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風客棧在離鏢局兩條街的街麵上。


    客棧裏雖然請的都是不會習武的店麵,卻很少有人敢造次。


    因為一些行走江湖的人們敬畏禦風這兩個字。柳青山為人大氣耿直,威武勇猛,一群武功高強的知己好友,加上一把望月刀的煞氣足以震懾大多數行走江湖的江湖混混。


    而有些人無論如何是沒法子讓刀劍震懾住的。


    比如禦風客棧客房二樓住在清風號裏的姑娘。


    客棧裏負責栓馬的小二都知道,這位姑娘是鏢局那邊連夜抬了轎子送來的,阿達吩咐熟絡的掌櫃,這是總鏢頭的貴客,定要好生招待,三天後鏢局定會來接人,說完就匆匆離去,隻第二天送來些尋常衣物,再未見人來探望。


    雪夜,一頂火紅的花轎靜靜放在店門外。


    掌櫃的想,這是誰家的閨女,這麽晚出嫁,還沒有個響禮媒婆跟著,連丫鬟也沒有一個,他越想越覺詭異,忙對轎子內恭敬道:“姑娘既然是我們總鏢頭的朋友,那不敢讓您在轎子裏受凍,勞煩您移步到樓上,小的給您準備熱水熟食,給您去了風寒好休息。”


    轎簾輕輕挑動,裏麵彎腰款款走出一個穿著鮮紅嫁衣的女子。


    掌櫃的沒有去過荷花苑,蓮也並非是尋常人物可以得見,驚豔的同時,也不敢多看一眼,所以開始的時候並未覺異常。


    這位姑娘深居簡出,三餐皆送入房間,無事絕不會出門。


    第三天下午,清風號裏這位姑娘下樓來托夥計去買幾錢話梅,這時店裏正有幾個客人在大堂的飯桌上喝酒。


    這是幾個經常去關外做生意的商人,走的路多,見的世麵就多,那姑娘走下樓時,其中一個光頭的商人瞪大了眼睛,嘴裏喃喃道:“這不是荷花苑的蓮姑娘嗎?怎麽會穿成這樣在客棧裏?”


    旁邊的商人聽了,與同桌人道:“荷花苑?不就是這城裏最大的溫柔鄉?那蓮姑娘不就是花魁嗎?”


    旁人道:“眼花了吧,那蓮姑娘是想見就能見的?還穿成這麽個賢妻良母的樣子光天化日的出現在客棧裏?”


    光頭商人盯著那姑娘半天道:“沒錯,肯定是,我認得她那眉眼的樣,一笑起來有兩個大小合適的酒窩。”


    這時旁邊桌上的一個一直在喝酒的人站了起來,這人長了一張貌似潘安的英俊的臉,身形不胖不瘦,沒有一絲贅肉。


    他一身純白,亭亭玉立,若沒有因寒冬呼出的哈氣,倒像是一尊白玉雕刻的人像。


    這人走到姑娘麵前作了個揖道:“在下袁世傑,冒昧打擾姑娘,能否請姑娘喝杯酒,在這裏坐等買話梅蜜餞的夥計回來?”


    蓮姑娘麵無表情,她回了個禮道:“小女子感謝公子錯愛,請公子恕奴家不能陪同。”


    說完便向樓上走去。


    袁世傑自知眾人在看著自己,長這麽大也從未被女人拒絕過,臉上開始滲出汗來。


    他快步又繞到蓮姑娘的麵前擋住了她的去路,他對自己的長相頗有信心,便抬起臉來看著姑娘的腰間道:“姑娘如此,小生更添尊敬之情,還請姑娘賞臉,給在下一個薄麵。”


    蓮姑娘靜靜看著袁世傑,忽然道:“剛才倒沒有看清楚,您可是祥瑞坊的二公子袁世傑袁公子?”


    袁世傑馬上笑道:“正是在下。”


    蓮姑娘道:“久聞袁家二公子風流倜儻英俊非凡,今日一見果然如傳聞一般俊朗。”


    袁世傑滿心得意道:“都是傳聞,傳聞。”


    蓮姑娘繼續道:“可小女子已心有所屬,他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言而有信,過了明日便會來迎娶我,小女子今生已除卻巫山不是雲。謝過袁公子,再會。”


    說罷繞過袁世傑又向樓上走。


    袁世傑此刻臉上已有些掛不住,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蓮姑娘的胳膊道:“蓮姑娘不會這麽快就忘了你我的一夜恩情了吧?在這裏裝什麽純潔?”


