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柔並沒有深究,看來這孩童的確隻學了一點普通的養氣功夫,和修士的真元法力實在有天地之差別,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此時那孩童轉過身來抬頭看著美貌的常柔,眨了眨稚氣未脫的大眼,有些遲疑的問道:“姐姐,你是怎麽到船上來的,上船的時候我沒看到你啊。”


    常柔的臉上冰霜漸消,回答道:“我是從天上飛下來的。”


    “天上飛下來的?!”那孩童滿臉驚異,顯是難以置信,“難道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


    聞得孩童此言,常柔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盡管是微微一笑,但也似化雪春風,說道:“我不是仙女,我和你一樣也是凡人,不過修道多年,會些道法。”


    孩童馬上又問道:“什麽是道法?是像說書的人講的可以點石成金的仙術嗎?”


    常柔此時耐心出奇的好,又答道:“世人隻是誇大其詞了,那種改變物體本身屬性的高明仙術是隻有天上的大羅金仙才具有的莫大神通,凡人可不會。修道之目的雖是為了成仙升天,但有成者少之又少,大多修道之人都隻能延年益壽而已。”


    孩童看似對常柔口中所說的修道極有興趣,又問道:“那你是不是和那些武林高手一樣,有很高明的功夫?我家姑爺也是武林高手呢。”


    常柔的笑容之中微微透露出一絲輕蔑,說道:“修道之人拾天地靈氣,參生死奧妙,待金丹大道有成,可引天地之力為己所用,試想雷電風雨之天威,沙暴山移之地勢,又豈是武林人那點微末功夫所能比得了的。”


    這些話對於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來說似乎很不容易理解,單隻看他那茫然的眼神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在他眼中,如向天這般人已經是頂尖的高手,少有人敵得過,怎麽在這個女子口中卻變成了微末功夫?


    盡管聽不大懂常柔的話,但他也大概意識得到,她所修煉的功夫和尋常武林人練的不一樣,聽起來好像練了之後就可以變成神仙。


    那孩童還在驚訝之中,林秋柔卻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這才想起他在艙底被刺了一劍,現在整條左臂還是血流不止,不過令她有些奇怪的是這孩童年紀尚小,這麽大條傷口他又怎麽忍受得住?如果是尋常人,早就痛得大呼小叫甚至暈過去了。


    常柔指著孩童的左臂問道:“這條傷口……你不痛嗎?”


    孩童一下反應過來,好像突然又有了知覺一般,立時感覺到了刺入心底的痛楚,剛才拚命的忍住,可是現在血越流越多,他的小小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臉上全是汗水,嘴裏直吸冷風,幸好還沒有暈過去。


    想那修道之人所用的長劍可不是隻有鋒利那麽簡單,幸好當時無嶽子的控劍真元被常柔切斷,不然孩童的小命也難保了,饒是如此,這也不是普通人能忍受得住的,看這半大小孩竟然可以忍住這麽久,隻是在長劍被拔出的時候才痛呼出聲,由此可見他心誌之堅非常人可比,連常柔都有些欣賞。


    常柔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對孩童輕聲說道:“你把衣服脫了。”


    那傷口從肩頭而下有一尺來長,孩童的半邊身子上的衣服都比鮮血染紅了,如果不將其脫掉也不好治療傷勢,但常柔素來喜好潔淨,一雙玉手不想沾上血汙,是以叫那孩童自己脫掉衣服。


    那孩童也知道常柔是要幫他治療,看她拿出的小瓷瓶,裏麵裝著的應該是靈丹妙藥,當下也不多話,牙齒一咬,三下兩下便把衣服脫下,這個動作牽動了傷口,孩童的小臉已有些抽搐了。


    常柔看到孩童的上半身,頓時被他身上橫七豎八,四處布滿了皮膚的傷疤嚇了一跳,這個孩子的童年到底有過什麽樣的慘痛經曆啊,竟然承受這麽多的苦難,一時之間,常柔與生俱來的母性發作,心中頓時充滿了憐憫。


    她伸出玉手輕輕的撫過孩童的皮膚,一道道的傷疤致使孩童的皮膚變得粗糙,難怪他能忍受得了這道傷口,想必對傷痛都已經習以為常了吧。


    常柔輕聲問道:“你這些傷口怎麽來的?”


    孩童吸了一口氣,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小的時候父母雙亡,我和姐姐相依為命,可是村裏的其他孩子總是欺負我們姐弟兩人,大一點的孩子還經常調戲我姐姐,我就和他們打架,可惜他們比我高,我打不過他們,所以才會受這麽多的傷……幸好後來大小姐和姑爺收留了我們,我們才不用再吃苦。”


    常柔聽著他口中之語,腦中已經想象得出他們姐弟小時候的悲慘遭遇了,任何人都有同情心,常柔也不例外,她不禁有些感慨為何這個世上壞人總是殺不盡呢?


