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紹禮在客房裏靜靜望著搖姯的睡顏,他伸手探她的額頭,然後緩緩撫上小小的麵頰,搖姯在他的手中轉醒。


    “你身上很燙,我先送你回府,再將明心法師送回玉蓮寺。”少年溫暖如玉的嗓音在落日殘陽中別有一番風味。


    她身上帶著不屬於自己的體溫,讓她一瞬間晃了神。


    “還是不舒適?”她的晃神在他眼裏便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搖姯回過神來,綻開了個笑容,帶著撒嬌的意味伸手摟住他的脖頸:“沒想到我一覺睡了這麽久,你去探望冷小姐了嗎?”


    沈紹禮順勢也抱住搖姯,輕笑出聲:“一醒來就問這個,和冷伯伯敘了敘舊,幼晴情緒還不穩定,她見到我會更加心煩。”


    “所以就是沒去見咯?”


    “嗯,”他一本正經道:“我和幼晴隻是兄妹關係,你別多想。”


    身邊男子冰涼涼的,不似蘇玉珩那樣體溫偏高,搖姯抱了抱覺得索然無味,便就鬆開手:“你同魔尊說了那件事嗎?”


    “說了,他也答應了。”


    “真的?”搖姯張大嘴望他,“大魔頭什麽時候開始做善事了。”


    “嗯,他說拿天女交換。”沈紹禮斟酌了一會兒,緩緩說道。


    “你大哥會願意?”


    沈紹禮搖頭:“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但如果是我,定會願意。”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抬起眼偷偷打量著搖姯,見她一副沒所謂的模樣寬下了心。


    他的表情搖姯看在眼裏,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他最重要的人,也不在意。


    “大魔頭看來是對天女窺視已久啊,難道還有他搞不定的女人?”搖姯好似自言自語,掀起被子,露出白嫩的腳踝。


    搖姯今日對蘇玉珩避之不及的態度總讓他心裏不好受,他討厭她如此在意一個人,哪怕是恐懼之情,他也接受不了。


    “是嗎?”


    沈紹禮幽幽問道。


    她一愣,側過頭瞥了眼他,見他麵色不佳,低垂著眼,也沒帶上招牌式的笑容。


    搖姯突然就疲於討好他了,利索地爬起來,穿上鞋襪,抬起頭嫵媚一笑,“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沈紹禮訝異,微微皺眉:“你在生氣?”


    她笑得一臉燦爛:“生什麽氣?”


    深深望了她一眼,見她確實是平常模樣,才站起身來,又掛上了招牌式的笑容:“我們現在就回去,明心法師要到打坐的時間了。”


    果不其然,他們上馬車以後,明心法師已經坐在蒲團上不發一語。


    馬車上明心法師一直盤坐著擺弄自己的佛珠,搖姯用眼神詢問,沈紹禮小聲道:“法師每到這時候都要打坐,不能打擾。”


    搖姯點頭,真是趕上好時候,不然聽老和尚嘮叨一路不瘋也會傻。


    白櫟喬也從璿璣回來,搖姯同他說了自己明年和沈紹禮成親之事後,他沉默了一晚上,第二日在宣紙上列出了長長一大段,全是給她的嫁妝。


    “闡天門是大門派,我們商人不像他們有權有勢,但不能掉了應有的身份。你就當我親妹妹嫁過去,這些給你做嫁妝,決不能委屈你一分。”白櫟喬將嫁妝紙放在她麵前,苦口婆心道。


    搖姯淚水在眼眶打轉:“大喬,你最好最好了。”


    “你平時小打小鬧慣了,以後在紹禮公子麵前別那麽任性,知道嗎?”


    “如果沈大公子真的娶了天女,我和她也算是妯娌,定會替你討一碗血來。”


    “不要強求,你過得好就行。”他歎氣,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早已不再執著壽命這種東西。


    自從回去後,搖姯已有整整半月沒見過沈紹禮,這種情況以前從未發生。


    如果說搖姯一直都對婚姻很忐忑,那沈紹禮的失蹤足以讓她緩上很大一口氣來。


    但,全天下都知沈家二公子將有喜事發生,女主角卻不是她。


    天女雖未及笄,但已非沈家二公子不嫁,甚至立下白紙黑字來,及笄後立馬嫁入沈家。


    搖姯呆在房裏兩天都未出門,雯兒也在門外哭了整整兩日。


    她左思右想,陪在沈紹禮身邊半年有餘,怎麽從未聽他說起過他和天女的天作之合。她可能是全天下最後一個知道的,驚為天人的顏湮煙偶遇風流倜儻的沈紹禮,一見傾心,二見鍾情,三見就非卿不嫁。闡天門門主的病也在蒼狼派羊舌公的治療下有所好轉,雙喜盈門的闡天門近日張燈掛彩,喜氣洋洋。


