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三戒,今年十六歲,從小就跟著師傅一起浪蕩江湖以玄學為生,入深山老林點穴安魂,登高門豪宅懸壺治病,懲惡揚善度人度己.


    聽師傅說,我的親生父母,可能是因為嫌棄我長得像個怪物,一生下來就趁著夜色,將有眼無珠全身龜裂的我,扔到了江裏,而師父他老人家那天夜裏,正好在江心一處觀音閣超度亡魂,發現幾隻江豬將我時不時的拋出水麵嬉戲,聽到奄奄一息的啼哭聲,心生惻隱,這才堪堪撿回了我的一條小命,然後視如己出,言傳身教教我道門正宗的玄學。


    因為沒有眼瞳,什麽也看不見,所以師傅在道門五術山、醫、命、相、卜中點撥我最多的是命術。


    命術一道最為艱澀難以修行,是以天地萬物為線,陰陽五行為引,道法口訣為基的一種術數;師父曾經說過,窺天機度人會引邪祟加身,非失明失聰啞口無言也會落得肢體殘缺,而我先天失明,又是遇水則潤的玄武體質,所以不用擔心反噬。


    師傅還說過:“世間有陰陽之分,人有男女之別,上有天,下有地,中有氣,氣升則陽,氣去則陰,一去一來就會衍生出很多變數,而但凡變數,大多又在五行之內,陰陽之變,氣運之變,再加上五行相生相克,久而久之便會有些東西跳出五行之外,這些東西大多又具有靈性,人生異相心中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祟就是這個道理!”


    出山門入俗世的道人,就是專門對付那些妖鬼邪祟的,既然是入俗世的遊方道人,就沒有固定的住處,沒有事主恭請的話,師傅一般會尋一巷弄的拐角,支一算命相麵的攤位以解囊中羞澀,如果有事主來請的話,就會由事主安排一應瑣事,但不論在何處安宿,每日清晨,師父總會起得很早出門尋一僻靜地修煉山術.


    所謂道門山術,便是世人口中的強身健體,以太極起,吐納中,冥思收;收勢以後就會回到住處將我打理好,小時候可沒少讓師傅吹胡子瞪眼,到如今穿衣洗漱已經可以不用師傅幫忙了,昨日借宿的事主不是富貴人家,雖然在繁華的鬧市區,通過兩代人的積累買下了一間五六十平的商品房,奈何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五口都要安頓,為了給我們師徒二人騰出房間,不用想也知道事主家的幾口人,昨天晚上肯定睡得不是很好。


    師傅昨晚就說過明兒一早就走,禮金就不要了,留給那個被邪祟嚇到失了魂,叫雯雯的小女孩買些營養品安安神,所以師傅一出門,我就起床將自己打理好,然後把師傅的一套行頭擺放在床頭靠著,等著師傅回來就走。


    師傅相麵算卦,一般是鐵口直斷,很少借助外物,就連與人治病也是如此,望聞問切一番後,便可差人拿來筆字開出土方,不消幾天就可藥到病除。但是師傅也說過,如今這世道,讓很多俗人變得非常勢力,哪怕是神仙下凡站在他們麵前,沒有一套唬人的行頭,可能就會橫生許多枝節,如此一來,倒還不如適當準備些物件罷了。


    師傅進屋瞧見東西都擺放整齊了,也沒說什麽,拿起算命幡遞到我的手中,又將天地兩命羅盤掛在我的胸前,然後是一個折疊的四方小桌掛在我的肩膀上,最後拍了拍我的後背示意可以走了。


    “馬紮呢?”


