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幾個不用嚴家生和小僮仆、老家人動手,忙利落的挪來了凳子,用自己隨身帶來的茶葉、茶具泡了茶奉上來,劉秀雲對滿院花草的興趣更濃,也不坐,隻顧四下轉著看那些株株姿態優雅別致的或草或花,李小幺和嚴家生足足聊了小半個時辰的茶經,蘇子誠搖著折扇,也不插話,抿著茶聽兩人說茶。


    嚴家生直說的眉飛色舞,這愛好一樣,真是讓人感歎,嚴家生這愛簡直成了癡!李小幺隻甩出一條,可由著嚴家生選地方,且由著他心意打理茶山,自己決不多管,但要他十年內種出極品好茶來,旁的還沒來得及說,嚴家生已經一口答應了,根本沒想起還有工錢的事,隻盯著李小幺要她應允決不插手,李小幺笑應了,幹脆也不再多說旁的,隻和他約了明天讓管事張忠義過來尋他細說。


    李小幺和蘇子誠出了門,嚴家生一路送出大門口,才恍然想起來,自己跟了個東家,可這東家是誰還沒問呢,蘇子誠看著李小幺笑而不答,李小幺驀然想起剛才蘇子誠說自己是‘內子’的話,尷尬了一瞬,才笑著答道:“我姓李,因行五,又常在外麵走動,他們都稱我五爺。”嚴家生雖癡於種茶,卻是個聰明人,呆了下,急轉頭看向蘇子誠,蘇子誠拱了拱手笑道:“我姓蘇。”


    嚴家生一時不敢置信,腿一軟就要跪下,蘇子誠忙伸手拉住他笑道:“先生不必如此,小五慕先生大才,早就和我說著要過來看望先生,因俗務繁忙,到今天才來,我和小五都愛茶,往後要喝好茶,可就尋先生這裏要了。”嚴家生臉色潮紅,聽蘇子誠說到愛茶,突然轉身就往院子裏奔,眨眼功夫抱著隻小巧的細瓷茶葉罐又奔出來,將茶罐舉到蘇子誠和李小幺麵前獻寶道:“王爺,五爺,這是儀山場今年最好的茶,統共就這一斤多,王爺肯定喝不到,絕對是好茶!”


    蘇子誠怔了怔,李小幺‘噗’的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用手指點著嚴家生道:“旁的我不管,往後,你喝什麽茶,我就要什麽茶!”嚴家生不好意思的看著李小幺,兩隻手搓著長衫兩邊,不好意思的笑道:“五爺放心,放心!都說五爺精明??????”嚴家生話說出口又覺出不合適來,忙轉向蘇子誠道:“不是??????那個,是都說王爺禮賢下士,真是都是真的。”蘇子誠用折扇拍了拍嚴家生笑道:“能跟著小五做事是你的福份,往後用心種茶就是。”嚴家生幾乎長揖到底答應了,直將兩人送出老遠。


    轉了個彎,李小幺轉頭看著北慶手裏捧著的茶葉罐笑道:“回去嚐嚐這茶,就知道這淮南路最好的茶是什麽味兒了。”


    “最好的茶?別院裏不是多的是?都是貢品。”蘇子誠不以為然的笑道,李小幺瞄著他,光笑不說話,蘇子誠笑看著李小幺道:“你別跟我打啞謎,到底怎麽回事?”“這裏頭又關著小吏們的行規,你隻聽著,可別又亂發脾氣。”李小幺先警告一句,才笑著解釋道:“不光茶一樣,這貢品吧,必定都是現管的管事先自己過一道,挑最好的或是給自己飽了口福,或是留著送人,然後次好的留出來給上司,上司呢,拿到這些,自然要自己留些,然後再送給上司,和不知道誰誰了,這一路得一直送進京城,比如今年節後,我就分到了一小筐鬆露菌,這麽下來,若貢品例量是十斤,那一路送出去的,至少得過百斤,這些送人的東西,都比貢品好。”


    蘇子誠聽的眉毛一點點直豎起來,李小幺忙警告著他:“說過不亂發脾氣的!”蘇子誠錯著牙悶‘哼’了一聲,李小幺看著他笑道:“象這儀山茶場,照例每年要貢明前若幹,可貢進的,能是雨前就不錯了,最好的茶葉,哪,都在那罐裏呢。說起來,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你想,就說茶葉這東西好了,這明前每年能采多少,品質如何,誰也說不準,若趕著初春極寒,也許明前根本摘不了幾兩茶,若是趕上不夠上報的小災,就更沒法說了,要是把最好的茶葉做了貢品,這貢品的品質就必定是一年好一年差,忽上忽下,就說你好了,要是哪一年的貢品味道不如上一年,你是覺得辦差不利,還是體諒這是常情?所以這貢品,講究的不是最好,而是品質穩定!”