    搖姯甚至都要以為是蘇玉珩為了報複自己而給她下的套,不是說好拿天女換羊舌公嗎,怎麽天女一轉眼就到了沈紹禮那裏去了。


    得知消息的第三日是初十,已經兩日未進食的搖姯臉色蠟黃,她讓雯兒塗了層厚厚的粉企圖遮蓋住自己的憔悴,天還未亮便早早去星晴百裏候著,她不是矯情之人,但不得到當事人的回答,她誰都不相信。


    從雨落到雨停,從風起到風止,就這樣望著窗外傻傻坐了一天的搖姯,終將還是被現實打敗,她站起身來歎了口氣,得天女者得天下,自己不過是江湖上一縷浮遊,是她,她也知道該如何選擇。眼前驟黑,搖姯直挺挺倒了下去,門外聽到動靜的雯兒衝了進來,抱住躺在地上的搖姯直哭。


    “沒事,低血糖而已,給我塞幾顆糖就好。”搖姯聽見哭聲勉強睜開眼睛,安慰似的將雯兒的眼淚擦去,一轉背又暈了過去。


    對麵茶館有個藍衣公子從昨日就在坐在窗邊凝視著對麵,打烊也不願離開,接著又一直坐到傍晚,茶水換了好幾壺,酒也喝了好幾壇。他望著對麵的星晴百裏傻笑,望著對麵坐著的少女發呆,看見她昏倒隻能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睜開眼卻再也不見少女的身影。


    少女再也沒踏進過那間傍水的包廂,但藍衣公子依舊每日在茶館臨窗的位置喝茶,有時短短一刻,有時整整一天。


    天女傾心沈家二公子的消息還沒坐實,就傳來清風派掌門千南天和寶貝女兒千語依遇難之事。


    傳聞千南天死狀極其慘烈,五髒六腑都被挖出,遺棄在清風崖幾個角落,而千語依留了個全屍,埋在清風崖頭。至此,江湖再無清風派,清風崖也被魔尊收納名下,崖頭那朵含苞的雙生草,成為魔尊之物。


    靈河已無她掛念之處,搖姯收拾好細軟,一大清早都來同白櫟喬道別。


    “我就知你會要離開。”


    白櫟喬歎氣,自從那日他們攤牌後,他就有隱隱感覺她會隨時離開。


    “大喬,你別留我。我要去小鎮上避避風頭,我們倆曾經都是清風派弟子,目標太大。”搖姯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我不留,知道你定能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保重身體。”


    白櫟喬好似早有準備,他從衣袖裏掏出個小包袱塞到搖姯手裏:“你身上也別帶太多銀票,我存了些在鏢局裏,這是鏢局的票,見票如見人。”


    搖姯身體一愣,手還是伸出去將小包袱接在懷裏,隨即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交給他:“大喬,這封信你一定要幫我送到魔教去,我能不能活命就靠這封信了。”


    白櫟喬皺緊眉頭,一臉不悅:“他都要將清風派趕盡殺絕了,你為何還要寫信於他?”


    “哎呀,這信不是寫給他的,是給別人看的。”


    搖姯想起中年男子對她說的話,他似乎在魔教有些地位,說不定他心情好了真可以救她一命。


    “你同魔教其他人有往來?”


    這個認知讓他眉頭更深。


    “嗯,一個故友,你別擔心了。”搖姯摸了摸鼻子,訕訕道。


    他搖頭:“你啊,就是心思太單純。”


    “但是大家口口聲聲說喜歡單純的姑娘,怎麽我卻沒人要?”


    “胡說,你這麽好,世上怎麽會有人不喜歡你。”


    搖姯破涕而笑,她想起曾經自己也是這樣同蘇玉珩說,隻不過她當時說的是實話,此時白櫟喬更像是哄她開心。


    “別送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白櫟喬在清晨的薄霧中看著那艘船慢慢駛離自己,無力感好似侵占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武林,從來都是無可奈何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養隻魔頭做青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雛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雛和並收藏養隻魔頭做青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