冷靜道:“有可能被你說對了。”


    “啊!”施紫雨尖叫道


    “靠!你喊什麽啊?嚇死我了。”嵐汀責怪道


    “害怕還不讓人叫啊!你管的真多。”


    “看來這舍靈不簡單。”齊楚道


    嵐汀問道:“這和他有關係?”


    齊楚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座山應該是被封住了。”


    “封山?就憑他一個人嗎?”


    齊楚點頭道:“這是失傳已久的封山大陣,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法,那我還真是小看了他。”


    “封山大陣很厲害嗎?”嵐汀問道


    “傳說有種陣法不但能封山,被封的山晚上還會出現鬼怪殺人。可是這已經失傳很久了,這個孩子比你也大不了幾歲,他怎麽會呢?”齊楚思索著。


    “那有什麽破解之法嗎?”施紫雨問道


    “我隻是聽說一旦入了封山大陣隻有找到生門,才能活著出去。否則將永遠被困在陣裏。”


    施紫雨道:“就算天亮了也出不去?”


    齊楚道:“我們現在已經入陣,眼前這一切都是幻像。就算太陽出來,幻像也不會滅的。”


    嵐汀道:“幻像?公子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是”齊楚心道:這事情越來越複雜了,舍靈啟用封山大陣來困住我,究竟為的是什麽?


    就在這時,大霧變濃,山風竟然停了下來。三個人原本離得不遠,但是這霧濃重的像堵牆,片刻就把三人分開了。三人之中也隻有齊楚所見甚多,當下並沒震驚,心道:這濃霧一定是幻術。當下盤膝而坐,運轉內功,周身發出微微綠光守住心神。


    可是他卻不知,這並不是普通的幻術,而是南詔六術中的蠱心術,這蠱心術能魅惑人的心智,讓人在精神最薄弱的時候想起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心智不堅之人隨時都會迷失內心,最後完全瘋掉。


    舍靈在山洞中不敵齊楚,有意用蠱心術挑戰他。可是舍靈完全想不到齊楚一生經曆太多,早已經練就了堅定的心智,蠱心術對他完全不起作用。反倒是嵐汀和施紫雨年紀尚小,遇見如此霸道的蠱心術,不知道能否挺過去。


    此時嵐汀已被大霧包裹的喘不過氣來,額頭大汗淋漓,隻覺渾身濕透,眼前是白色的世界,他置身其中腦海沉重,心亂如麻。白霧仿佛有魔力一般吸走了他所有力氣,嵐汀實在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大口喘氣,忽覺耳邊轟隆一聲,眼前變了光景。


    那是他小時候父親一個人帶他生活,從小到大都是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有母親給做的新衣裳,過新年的時候做的好吃的。而他的父親雖然是個廚師,但是家裏很窮,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


    在嵐汀的記憶裏他五歲的時候看見鄰居家的小孩吃梨子,他也想吃,但是家裏實在沒錢,父親隻好拿白蘿卜充當梨子來騙他,蘿卜是辣的,梨子是甜的,他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可是還要裝出一副好吃的樣子,麵對父親開心的吃著,而夜裏卻躲在被窩裏偷偷的哭泣。


    在跟著齊楚之前他連肉都沒有吃過,他是聞著鄰居家做飯的肉香長大的,曾幾何時他多想也能吃上一塊肉。有一次實在饞極了,看著路邊的野狗嘴裏叼著一塊肉骨頭,他竟然上去搶野狗的肉骨頭,八歲的孩子竟然把野狗打跑了,最後勝利的他終於吃上了肉。


    自從那一次開始他明白了,人生所有的東西都要自己去爭取。於是他變了,再跟小朋友玩的時候他要當領頭的,可是比他大的孩子卻不同意,於是他就打架。誰不聽他的他就打誰,最後沒有人敢跟他一起玩。直到他遇見了齊楚,公子教他平和,教他如何愛己愛人,告訴他先尊重別人,才會得到別人的尊重。


    時間久了,嵐汀發現自己變了,不再暴躁,也不抱怨。他依然喜歡開玩笑,但是他開始愛身邊的每一個人。往日裏,除了睡覺他幾乎整天跟在公子身後,因為這個男人就像太陽一般照耀著他。


    可是如今,他又自己處在這密不透風的白色霧氣中,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心底剛剛湧出的愛一下就幹涸了,他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可憐、卑微、暴躁易怒、膽小如鼠,原來我沒有變好,那一切都是假的。


    嵐汀心裏想著,目光迷離,十四年的往事一一浮上心頭,故作歡顏的吃著蘿卜,瘋狂的和野狗搶骨頭,死死掐著夥伴的脖子,一切的一切原來還是存在的,他再也控製不出自己內心的恐懼和憤怒,他大喊著,用盡一切力氣想要掙脫,可是就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心神破碎,萬念俱灰,摔倒在地,昏迷過去。


