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西……”


    “黛西。”


    宅邸屋頂的陽台,被午後的陽光灑了半邊,三三兩兩的鳥雀自遠而來,撲騰著一雙白翼從上空掠過,偶有啼啾上幾聲的,聲音還沒擴散得透徹,就拖著那滿身的白羽遠去了。


    “嗯?”她一怔,手中捧著的瓷杯裏還剩著一半有餘的溫茶,茶麵顫出了波紋。她看著茶麵,端起瓷杯抿了一口,抬眼對上了對麵魔族的眼眸。


    “想什麽呢?”那雙眼睛含著笑半眯出了弧度。


    “沒。”她出口否認,單字帶過,也不再說話。


    那雙著著魅紫色的眼瞳,叫她看得出神。她愣了愣,不自覺地將目光錯開,頭一側便將目光放遠。


    偌大的宅邸之外,萬頃的林海浩浩蕩蕩鋪漫開來,卻又叫那泊湖水斬去了腰心。說來奇怪,那湖水的東南邊上,著著大片的橙黃,聽兄長說那是楓骨鎮的方向,有著遍野的楓樹可觀可賞,配上那水麵漾出的粼光,倒別有一番滋味。


    收回目光,卻見對方杯中茶水已見底。黛西提起瓷壺為他添茶,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卻見對方望著那遠方出神,平靜的目光,也不知是落在了湖麵還是落上了遠方的雪山。


    見他看得出神,黛西也不好得打攪他,隻好坐回位上捧茶一抿,不禁感歎上一句:難怪兄長這般喜歡這陽台,的的確確是能看到一番上好的風景。


    “是該帶你去看看了。”


    他突然間開了口,嗓音卻被刻意壓低了一層,聽起來倒更像他自己的喃喃自語。


    “想去嗎?”他目光一轉,清秀的臉,映入她的眸中,笑得溫婉。還未等她回答,卻又嗬地笑出了聲:“等這次出行回來,我就帶你過去看看。”


    聽言,她愣了許久,看著他這張臉,終是把嘴角一彎。


    “好啊。”


    他的背影隨隨從士兵們遠去了,她站在王城的城牆上往外看,沒看到他。


    半月之後,他回來了,裹著滿身的白布躺在駿馬身後的車廂裏,印出的血暈,鮮紅的,枯褐的,都沾在了上邊,黏成大片的血痂。


    她沒看到他的臉,卻被身後的魔族一把拉住捂緊了眼睛,隻是聽說,那張清秀好看的臉,如瓷娃娃般地碎裂了,胸口的銀劍,冰冰涼涼地要了他的性命。


    兄長他,就這麽死去了啊……


    “等這次出行回來,我就帶你過去看看。”


    “好啊。”


    她眉間一簇,頭開始一陣陣地發疼,隻覺得手上發涼,該是被雨淋濕了。


    “您醒了。”聽見柏森說話,她眼睫微顫張開眼來,卻發現自己趴靠在柏森的肩頭,隨他一同身居半空。


    她稍稍側過頭,把眼睛揉了兩揉,這才拉去半遮住臉的寬帽,迎麵而來的,卻是一陣風雨,淅淅瀝瀝地打在她的臉上,冷得刺骨。


    “主人。”見黛西把衣帽拉下,柏森不禁眉間微皺:“把帽子戴起來吧,會著涼的。”


    黛西沒理他,隻是垂著眸子看著自己這身袍子,不禁在心中冷哼,想不到他真有本事在那片廢墟中找回這衣袍。她目光一瞥,低著眼打量下方的景物,又兀地抬起頭將目光放遠,隨後輕聲說了一句:“速度得有些慢啊。”


    “是有些慢。”柏森微笑:“畢竟下著雨呢。”


    “嗬。”黛西嗆出聲冷笑,抬起眼睛注視他,語氣裏揚著似笑非笑的怪腔:“明知下著暴雨,還硬要飛回去,這樣的蠢貨想必也隻有你了吧。”


    “謝主人誇獎。”柏森嘴角一僵,還是將笑擠出,卻覺得肩上一沉。


    “我沒想殺他的。”黛西將頭埋上了他的肩膀,摟著他脖頸的手臂稍稍施了力。“我沒想殺他的。”


    柏森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自家主人今天究竟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變了性子。


    “您沒有。”他雙翼一收,避開空氣中的一陣急流。“他不是您殺的。”


    “火是我放的,您沒殺他。”


    “將他徹底從世上抹去的,是我。”


    他平靜著語調穩住身子,這還沒進一步說話,卻又聽黛西開口:“柏森。”她喚他:“袍子破了條口子,混淆能力沒有了,回去之後給我燒掉。”


    他表情又是一僵,隻好笑著稱是,卻又聽她一喚。


    “柏森。”她依舊沒能將頭自他肩上抬起,“我想去楓骨鎮看看。”


    “好的,事情結束之後就為您準備。”柏森雙翼往下一壓,控住速度。


    宅邸就快到了。


    這才落下身子,黛西雙手往他肩上一推,自他懷中掙脫跳下,還沒走出兩步又回頭衝他交代一番:“把熱水送到我房間裏,袍子自己到衣架上取。”


    似乎想起來什麽,她又補充上一句:“給我把禮服和新的袍子準備好。”


    許是怕柏森領會不了她的意圖,她頓了頓,卻在瞬間變了神色。


    “我要去見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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