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一天一天過去,對於孩子來說,每天都是新鮮的,都是充實的,都是快樂的。


    張興明每天仍然堅持鍛煉著精神力,就是找個沒人的地方來回鑽幾趟,直到覺得腦袋裏累了為止,沒事走路的時候就隨便鎖定個什麽挪進去再拿出來,趁姥姥姥爺下地(到地裏幹活)把缸裏的水換成空間裏的溪水,還有就是有意識的鍛煉下身體的柔韌性和協調性,劈腿下腰跳高跳遠,大部份時間拉上哥哥一起做,小孩子什麽都是玩,提個主意就是幾個小時,比一比就一天,大部分時間是哥倆玩,長紅也沒事過來一起,堡裏的孩子有時候也跑南溝來玩一天,大部分都是哪個叔叔大爺家的孩子,都有血親連著呢。


    種地這事以黃河為界,黃河以南叫翻地,就是翻翻土,把土塊打散,這就能種了,而黃河以北就不光是翻土了,還得把田地用鏵犁犁成一條條筆直的壟,從地的這頭一直到那頭,壟和壟之間有十幾厘米寬的壟溝,地種上以後,人就走在壟溝裏,這樣就不會踩苗。東北的土地要比南方硬一些,犁地要靠牛馬。


    到了春播季節小隊裏的牛馬就忙起來,由其是牛,大家都喜歡用牛犁地,牛老實聽話,而且牛力氣大又穩,馬就有點跳脫,力氣忽大忽小不說,還不太好管。牛犁地套上鏵犁帶到地頭,喊一聲駕,牛就開始往前走,走的又穩又直的,人隻要在後邊扶好鏵犁就行了,馬就不行,馬犁地前麵還得有個人牽著拽,要不然不是走歪了,就是勁使不勻,還得重犁。


    犁地的鏵犁要下在去年的壟上,把地壟整個破開翻出來,兩條壟犁完,兩邊的土湧到一起,就形成了新壟,下鏵的地方就是新壟溝了。


    姥爺扶著犁,老牛在前麵一邊倒嚼一邊慢吞吞的走著,地麵就在鐵犁下像水波一樣翻開,新翻出來的土黝黑黝黑的,散發著泥土特有的氣息,不是香味,但很好聞。哥哥拿著根細棍,一會到老牛屁股上敲幾下,一會又抓把草遞到老牛嘴邊,順手在它脖子上摸幾下,老牛就慢騰騰的晃晃腦袋,有時候哞的叫一聲。


    姥姥則是把家裏的雞都喊到了這邊。養了幾年的老雞和狗一樣,很聽主人招喚的,聽到喊就咕咕叫著跑過來,小雞新雞就也跟著跑過來,不一會就四散到新翻的地裏,低著頭,不時的用爪子撓起下,就翻出一條蟲子什麽的吃掉。


    地翻完要曬,就這幾天功夫,雞群就能把地過個幾遍,最起碼能把地裏的害蟲幹掉一多半,雞在土裏找蟲子或蟲甬那是相當的厲害,十幾厘米深的都能刨出來。不過有個後遺症,種地的時候要把雞在院子裏關幾天,不然它起床習慣性的就到地裏來,結果連種子都刨出來吃了。


    關幾天,人看著點,老雞就知道不能進菜地了,就會帶著雞群去別的地方刨食。農村養熟的雞都不會禍害菜地的。等菜長出來,雞還會進園子找蟲子吃,不論是菜根土裏的還是菜葉子上的,一個都跑不了,這時候有小雞會叨菜葉吃,不用人管,老雞就會修理它,幾次下來小雞也變成了老雞,知道啥能吃啥不能吃。


    哥哥是搶蟲小能手,跟在雞群裏拿著瓶子挖蟲,挖完了再去喂雞,能一天到晚的蹲在菜地裏,也是真厲害。


    犁好地,還得用鋤頭把地裏的土塊打碎,把壟修齊,筆直筆直的,然後才開始種,修壟是個力氣活,七八斤重的鋤頭拿在手裏,弓著腰,一條壟短則幾十上百米,長的有一二公裏,一口氣打到地頭,站直了喘口氣,往手上啐口唾沫,再從第二根打回來,如此往複,一般人真得累趴下。所以我們常見的老農民,個保個的身強力大,但是腰都不好,一老了就直不起來了。


    在地裏幹活就是要一鼓作氣,中間不能停,一停氣就瀉了,就會更加的累。其實這和我們做事的道理是一樣的,定好一個目標,就一鼓作氣的衝,中間反反複複患得患失,就沒有能成功的。


    地壟打好就是栽種了,栽是栽土豆,土豆沒有種子,是根莖栽殖。就是把去年收上來的土豆按芽眼切成小塊,選芽眼切栽子是個技術活,如果選錯了不出芽這塊土豆就爛在地裏白栽了。


    切好栽子拿筐裝著,順著地壟芽眼朝上的按到土裏再用土蓋住,十幾厘米一個栽子,手腳麻利的半小時一根壟就栽完了,手腳慢的還在半截那晃呢。


    栽土豆是特別累腰的活,一根壟栽下來要反複彎腰幾十上百次,還得挎著裝栽子的筐,腰力稍差點的人根本幹不下來。


    栽土豆是不用小孩子的,主要是這玩藝兒要是栽反了芽眼捂住了就容易爛種,而且這事太累腰,小孩幹不了。


    栽土豆的時候,小孩子就挎個小筐,撿地裏沒清出去的石頭塊,草根,由其是草根,這東西的生命力比土豆可是強大了不是一星半點,稍緩一下吃點水就茁壯成長了,會和土豆搶地肥。


