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寬大的馬車在茶坊門口停下,李小幺掀起車簾,笑盈盈的看著黃遠山叫道:“大哥,快上車,嫂子讓你趕緊回去。”黃遠山機靈靈打了個寒噤,腳步卻半步不也耽誤,拎著長袍急步上了車,滿臉懼意的縮在車廂一角,李小幺敲了敲車廂板,車子小跑著往前奔去,黃遠山急忙小心的取出懷裏的天青薄瓷蓋碗放到車廂正中的幾上,李小幺伸手掂起蓋子看了看,黃遠山又忙取下裝著銀子的黑布袋,小心的放到蓋碗旁邊,李小幺淡淡的吩咐道:“說說那個人。”


    “是!”黃遠山身子又往下縮了縮,急忙答著話:“他叫商大旺,在裏頭茶水局裏當差,以前經常拿些內用的茶葉出來換點酒錢,這樣的蓋碗,小的是頭一回見他拿出來。”


    “他從前就是拿出來,也不用找你。”李小幺將蓋子蓋回說道,黃遠山急忙陪笑道:“姑奶奶說的是!小的??????”


    “他還有什麽親人?什麽時候進的宮?”


    “沒什麽親人了,聽說有個哥哥,早就死了,前些年聽說他有個侄子,後來聽說侄子征夫從了軍,這一兩年沒聽到信兒,他是自小進宮,隻怕得有三十年了。”


    “脾氣性格如何?有什麽喜好?有什麽念想沒有?”


    “是個老實無用的,愛喝兩口小酒,沒聽說他說過有什麽念想,不過聽別的老公兒說,他最掂記贖蘭的事,不過老公兒們都掂記這個,死的時候贖不回來,別說進祖墳,連閻王也不收的??????”黃遠山舌頭打了個轉,眼前就位就是活閻王!


    李小幺輕輕嗯了一聲,從荷包裏掂出塊二兩的小銀錁子扔給黃遠山:“這趟活做的不錯,雖說這蓋碗實在不怎麽樣,不過姑奶奶不看東西,隻看你做事賣不賣力,拿去吧,聽說林丞相府裏十七年前遣出過一批仆從,你去打聽打聽,找個幾家出來,還是三天為限。”黃遠山接過銀子,喉結滾動重重咽了口口水,這姑奶奶雖說狠毒,這大方勁真是聽也沒聽說過!黃遠山又咽了口口水,小心的瞄了眼李小幺,陪笑說道:“回姑奶奶,不用別處找,那沈婆子就是當年從林府出來的下人,要不也不能有那樣的好針線。”李小幺聽的愕然,這個巧勁兒!


    “嗯,好!這趟差使也算你做得好!拿著!”李小幺又從荷包裏掂了塊二兩的銀錁子出來扔給黃遠山吩咐道:“這是賞你這趟差使的。”黃遠山喜不自盡的接過,被銀子砸的暈暈乎乎,連連咽著口口水,期待的看著李小幺,等著再領差使。李小幺眯著眼睛看著他,想了想,慢吞吞的接著吩咐道:“這宮裏出來的東西,繼續收著,這是一,其二,留心聽著這太平府的閑言碎語,特別是關於林丞相府上的。”


    “是!”黃遠山的應聲裏帶著興奮,李小幺抬手敲了下車廂板,車子往前衝了下停住了,李小幺衝黃遠山努了努嘴,示意他下車,黃遠山伏身磕了個頭,退著跳下了車,趔趄了幾步才站定,車子繼續不緊不慢的往前前,又轉了兩條街,車夫勒住騾子招呼道:“姑娘,到了。”李小幺戴著帷帽跳下車,遞了幾個大錢給車夫,笑著謝過,拎著裙子轉身進了一處鋪子,從鋪子後門轉出去,上了西安趕著的車子。


    商大旺甩著胳膊,哼著小曲兒,滿臉輕鬆的一徑往宮裏回去,連轉了幾條巷子,進了離宮門不遠的貴人巷,這巷子兩邊都是高門大戶,兩旁高到需仰望的牆顯得巷子狹窄而陰暗,商大旺剛進了巷子口,脖子處被人重重的一擊,一隻黑布袋利落的兜頭套下,三下兩下紮好,後麵跟進來的挑夫飛快的將前麵筐裏的東西扔進後麵筐裏,兩個小販提著黑布袋放下前麵筐裏,挑夫蓋好筐,挑起擔子,轉個方向,腳步輕快的出了巷子,兩個小販一個往前一個往後,悠悠哉哉的繼續一路吆喊叫賣。


    挑夫走了小半刻鍾,將筐子卸到輛裝滿糧食等雜物的太平車上,太平車夫揮著鞭子,聲音響亮的吆嗬著兩頭牛,往城南門方向過去,筐子被卸在城南的那個偏僻院子裏,兩個護衛抬著黑布袋從屋裏的暗門處進了地窖。