    她打開小瓷瓶的瓶封,一股清香從裏麵飄出來,那藥品仿佛是用百花釀製,孩童聞到這味道心神為之一振,感覺那傷口也沒那麽痛了。


    見孩童臉上痛色稍緩,常柔淡淡的笑了笑,然後在他傷口的血肉模糊處傾斜小瓷瓶,一絲晶瑩得近乎透明的液體從瓷瓶中倒出,流到孩童的傷口處,那孩童低頭一看,傷口那地方鮮血不再流出來,而且血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生長起來,片刻之後傷口已經結疤,疼痛全部消失。


    孩童心中驚奇之餘,伸手摸了摸傷口處,血痂觸手而落,露出了裏麵嫩紅色的新膚。這已經超出了那孩童所能理解的範圍,不覺呆立當場。


    常柔臉露笑意,突然輕咦一聲,望著倒在地上的鈴兒臉露疑色,不自覺的說道:“你姐姐……她怎麽沒有氣息了?”


    常柔剛才一直沒有注意,這下神識一掃,才突然發現那個丫鬟已經沒有了氣息,心頭很是不理解。而那孩童聽得此言,臉色閃過一絲異色,轉身撲到鈴兒身邊,大聲的哭喊起道:“姐姐你不要死啊……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啊……姐姐……”


    常柔當然不會像那孩童這麽悲傷,死一個無關之人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影響,仔細瞧去她才發現鈴兒的口角處流出了一絲黑血,和床上躺著那個男子一般模樣,看來她也是中毒身亡,而孩童的手掌上也有黑血。


    細思片刻,她便明白過來,定是這孩童剛才撲過去的時候,手掌觸摸到了地上那男子吐出來的毒血,而當他捧著他姐姐的臉的時候,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他姐姐的嘴唇,那毒血便從口而入,將丫鬟毒死了。


    常柔張口便想告訴那孩童實情,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現在姐姐死去他已是悲傷至極,又怎麽忍心再把事情說出來更增加他的內疚呢?於是她開口之後話卻變了:“或許你姐姐剛才中了毒……”


    那孩童的眼中飽含淚水,但他那哭喊的聲音令人聽了隻覺悲傷難耐,常柔心中明白,這種傷痛甚是悲苦啊,他年紀還這麽小,和僅有的親人相依為命多年,現在不僅收留他們的大小姐和姑爺死去,連唯一的姐姐也命喪黃泉,你叫他如何能夠承受?


    話說了一半,常柔再也接不下去,整個海麵隻聽得見那孩童悲戚的哭喊。


    常柔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小小的身軀,不發一言。


    不知過了多久,那孩童也哭得累了,喉嚨哽咽著發不出聲音,常柔這才說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男兒就應頂天立地,不要哭哭啼啼的,不如你跟我回宗門,可以保你衣食無憂,你看如何?”


    其實常柔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命運悲慘的孩童,當年前朝皇帝失政,天下群雄並起,百姓遭殃。兵荒馬亂之時,她也見過許多流離失所的孤兒,不過她向來比較冷酷,見那些孩童修道資質不佳,是以從未出手救過,但此時不知為何,她不想看到眼前這個孩童再繼續孤苦,盡管他渾身半分靈氣也無,根本不適合修道。


    或許是因為他身上的傷疤,又或許是因為那雙靈動的眼睛,總之常柔此刻不想丟下他。


    孩童疲憊的抬起頭來看著常柔,再看了看鈴兒,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一個半大的小孩,失去了親人的庇護,也隻能尋求一個避難之所了。


    站在船頭甲板上,常柔和那孩童一人抱著一個嬰兒,隻見常柔伸手掐了一個訣,一股天火從天而降,頓時將整條大船吞噬。


    孩童目瞪口呆,似乎連悲傷都已經忘記了,也沒有意識到自己也站在這條船上,他不明白那股火是從何而來,旁邊的女子一個手式就可以製造出火?這不是神仙又是什麽?


    站在旁邊的常柔突然說道:“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孩童神智不清的答道:“什……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常柔又重複一遍。


    孩童這才清醒過來,望了望身在火中的鈴兒,目光慢慢偏移,最後落在冷煉那張恐怖的臉上,口中響起稚嫩的聲音:“我沒有名字,隻知道姓冷,從小姐姐就叫我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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