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曼陀鈴開的真好……”


    清華碧瀅,晶透曳練,冰冷的溪水濕透了我的鞋,我慢慢地邁過溪流,將曼陀鈴小心地嗬護在手中。


    嘴角仍舊滲著血,我不住地抬手拭去。


    感覺臉上一片冰涼,抬頭看去,已是漫天細雨。我把上衣拉下輕輕地罩住曼陀鈴,不讓它被雨淋濕。裸露出的肩膀上,一道猙獰的劍傷裂開它醜陋的嘴,血染紅了我的裏衣。


    望著已經不遠的竹樓,似乎感覺不到疼痛,隻是茫然的向那裏走去,任由雨水衝刷我的身軀。


    我邁上竹樓的階梯,看著虛掩的門,門內的父親緊擁著雲奉酒,細致地將她的發撩至耳後,輕輕地吻上她的唇。雲奉酒臉紅著推開他,嬌嗔道:“洛哥哥……”


    我靠在門邊,頭有些眩暈,感覺傷口上是冰冷的刺痛,我仍舊強打起精神,低聲喚道:“父親……”


    屋內的兩人皆是一愣,洛秋池迅速寒下了臉,連看都不願意看我。雲奉酒卻推了推他,嗔怪道:“洛哥哥,剛才這位姐姐並不是要傷我,她好像隻是想隔斷我身前的草叢。”


    洛秋池目光微動,凜冽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仍舊是滿腔的厭惡,“你來做什麽?”


    “父親,曼陀鈴開了,此株可洗筋易髓,想來雲姑娘該是需要的。”我笑得像個傻子,雙手捧著曼陀鈴,奪目的曼陀鈴將一身狼狽的我襯得格外卑微。


    他緊蹙住眉,似乎忍耐著什麽,又或是將我的話聽出了別的意味,雙手緊握,雲奉酒嚷道:“洛哥哥,疼!”洛秋池連忙鬆開手,卻一把掀開門簾,衝到我麵前,我笑得越發燦爛,他的麵色越發冰寒,手起手落,我手中的曼陀鈴已被揮落在地。


    他似乎還嫌不夠,青黑色的靴子踩住曼陀鈴,使勁地踐踏著它,它的光芒漸漸黯淡,最後變為一地的殘紅之後他才鬆開腳。轉身拉過雲奉酒。


    我緩緩地蹲在地上,將曼陀鈴的殘骸一一拾起,喃道:“父親……幼時你還總是背著我來此處待它,它如今開的這般好……怎得不珍惜了……”


    洛秋池已帶著雲奉酒走入內室。


    我捧著那一些殘存的枝葉,靠在門邊,心中明淨了些許,望著烏黑的夜空,洛殊……我為什麽會突然想起你呢?


    一雙手臂,一隻繞過我的脖頸,一隻繞過我的膝蓋彎處,輕輕地將我橫抱起來,似乎害怕驚擾到我,我的頭靠向那人的胸膛,聽著他心髒一下一下地撞擊聲,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蓮香。


    “玉,我們回家。”他月白色的衣,銀白色的發,我用染著血的指尖染紅他的白,最後緊揪住他的胸前的衣裳,緊緊將頭埋入,不讓我嚎啕的哭聲溢出。


    崖月心疼的將我抱緊,又極其的小心翼翼,仿佛我是易碎的瓷器。


    我仰起臉,望著他讓人心碎的瞳眸,嘶聲道:“崖月,吻我……”


    他的眸底更加傷感,低下頭。我捧住他的臉,撕咬著他的唇,眼淚不住的流淌,心裏已經冰冷的沒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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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乾殿,我已重整好衣裝,隻是臉色仍舊十分蒼白。


    斜靠在主位上,崖月立在我的身邊,我為眯著眼,對已等待在殿下的黛衣男子道:“公子已通過了考驗,闖宮之事本宮也就不再追究了。那公子此番前來所謂何事?”


    他輕笑著放下茶盞,起身道:“在下天一山莊莊主,舒明氶。此次前來,是邀請明宮參加此次的武林大會。”


    我將視線從他黑灰色的左手,移到他的臉上,他竟是天一山莊的莊主?


    “舒莊主應該知道,明宮是乃當世人人得而誅之的邪教。”我單勾起唇角,嘲諷道,“舒莊主剛接任天一山莊不久就做出此等異舉,就不怕那些正道之士群起聲討?”


    “洛宮主不必為在下擔憂,洛宮主隻需決定是否參加即可。”他微笑道。


    我的傷口仍舊有些痛,支額的手指按壓著太陽穴,唇色的蒼白暴露了我此時的虛弱,我強笑道:“敢問舒莊主,傳聞中武林大會的獎品,是否真是那個東西?”


    他揚起柔和的唇,笑道:“自然是真的。難道洛宮主也對那東西感興趣?”


    “這整個武林乃至朝廷都感興趣的東西,本宮又豈會不感興趣呢?”我說著,聲音漸弱,雙眼微合,我將真氣循環了一個周天,方才好些。崖月擔憂的看著我,卻不敢上前,怕有損我作為宮主的威儀。


    乾殿內寂靜的隻聽見眾人呼吸的聲音,我睜開眼,道:“此次的武林大會,我們明宮定會參加。”


    “如此就好,那在下告退了。”他從座椅上站起,攏了攏衣袖,從發冠上垂至兩鬢間的雪綾鏨金緞帶因為他的站起而起伏,我看著他與發帶形成鮮明對比的黑灰色左手,抿了抿唇。


    我扶著雕刻著墨色曼陀鈴的座椅扶手緩緩站起,從腰帶中拿出一個白瓷畫竹的小瓶,素手一揚,將小瓶拋給了舒明氶。他接過後,疑惑著看著我。


    我轉過身就要同崖月離去,淡淡的聲音環繞在空曠的乾殿內,“此藥可解曼陀鈴之毒,隻是恢複需要些時日。舒莊主就請暫且居於本宮的別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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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出乾殿我就咳出了一口血來,崖月關切地扶住我,眼中盈盈的傷痛,仿佛受傷的是他,他小心的將我唇邊的血擦去,責怪道:“受了內傷,怎可強行運功了?”


    我無力地笑了笑,道:“你的袖子髒了。我最喜歡看你穿這件衣裳,怎麽能弄髒了呢?”


    他看著被我染紅的月白色衣袖,我的血在上麵染出兩塊紅暈,格外的突兀。他抬起手,迅速地將手指劃破,將血染在那兩塊紅暈的旁邊,側著頭問我,眸裏盈滿了笑意:“可像梅花?”


    我看著他用血畫出的花瓣,確實將那兩塊紅暈融入畫中,月白色的袖口染著紅梅,生出了另一番顏色。


    我的喉嚨有些幹澀,似乎今天格外的多愁善感。我組織不出回答的話語,執起他劃破的手指,含入口中。


    天地一片寂靜,似乎隻能聽見荷塘內,蓮花綻放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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