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 站住 ! ”


    守城侍衛的嗬令,叫車廂中的魔族張開了眼,打了個哈欠之後,隻見那魔族伸手將窗口的小簾撩起,藏在衣帽下的雙眸,帶著一眼眶的睡意朝外望。


    這天都還沒亮啊。


    那魔族用力眨了眨眼,自懷中摸出懷表,單手響指一彈,白光自眼前泛起,將懷表上的時間照得清晰。


    一點五十七。


    又是一個哈欠,那魔族將懷表收回,側了側腦袋。


    身上的衣袍幾乎將這魔族渾身上下裹了個遍,帽簷下浮著的黑霧將那整張臉都加以遮擋,不過別說容貌,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都難以分出。


    車廂外的馬夫將信件遞給守衛,笑著說了些什麽,隻見那守衛臉色一變,就連那身泛著冷光的鎧甲,都無法隔住他的驚訝之情。


    “放行 ! 放行 ! ”守衛朝著城門的方向一路小跑,城門隨他的嗓音慢悠悠地打開。


    車廂裏的魔族甚至可以聽到門軸旋轉的聲音,也難怪,百年已過,再壯麗的建築都難逃老化枯萎的命運。


    “到了?”見那馬夫上來,那魔族清了清嗓子,說話的聲音,顯然和黛西披上袍子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


    “剛過邊境,快到了,大人。”馬夫的聲音穿過車廂壁傳進來,和著馬蹄的聲音,有些模糊。


    “佩妮呢?”


    “她還在路上,大人。”


    “嗯。”他把身子往後縮了縮,一股困意襲來,催得他眼皮發沉,睡著之前,他依舊不忘朝那馬夫吩咐道:“到了叫我。”


    “是,大人。”


    那馬夫微眯著眼朝前看路,霜楓域邊境向來多霧,一個不留神就會迷失方向,車上拉著的又是他家的君主大人,更是容不得半點閃失。


    頭頂的馬燈隨車廂的晃動搖擺不定,柔和的燈光在霧氣中微晃著,就如同融在薄雲後的星辰,閃爍著直到天明。


    遠處的樹林上空,柏森將眼睛微微眯起,晃動著的燈光,柔柔地映在他的眼裏。


    不止是入境的消息,對方甚至連氣息都隱藏得極好,如果不是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他或許都沒法將那燈光與入境者聯係在一起。


    “嗬。”他嗆出聲冷笑,雙翼往回收,整個身子下墜沒入樹林,卻在落地之前不聲不響得消失無影。


    “回來了?”莊園的大廳,柏森前腳才進去,黛西的聲音後腳便傳進了他的耳裏,他一愣,目光一轉便對上了她的眼睛,不禁搖頭笑了一聲,表情無奈。


    “主人還沒休息呢,天已經不早了。”他上前,將她肩上的細絨外套的扣子扣緊,“夜間冷,別著涼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她有些不耐煩,將他的手掃開,隻是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大半夜的,你出去幹什麽?”


    “聽到了動靜,出去看看。”


    “之後呢?”


    “直接回來了。”他被她問得微微怔住片刻,隨後回她,目光也不躲閃,“您該休息了。”


    “有客人來了,明天該忙了。”


    “客人?”她把眉頭一蹙,語氣似乎越發煩躁:“誰又來了?”


    “沒什麽,普通的來客罷了。”他依舊笑著張臉。


    “還有多久?”她懶得搭理他的這番好臉色,冰冰涼涼的麵色,就像外頭的夜風。“剛入境。”他笑意不減,“明早才會到的,您不用擔心。”


    “沒擔心。”她轉身上樓,“我在書房,明早過來叫我。”


    “主人您……”他張口想勸她,卻挨了她一瞪。“我已經睡一天了。”她單手扶著樓梯的扶手,目光隨隨睫毛的走向下垂著看他。


    “有些事情得搞清楚。”


    她頓了頓,將目光移開,有意無意地看朝了牆角的大鍾。


    兩點四十九。


    進了書房,她的第一個動作卻是反手將門拉上,倒也沒上鎖,隻是轉身便往桌前走。


    桌上的水晶球,與大廳天花板上的吊燈掛飾出自一塊原石,若是將魔力注入,便會具備同視的能力。


    說到同視,說簡單點,便是監控,透過那水晶球,大廳裏的情況,完全可以一覽無遺。


    她單手覆上了水晶球,數縷柔光自球體揮散而出。球心開始變得通透,整個大廳的環境,自球心處逐漸展現而出。


    她看著那水晶球,臉色卻難看得出奇。


    柏森那家夥,又不見了。


    她確定自己完全沒聽到他上樓回屋的聲音,一樓有的也就大廳和廚房,所以這家夥又一聲不吭地跑出去了?


    她身子一退坐上了椅子,邊揉著太陽穴邊咬牙,卻完全沒有去感知他氣息以此知曉他究竟在什麽地方的念頭,就這麽靠在椅子靠背上出神。


    兀地,她將身子坐起,將書桌抽屜打開,卻又將其合上,如此往複了六次,直到第七次,她指節彎起,如敲門般的往抽屜上敲了三下,這才將它拉開。


    與前六次不同,這次打開的抽屜中沒有那些擾人心煩的公文,卻隻單放著封信件。


    是她前天夜裏當著柏森的麵燒掉的那封。


    她看著信件,信封表層的封蠟上印著魔族之王的徽章,交織的荊棘將那薔薇托起,凸出的木刺,看得她心裏說不出地壓抑。她盯著封蠟看了片刻,卻又順手將抽屜關上,信件的內容,早就在前天夜裏完完整整地被她記在了心上。


    取筆蘸墨,她將近日,包括結界破損的事全寫上了紙,疊好之後收入信封,拿著火漆印,卻遲遲落不下手。


    她知道,這火漆印一旦落下,信件便會帶著滿紙的消息消失在她麵前,直接傳送到魔王手裏。


    不知是覺得調查不夠徹底還是怎麽,她下不了手。


    一咬牙,她將火漆印收回,身體前傾,趴在桌上,將臉埋入手肘。


    果然還是做不到,做不到啊……


    她的手用力將紙張抓起,緊握在掌心,漸起的冷光為紙張渡上了冰霜,隨她加大力道的動作碎成了粉末。


    將臉抬起,她深吸一口氣,重新取來張紙,提起筆將結界破損的事重新寫了一遍,其餘的事,隻字未提。


    封蠟印上,信件在她麵前化成虛無。她呆呆地看著信件消失的地方,下垂的手一鬆,火漆印落在地上,砸出了哐當的聲響。


    “別讓他失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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