    蓮姑娘此時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甩掉那隻牢牢抓住自己的手,又無禮力掙脫。


    此時掌櫃的慌忙跑上來伸手拉兩個人道:“袁公子,袁公子,使不得使不得,這位姑娘是我們的貴客,使不得啊!”


    袁世傑已不放開手腳道:“貴客?難不成你們禦風客棧要買了這個破爛貨不成?”


    話未說完,袁世傑臉上便多了一個巴掌。


    蓮姑娘的手火辣辣的疼,她此刻隻恨自己不是習武之人,不然現在就能殺死這狂浪之徒。


    袁世傑呆在那裏片刻,臉上青白一陣,他英俊的臉上帶著惱羞成怒的表情道:“你這婊子,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不就是幾百兩銀子嗎?”他伸手進懷裏掏出一疊寶通銀行的銀票抖在蓮姑娘麵前道:“這些夠不夠?”


    門外忽然有個人道:“不夠。”


    話音剛落,一隻純銀飛鏢已將袁世傑手裏的銀票穿過,牢牢的釘在對麵的牆上。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一個女人。


    這女人與蓮姑娘相比,竟然更勝幾分美色。


    掌櫃的看到她時竟然失聲道:“秋,秋娘?”


    在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就是兩年前被李闊劫走的柳青山的新娘子韓秋娘?


    這就是柳青山與李闊決鬥的原因?


    韓秋娘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對著人們驚訝的臉色,韓秋娘絕美的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笑容,連這樣輕蔑的一笑都令人心馳神往,美豔如見天人。


    她輕啟朱唇對著滿臉花癡的袁世傑道:“袁公子可否放了我這位妹妹?”


    袁世傑結巴道:“呃,好,好。”說話間便已放手。


    韓秋娘又溫柔的對著蓮姑娘道:“妹妹先回房等我罷。”


    蓮姑娘盯著韓秋娘,隻點點頭,便轉頭回了房間。


    韓秋娘聽著二樓的房門關上的聲音,滿意的點點頭,款款移步至大廳。她在走路的時候,一切都似是靜止了一般安靜,秋娘的美有一種令男人女人都會窒息的魅力。


    這樣一個女人,由兩個男人來爭,並不多。


    這樣一個女人,由一個男人擁有,對男人來說,那是天大的恩賜。


    自古最美的女人總是配最強的男人,不是如柳青山般英雄氣概,就是如李闊般富甲天下,英俊非凡。


    韓秋娘嫁給李闊已兩年,李闊大婚之日與柳青山相同,隻是連新娘子都是同一個人。


    韓秋娘這樣一個女人,已嫁做他人婦,怎會突兀的出現在舊情郎開的客棧裏?


    難道她不怕被李闊知道?


    人生不可思議的事情之所以多,實在是因為人們知道的太少。


    當韓秋娘終於走進二樓清風號的門時,所有人終於回過神來鬆了口氣,似乎剛才無法喘過氣去。


    這時掌櫃的叫過一個夥計,耳語幾句,夥計立刻碎步跑出門去了。


    張桐得知韓秋娘到了禦風客棧時,柳青山正在和李嵐打鬥。


    他緊緊皺著眉頭,才不出三天,他的頭上已多了些白發。


    劉正堂被張錦芳兄弟搭救,目前正在密室療傷,為了老大的心願,張桐願粉身碎骨。


    他沒有對夥計說什麽,因為他知道如韓秋娘這樣一個女人,到了哪兒都是受人矚目,何況她如此大張旗鼓的拋頭露麵,要隱瞞已不可能。


    韓秋娘的目的是什麽?來亂柳青山的心嗎?她已成了李闊的妻子,女人一旦交付自己的身體,很快便會交付真心。


    張桐望著樹上的雪掛,陷入了沉思中。


    清風號內。


    兩個女人麵對麵而坐。


    蓮姑娘道:“你就是韓秋娘。”


    韓秋娘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她輕輕道:“百年之後都是一堆白骨罷了。”


    蓮姑娘擰眉道:“明日青山便要和李闊決鬥,你來這裏做什麽?”


    韓秋娘眼中似有一池秋水,她戲謔的看著蓮姑娘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回來是為了和你搶青山吧?”


    她口中所說青山,語氣仍像情人一般含情脈脈。


    蓮姑娘被她的美麗逼的窒息,一時說不出話來。


    韓秋娘又歎了口氣道:“你愛那呆子哪裏呢?”


    蓮姑娘聞言頓時高聲道:“青山寬厚仁義,心胸寬廣,他是真正的英雄好漢,我願意跟著他,當牛做馬也願意。”


    韓秋娘打量著她,半晌道:“我,不是被劫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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