    院子後頭廂房裏,長遠一身書生打扮,正指著桌子中間紅布上的一個小陶罐稟報著:“??????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還真成寶貝了。”李小幺惡心的看著那個小陶罐,這裏頭裝的,就是商大旺被割去的東西,那些宦官,死時一定要贖回來,一定要一起埋進棺材的寶貝,唉!李小幺暗暗歎了口氣,伸手拿了放在旁邊的帷帽戴上吩咐道:“走吧。”長遠答應一聲,示意旁邊的護衛用紅布包起陶罐提著,自己上前兩步引著李小幺,從屋裏的暗道裏進了地窖。


    地窖裏,商大旺已經被倒出了布袋,頭窩在兩腿間暈迷不醒,趙五哥一身黑袍,正和南寧低聲說著話,見李小幺進來,兩人忙長揖見禮,李小幺低頭看了商大旺片刻,衝趙五哥揮了揮手,進了裏麵暗間,長遠和南寧跟進來,趙五哥從袖子裏摸出黑布,仔細蒙好麵,隻露兩隻眼睛,衝著旁邊同樣打扮的護衛做了個手勢,護衛彎下腰,抬手往商大旺臉上連打了幾下,又從旁邊冰桶裏撈了隻濕透冰冷的帕子出來,一下子捂在了商大旺臉上,商大旺身上一陣抽動,睜開了眼睛,護衛將帕子扔回冰桶,背著手站到了旁邊,趙五哥大喇喇的坐到扶手椅上,盯著清醒過來,驚恐的打量著四周的商大旺,用透著濃濃池州口音的官話說道:“商大旺!你好大膽子!竟敢偷拿皇上的蓋碗!真是不想活了!”


    李小幺仔細聽著趙五哥的話音,滿意的點了點頭,這趙五哥學說方言上頭極有天賦,這一口池州話說的還真是真假難辯,商大旺正暈頭暈腦中,被趙五哥的話嚇得哆嗦了下,手忙腳亂的爬起來,看著渾身上下黑的隻剩下一雙眼睛的趙五哥,驚恐的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趙五哥盯著商大旺看了片刻,接著說道:“爺說了,你偷他東西的事,可以不計較,隻一樣,爺有話問你,你老老實實答了,不但這事扯過!爺還有東西賞你!”


    商大旺眨著眼睛,漸漸恍悟過來,雙手撐著就要站起來,後麵的護衛用腳尖壓著商大旺的肩膀,將他重重壓回去,商大旺扭著身子掙紮道:“爺可是皇宮裏的人!你們這幫草民,不想要命了!”


    “我呸!爺眼裏,你這五根不全的東西,連根草也算不上!還敢跟爺直腰子!你他娘的真是不想活了!”趙五哥跳腳罵道:“給臉不要臉!爺告訴你,要不是爺吩咐問你幾句話,敢偷宮裏的東西,你這樣的東西!爺早一頓鞭子抽了,交到王少監手裏,一頓板子直接打死了事!”趙五哥點著商大旺,一腳踢出去,踢的商大旺痛叫一聲,歪倒在地上,趙五哥正要再踩上一腳,旁邊一個護衛拉了拉他,低聲勸道:“肖爺,輕點,這東西不中用,萬一打死了,怕爺不高興,拿那東西給他過過眼,他若還這麽混帳,把那個給他跺碎了喂狗!”趙五哥解氣的點著頭,指著商大旺說道:“狗入的東西,你聽著,有種你就撐著,什麽也別說,別回爺的話,爺就瞧你不順眼,就想把你跺了喂狗,你放心,爺保證把你喂一條狗,你那狗東西,再喂另一條狗!”趙五哥說著,幸災樂禍起來。


    商大旺坐在地上,半張著嘴,不敢置信的看著旁邊那個護衛手裏拎著的紅布包,那不是他的寶貝嗎?他剛剛仰頭望天般呆看過,怎麽到了這一處!?


    趙五哥伸手接過護衛手裏的紅布包,掂在手裏晃來晃去,恨恨的說道:“你他娘的,就你這破玩意兒,竟花了爺一千兩銀子!喂狗的東西!”商大旺一聲慘叫,猛的衝著趙五哥手裏搖來晃去的紅布包撲過去,趙五哥旁邊的護衛利落的一腳將商大旺踢到了牆角,商大旺喉嚨裏發出讓人難受的嗬嗬聲,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趙五哥手裏的紅布包,仿佛被紅布更吸引的公牛般又要撲上去,護衛上前,一腳踩在商大旺按在地上的手指上,踩的商大旺發出陣淒厲的慘叫。


    護衛聽商大旺叫了片刻,才鬆開腳,往後退了半步,趙五哥繼續晃著紅布包,戲弄般說道:“來,咱們倒出來看看,那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爺不問你,爺就想拿你這東西喂狗!就怕狗都不吃!你個狗入的東西!”商大旺眼睛還是不離那個紅布包,撲到地上不停的磕著頭:“小的什麽都說,什麽都說,爺問吧,爺問吧,小的說,小的什麽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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