    “師傅拿著”


    “哦”


    東西拿好正要出門,五十歲左右的男主人就帶著他的女兒追到門口,說什麽也要將手中的一遝禮金塞到我的手上,沒有師傅的允許,我肯定是不會接的,師傅笑著說道:“事主無須客氣,你家閨女會有貴人相助,時來運轉喜悠悠,一切煩惱從此休,萬般通達皆如意,向後諸事不犯愁。她與我師徒二人也算有些緣分,既然是緣分,俗禮就免了罷。”


    師傅這話說得在情在禮,男主人可能一時覺得很為難,感激師傅妙手回春的同時又繞不過這個俗禮。


    “咕咚”


    我聽到像是有什麽東西砸到地上,然後又聽到小女孩的聲音“謝謝先生救我,我.我.能拜您為師嗎?爺爺的身體不好,我想學會醫術替爺爺看病”


    師傅笑著說到“快快請起,姑娘孝義可嘉,老夫十分欣賞,不過老夫已經有了傳承衣缽之人,而且此生不會再收徒弟了,快快請起.”


    “丫頭,怎麽這樣不懂規矩,快給先生賠禮道歉。”


    男主人怕女兒的魯莽得罪了師傅,立刻當著我們的麵嗬斥起來。


    “無妨無妨,小姑娘要不起來說話?”


    師傅笑道。


    “我不起來,既然先生不收徒弟了,那我,那我能當你徒弟的徒弟嗎?”


    名叫雯雯的小女孩不肯死心。


    “這個,那得我徒弟說了算,他說行就行”


    我一聽師傅將這事丟給我這個瞎子徒弟,頭皮發麻,我自己又瞎又醜,道門五術都隻有半桶水,哪敢收徒弟啊?於是開口求救:


    “師傅.......”


    師傅嘿嘿一笑,男主人詢問到“這位少先生,您看.....”


    師傅幸災樂禍,我也不敢托大,回道:


    “我學藝未精不敢為師,多謝抬愛”


    師傅不待男主人回答,接著我的話說道“告辭,毋需遠送”


    立開雯雯家中,師傅帶著我走了很久,拐彎抹角抹角拐彎,感覺日頭已經到了中天才停下來。


    “三戒,就這裏吧”


    “哦”


    我卸下行頭,靠牆而坐,將算命幡依靠在身後,支好方桌,擺上天地羅盤,掏出簽桶,然後摸著旁邊的馬紮準備將正席讓給師傅,還沒摸到馬紮就被師傅一手按下,“你先坐著,師傅去買些吃食。”


    “要是有人來問,我還是讓它們等師傅回來再算嗎?”


    “不用,你可以命上一番,切記不可妄語,如果大凶不可直言”


    “哦”


    時直五月,春日的涼爽慢慢退卻,夏日的燥熱悄悄襲來,幸好師傅找的這處地方沒有日頭直曬,時不時的還有些回旋風吹過。


    攤位前的人流不是很多,偶爾才能聽到過往的腳步聲,有些輕盈,有些急促,也有的走到我的身前會停下來看看,有的對我評頭論足,而有的就像現在這位,由巷弄的東頭往西邊行走,走到我的攤位前站立了好半天,這才卻生生的輕聲問道“算得準嗎?”


    我推了推師傅與我準備的墨鏡“準與不準得事主你說了算”


    “這話在理,算一卦多少錢?”


    “多少都行”


    “好,那就請幫我算一算吧”


    “請問事主尊姓大名,是想算己身還是他人,是財運還是平安?”


    “林濤,算我自己的,嗯...就算平安吧”


    “男左女右,麻煩了”


    我左手撚起右手袍袖,右手憑空伸出,待到事主將左手放置在桌麵後,我便開始摸起事主的掌紋來。


    根據命掌的先後順序,我對林事主的掌心紋路,手背凹凸,五指長短粗細等一番觸碰後,心中大驚,陽氣漸去,陰氣突顯,陰魂纏身戾氣十足,難道這就是師傅所說的大凶之運?回想起師傅的叮囑,我收回右手正襟危坐,等待林事主主動開口。


    “怎麽樣?”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解鈴還需係鈴人”


    “你這話說的太寬泛,能不能說具體一點?”


    “你身上戾氣太重,手心沁汗,心情焦躁,所慮之事又不好與人言,正是竹筏遇急風,風平一場空”


    我話音剛落,就能感受到身前四方小桌有些輕微顫抖.


    林事主的聲音也有些抖動“小先生是不是能看見我,認得我?說完起身將我的墨鏡一把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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