    李小幺看著臉色鐵青的蘇子誠,不客氣的總結道:“所以啊,宮裏根本吃不到好東西。”


    “我不是說東西好不好,這進貢十斤,就要損耗百斤!難道就沒有什麽法子治治這幫貪官汙吏?!”蘇子誠怒氣衝衝,李小幺忙點著頭:“有啊,唯一的法子,就是別貢了,隻要有貢品,這就免不了!”


    “那就不貢!”蘇子誠錯著牙道:“回去我就寫信給大哥,勾掉所有貢品!”李小幺有些悶氣的看著他,想了想,到底不好不說,隻好拉了拉蘇子誠低低的嘀咕道:“你急什麽?你和寧王爺勾掉皇上的貢品,那不就成了不孝了?也不急在這一時,等你??????等你大哥往後當了皇帝,你再勾吧。行了,咱們不說這個,時候也不早了,咱們趕緊去綠柳鎮吃午飯去,快走!”李小幺將話題岔開,加快了步子。


    到茶山腳下上了馬,不過小跑了兩刻來鍾,就進了綠柳鎮,從揚州出來,蘇子誠和李小幺一行往儀山茶場去,南寧就帶著幾個小廝護衛,護著海棠等丫頭婆子和幾輛車直奔綠柳鎮準備了。蘇子誠和李小幺趕到時,鎮子東頭的小分茶鋪子已經收拾的幹幹淨淨,三人淨了手臉,喜容和櫻桃奉了茶上來,三人喝了杯茶,菜就陸續上來了。


    東西是海棠帶著人洗涮的,可這菜,卻是分茶鋪子的大廚,也就是老板娘姚婆子動的手,真正的淮南小鎮風味,李小幺吃的津津有味,一邊吃一邊細細和蘇子誠解說這道菜的好處在哪兒,那道菜的妙處是什麽,蘇子誠順著李小幺的話一樣樣嚐過,還真吃出了李小幺說的那些妙處,隻覺得樣樣都是香甜美味無比,南寧和西安垂手侍立在不遠處,無語的瞄著他們的主子爺,那些菜裏,明明有不少是爺不愛吃,平時根本不敢奉上的!


    兩人說說笑笑,一頓飯吃了大半個時辰,海棠帶人撤了碗碟下去,不大會兒,引著個黑胖的婆子過來,蘇子誠驚訝而好奇的打量著婆子,黑成這樣、胖成這樣的女人,他真是頭一回見,李小幺已經笑盈盈的說上了話:“姚阿婆,多謝你的飯菜,真是好吃!”


    “姑娘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姑娘生的真是好看!就跟那白蓮花兒一樣!那年畫上畫的仙女也沒姑娘好看!這位爺生得也好看!看著多貴氣!”姚婆子中氣十足的連笑帶誇,把蘇子誠臉上的笑容直接誇成了尷尬,李小幺笑得眼睛彎著問道:“阿婆這裏平時生意好不好?一年能掙多少錢?”


    “也就那樣!一年能剩個四五吊錢,家裏還有幾十畝地,好歹能糊住一家人的嘴!”姚婆子答的幹脆爽朗,


    “前一陣子過兵,隻怕生意難做。”


    “那倒沒覺得,先是聽說打到楚州了,也嚇得不輕,老頭子說要逃難,硬讓我壓住了!誰來了不是收糧交錢?你說是吧?後來聽說唐大人獻了城,再後來也過過兵,就從那路上過的!一色都是黑的,你說這大熱的天,他也不嫌熱???????”姚婆子極其健談,說起話來扯東扯西、滔滔不絕,李小幺滿臉興致的聽著,姚婆子直說了小半個時辰,說到口幹了,才算住了口,李小幺一邊笑一邊示意喜容遞了杯茶給她道:“聽阿婆說話真是有意思,今天晚了,要是哪天有空,我再來聽阿婆說話。”


    海棠忙從荷包裏摸了錠二兩左右的銀錁子遞到姚婆子麵前道:“這是今天的飯錢,多謝您!”姚婆子接過銀錁子,忙放到嘴裏咬了咬,又用手指猛彈了下,趕緊放到耳邊去聽了聽,轉頭看著海棠驚喜道:“真是銀子呢!”海棠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好,李小幺站起來,看著姚婆子,和蘇子誠低聲歎息道:“這還是鎮上富裕些的人家,那窮的??????不知道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銀子呢。”


    蘇子誠看著緊緊握著銀子,歡喜的不知如何表達的姚婆子,憐惜的歎了口氣。


    整個八月,李小幺就這麽拉著蘇子誠在淮南路到處看茶山、酒坊、到村子裏看人秋收秋種,把揚州周邊幾乎走了個遍,附近的名寺古刹,風景名勝,更是一處不落,喜歡的地方,李小幺就拉著蘇子誠住上一兩個晚上,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吃到哪兒、住到哪兒,兩人直玩到八月下旬,菊花開了,螃蟹上市了,李小幺玩累了,才開始歇在府裏吃螃蟹賞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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