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城邦在下雨。


    大火燒毀了房屋,倒塌的梁簷埋在破碎的石塊下,再往下,便是混入雨水流朝四方的血液。


    斷壁殘垣,土壤中的血氣混合了塵埃,糾雜入雨入鼻腔,味道怪異至極。


    他靠坐在牆角,半張臉埋入黑暗,任憑大雨衝刷——他已經沒力氣去止住這場雨了。


    罷了,就當這是老天賜予的洗禮吧,好歹也能將這城池中的殺伐好好衝洗上一番。


    他有些累了,半張半合的眼睛也不知何時會閉上。


    氣溫在下降,明明是午後,這裏天空的大半部分卻被無盡的黑雲所遮蔽。


    至少王城裏是這樣,他也不希望這場儀式波及到其他地區。


    大雨若去,天空竟開始下雪。


    他長呼出一口氣,口中呼出的白色霧氣混入風雨不知所蹤。


    “報應……”他的眸光暗去一層,卻依舊忍痛將頭揚起,用他最後的力氣對視蒼穹,魔力自體內抽離的感覺似要將他靈魂剝離而出。


    胸腔傳出的疼痛感讓他咳嗽不斷,眼中的蒼穹開始模糊不清。


    右手緊握著的長劍縈繞著微弱的光暈,深刺入地上符文的正中,兒那些光暈,亦如聽從了地精靈召喚般地往下滲透,任由大地汲取。


    他依舊維持著那姿勢,雨雪將他額前的劉海打濕,幾乎糊住了他大半張臉,有些狼狽。


    他的固執堅持到了蒼穹陽光消失的那一刻。


    隨最後一縷陽光的消散,他才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卻在下一秒失盡氣力,那雙眸子,終究還是閉上了。


    他累了,也該歇歇了。


    遠處,空氣炸裂的聲音連續不斷。


    翼上中刀,伯卡德的前行有些吃力,速度降下了不少,勉強可以避開那些空襲般的術法。


    身後的魔族,清一色的玄色金邊長袍,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窮追不舍。


    火球幾乎是貼著他的後背炸裂的,他清楚得感受到那種灼痛感,翼上一失力,整個身子帶著黛西一並墜下。


    他暗叫一聲不好,騰出隻手,手臂環在身前朝前擋去未傷的一翼亦是如此。


    墜地的痛感還沒傳遍全身,由於慣性,使得他們來不及起身便朝前擦出大段距離。


    “您沒事吧?!”


    他沒敢耽擱,穩住身子便查看黛西傷勢,見她沒什麽大礙,不由得鬆了口氣。


    袖管被血沾濕大片,他將手臂稍稍活動,卻疼得咬牙,也難怪,這麽高的距離摔下,不斷去兩根骨頭才是不正常。


    “伯卡德你……”見他傷成這樣,黛西不禁心中一沉,話還沒說完便被旁人打斷。


    “把她特意帶過來真是辛苦你了。”已然追到眼前的玄袍魔族朝他們伸出手,用他那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話:“來,伯卡德,把君主交給我。”


    “做夢。”伯卡德咬咬牙,隻覺嗓間充斥著股子血腥味,說話有些吃力。話音剛落,他腳下一快,身子瞬間閃到對方麵前,突然劃出的風刃,將對方伸出的手臂瞬間斬斷。


    “你們想都別想。”他瞳孔獸化,眼神冰涼得可怕,未受傷的手沒來得及拿劍,不知何時變得尖長的指甲,頃刻將對方的胸膛紮穿。


    黛西眯了眯眼睛,從剛才開始便模糊不定的視線使得她看不清楚他的動作,隻覺空氣間血腥味頗為濃烈,心中自然也猜出了個大概。


    “當心!”他的聲音在淩厲的風刀中弱去。


    原以為追上他們的敵人不過眼前,怎料耽擱時間長了,其餘的幾個竟已追至上空,密集的刀刃,凝著欲切割空間的架勢朝著她的方向劈來。


    大腦片刻的空白換來眼前短時的昏暗。


    你這家夥……又擋了我的光啊……


    “伯卡……德?”她的聲音有些發顫,空氣中的血腥味越發濃烈。


    “嗯。”他自嗓中嗆出聲應答,帶著滿口的血自他嘴角溢出,卻還不自覺地扯出笑。


    “我說了,會保護你。”口中溢血,他沒辦法將聲音放大,話音還沒落便沒了力氣,將她朝自己胸前抱緊的手亦如瞬間失了力般地垂下。


    從動作到站立的姿勢,他的身子在她眼前倒下,方才的刀刃,幾乎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她的目光有些呆滯,剛才的刺激使得她甚至已經說不出句完整話語。隻見他膝下一軟,瞬間跪坐於地。


    敵方自然不願給她煽情的機會,各種術法混雜在一塊,鋪天蓋地地朝她砸來。


    “我說,你倒是起來啊。”她朝他伸手,一手便拽上了他的衣襟。“聽見沒有,給本君起來!”她眼眶有些發紅,聲音抬高變成命令。


    隻是他合上的眸子再也沒張開。


    “什麽啊……”火球打了個空,落在她身旁的地麵上,瞬間炸裂開來,將她的聲音吞噬幹淨。突然的衝擊力讓她身子往後一晃,肩上已然被割出了道血口。


    “你這是……”她的目光依舊沒能從他身上挪開,就算肩上疼得難受。


    “死了嗎?”拖了片刻的話總算說出,語調間含了股


    難言的悲愴。


    她想起身,剛站起身子卻又被火球墜地的氣浪打得失去平衡。


    “準頭不行啊。”她的眼眶紅得越發明顯,卻不見有淚流出,眼神反倒逐漸銳利起來。


    接踵而來的術法停頓在空氣中,還沒來得及落下便消散了去。


    以黛西為中心,她的結界瞬間架起,握成拳的手,指甲在掌心刺出血痕。


    “太晚了。”她動了動唇,一咬牙,竟捂著眼睛笑出了聲音。“太晚了啊。”頃刻間,結界破碎,散入空氣化作利刃,直接朝著對方鋪天蓋地地劃去。


    對方被她的動作驚著了,隻好各顧各的紛紛避閃,慌亂之間,隻見黛西將手挪開,發紅的眼眶中,眼瞳獸化為線,雖有些失神,卻含著股難言的恐怖。


    比起眼神更詭異的,恐怕便是她那隻左眼了吧。不同於右眼,她左眼非但沒能獸化,眼瞳反倒如同溶解了般地化開,整個眼眶中見不到半點眼白,全然為紫色所溢滿。


    甚至……還在向外蔓延!


    “太晚了。”她依舊在重複著那話,左眼溢出的紫色液體滴在她的手上。“如果你死了,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她將目光匯在沾了溶液的手上,卻又在下一秒側身將利刃避開,空出的右手隱有霧氣騰起,銀色的巨鐮被她自空氣間抽出。


    “已經沒意義了啊。”


    隨黛西一句話,她眼眶內外,包括手上的的溶液竟開始霧化,隻見她揚鐮,刀刃直指朝眼前。


    “你們知道,冒犯君主是什麽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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