    一根壟,哥哥在前麵蹦蹦跳跳的撿石頭挖草根,後麵姥爺就順著栽,然後張興明就跟在姥爺後麵給栽好的芽豆澆水,水不能澆多,會爛。水是姥爺從一裏地外的水井挑來的,放在地頭,張興明就拿個瓢裝了水,一個栽子一個栽子點過去,水沒了再跑到地頭去舀,小孩子腿快,來回跑也不覺得累,就是晚上睡覺特別香。


    姥姥家的地就在自家房子前後,前麵地要小一點,也就二三十米長,十幾米寬。房後的地要大的多,寬度就有三十米,有一百多米長。地裏也不隻是種一種東西,這個又不能賣錢,隻是種出來自己家吃的,就要根據自家的需求調整,把地分成一塊一塊的,種上不同的東西。


    人多手快,半天功夫土豆就栽好了,中午吃了飯,都睡了一會兒,緩緩勁兒,下午還要種苞米,就是玉米。


    種苞米則是用種子了,種子一般是前一年就選好的,種的時候要先用水泡好,這樣容易出芽,種的時候先是用腳尖在壟上踩出一個坑,有五六厘米深,然後在坑裏放上三四粒苞米種子再用土蓋住,熟手也就是手一扔腳一抹的事,生手則要鼓搗半天。


    栽土豆一般是不讓孩子參和的,種苞米則剛好相反,主要就是孩子們的事,一到種苞米的時候,滿地裏都是孩子,挎著個裝種子的小筐,一蹦一跳的埋種。


    張興明還記得一件事,有一年五叔家裏的小妹去地裏種苞米,為了快點種完和小朋友玩,一個種坑裏放了一把種子,倒是快,一挎筐種子沒幾下就完了,五叔就納悶,心想這孩子也沒這麽撒冷啊,咋種這麽快呢,跑地裏一看,一塊地就種了幾根壟,一個坑窩裏差不多放了二十幾粒種,當時是哭笑不得,隻好挨壟把種起出來重新種過。那時候可不少小孩子這麽幹,女孩子還沒啥大事,頂多罵一頓,男孩子就免不了一頓暴打,打的爹一聲媽一聲的。


    哥哥在前麵挖坑,一會用手,一會用腳,偶爾還蹲在地上研究點什麽,張興明就挎著小筐跟在後邊埋種,姥爺跟在最後點水。後世種地全是灌溉,抽水機一上,或是灌壟,或是舉著管子噴淋,哪像這時候這麽費勁,一個坑一個坑的點,不但累,也耗時。但是沒辦法,窮啊,幸好姥姥家這裏水源還不是什麽問題,最遠也不過一裏地,有些地方水源離地幾公裏,光挑水澆地就得幾天,還得起早摸黑的幹,萬一慢了種子就死了。


    “看,這是啥?認識不?”哥哥舉著一個地喇咕跑回來給張興明看。


    張興明瞄了一眼,說:“喇喇咕。”回頭衝姥爺喊:“姥爺,地裏有喇喇咕。”這玩藝兒和蚯蚓一樣生活在淺土層,都能翻土,排泄物都能肥地,但是蚯蚓可以幫助莊稼生長,這玩藝卻是專吃莊稼跟的,是害蟲。平時其實很難抓住這東西的,因為地是新翻的,它才會跑到地麵上來。


    哥哥看了看手裏的地喇咕,就要扔掉,張興明說:“別扔,回去喂雞,這玩藝多了咱就沒有菜吃了,它吃菜。”哥哥恍然大悟的樣子看著張興明,說:“就和那青蟲子一樣唄?”張興明點點頭,說:“對,害蟲,要弄死。”


    哥哥低頭左右前後的看了一圈,說:“看著好幾個呢,這玩藝兒鑽的可快了,咋抓呀?”原來他剛才不時的蹲在那研究一會,就是看見這東西了,在那等著抓呢。


    姥爺走過來,看了看哥哥手裏的蟲子,說:“哎呀,大麽大個,不好弄嘍,今年這菜要遭殃啊。明兒個打點藥吧,去買藥。”買藥要到大隊去,順著公路要走十七八裏地。


    張興明站在那想了半天,好像記著這玩藝兒是向光的,就問姥爺:“姥爺,晚上電燈能扯到地裏來不?”


    姥爺伸手摸了摸張興明的頭頂,笑著說:“扯燈嘎哈?莊稼晚上不用照亮,它不動喚。”


    張興明指著喇喇咕說:“這玩藝兒,晚上燈一照,它就鑽出來了。”


    姥爺就讓姥姥帶著張興明和哥哥種苞米,他收拾一下到小隊找人去了。擦黑的時候小隊的電工過來,幫著從屋裏扯了個燈頭到地頭,收了五毛錢。


    晚上吃過飯,天黑了,姥爺把扯到地頭的燈頭用根杆子支起來,離地麵一米多高,擰上燈泡,一家人就坐在後窗台上看著。其實姥爺未必就相信安個燈喇喇咕就會自己鑽出來,全當是陪著孩子玩了。


    動物趨光性這個本能其實是無解的,燈點上一個多小時,地麵上就開始有動靜,不像白天鑽的那麽快,不過還是一會一個鑽出一堆來,聚在燈光下爬動,也不知道為個啥。


    姥姥在一邊本來是沒事當戲看的,這時候一見真靈了,就高興,跑去打開大門上邊的燈,把已經上窩的雞又放了出來。一連幾個晚上後,燈要點幾個小時才能見到一二隻喇喇咕,這項活動才宣告結束,這一大片地的喇喇咕估計已經離絕種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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