    齊楚一邊盤膝打坐,一邊想著破解幻術之法,突然聽見嵐汀的叫聲,心知不妙,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背後有人襲擊。


    齊楚沒有回頭,右手向後一抓竟是一把匕首。隻聽“哢嚓”一聲,匕首斷了,齊楚隨即一掌拍出,就聽見了施紫雨的叫聲。


    襲擊的人是施紫雨,她一個人待在白霧中痛苦不已,拿出匕首想要自保,聽見嵐汀大叫心中害怕,胡亂捅出匕首,不想麵前竟是齊楚。齊楚這一掌打在她心口,雖然不重但也吐了一口血,誰知這白霧遇血便消,片刻之間消失的一幹二淨。


    齊楚看見嵐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抱起他一探鼻息還在,但脈象紊亂,心知一定是被幻術迷了心智。再看施紫雨正在擦嘴上的血跡,冷笑道:“施大小姐你演夠了嗎?”


    施紫雨茫然的看著齊楚,“你說什麽?”


    齊楚哼道:“好戲該收場了吧。”


    施紫雨道:“我聽不懂,有話直說。”


    齊楚冷冷道:“從你與其他三人要刺殺我開始,我就有些懷疑你。後來你說出家世背景,還有你哥哥被綁架的事後,我以為你應該是真的施紫雨。可是在你帶領我們去往敵人的老窩時,這山路如此崎嶇難找,你竟然一次都沒有走錯,難道不奇怪嗎?還有剛進山洞,你和嵐汀就觸碰機關被抓,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剛才在山洞中休息的時候嵐汀偷偷告訴我,我在和舍靈對戰時,你極其關心舍靈的安危,你怎麽解釋自己為何關心一個抓了你哥哥的敵人。嵐汀故意說要休息一段時間再趕路就是想試一試你,如果你的哥哥生死未知,你還有心思在石室內休息一個時辰?還有,嵐汀被幻術所迷,而你竟然還有力氣刺殺我,剛才那一招若是換了別人恐怕早已經去見閻王爺了。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施紫雨冷笑道:“這麽說我就是內奸嘍?流光公子抓不住壞人,保護不了自己的跟班,是不是怕傳到江湖上毀了名聲,所以想要栽贓嫁禍給我?”


    齊楚心思縝密,自認識施紫雨後就一直觀察她所言所行,覺得有些奇怪。但是現在他並未有殺心,他不喜歡殺人,更不喜歡殺女人。


    施紫雨又道:“如果我說我能一次就找對路是因為來的時候我故意留下了標記,你信不信?”


    “繼續說。”齊楚抱著嵐汀,此時他心念電轉,一邊給嵐汀導入真氣,一邊想著發生的種種。


    施紫雨道:“進山洞我的確是誤碰機關,這我無話可說。我之所以擔心舍靈,是擔心他死了就再也沒人知道我哥的下落了。在石室裏我沒有著急走,其實也是故意的,我想試一試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救我哥。現在看來根本不是!你隻會懷疑夥伴,把自己沒做好的事情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自己舒服而已。”


    齊楚道:“你又怎麽解釋自己沒有被幻術所迷,反而刺殺我的事?”


    施紫雨道:“那是因為我武功比這小子高,定力好。但是當我聽見他的喊叫時以為出了意外,拿出匕首就捅了出去,誰知道你恰巧在我前麵。”


    齊楚笑道:“解釋的很好。但是你又怎麽說舍靈既然抓了你,又讓你來殺我,如果半途你跑了怎麽辦?唯一能解釋通的就是他信任你!”


    施紫雨道:“你胡說!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根本不成立!”


    齊楚道:“就算是猜測,那你怎麽證明自己是真正的施紫雨。”


    施紫雨被問的怔住,她銀牙一咬,“是你逼我的!”隨即轉過身,竟背對著齊楚脫了上衣。


    月光如水,她長發飄然,肌白如雪,此時略有害羞。白皙的肌膚上泛起微微粉紅,美的窒息。


    “你自己看!”


    齊楚清晰的看見在她的右肩上有一把劍形刺青,施家以劍聞名天下。所以施遊飛立下規矩凡是施家子嗣,出生後都要在肩頭刺上代表施家榮譽的逝水劍,男左女右,如今這個規矩已傳三代。


    “穿上吧,算我多心了。”


    施紫雨穿上衣服,回過神來,眼中已經有了委屈的淚水,她自小嬌生慣養,十七歲已是傾城之貌,哪裏受過這樣的羞辱,心中恨不得把齊楚千刀萬剮,但是自知武功不敵,隻好咽下這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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